“当心身子。”
    她入宫后的两次发病,都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难道她忘了不成。
    邰谙窈僵硬住身子,有人轻拍抚她的后背,叫她情绪一点点平缓下来,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哽咽出声:
    “我不要和别人一起过生辰。”
    头顶传来的声音没有一点迟疑:“好。”
    这本就没什么值得迟疑的。
    殿内氛围在这一刻终于转变了些许,时瑾初敏锐地察觉到女子态度的变化,他将女子带到软塌边,她仍是在哭,却没了对他的抗拒和抵触。
    时瑾初没替自己喊冤。
    皇后昨日的确向他请示过,是他不曾上心。
    她今日格外难控制住眼泪,时瑾初替她擦了许久,听见女子哽咽道:
    “嫔妾入宫后一直对她敬重有加,不曾有过半点怠慢,她为何要作贱嫔妾。”
    她不解,也纳闷,还有让时瑾初难以忽视的委屈。
    望着她的眼,时瑾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私下相处,她确实胆子大,但她和他都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是不能这样计较的。
    正如她所说,她对着皇后惯来恭敬。
    她也惯来是识时务。
    纵是皇后提出点令人为难的要求,她在权衡后,大约也是会答应的。
    恭敬是因着身份规矩,她会恼,会气都是正常。
    但何时,她会因皇后而觉得难过委屈了?
    时瑾初垂下视线,和她渐渐平视,他衣袖被她哭得有点湿透,但这一刻,谁都没在意,他问她:
    “杳杳,今日为什么哭?”
    她哭声一顿。
    许久,她抬起脸,杏眸红得不像话,情绪让她哽咽,也让她没法好好将一句话说得完整:
    “我一直都知道,没人会记得我的生辰……”
    她重复地说:“
    我早就知道。”
    邰家人明明都将她接回京城了,但在她入宫时,却没有一个人想起这件事。
    “嫔妾自己记得就够了。”
    不论是邰家人,陈家人,还是时瑾初,都不重要。
    她和绥锦能记得。
    绥锦会每年替她准备一碗长寿面,她们能过得很好。
    她咽下情绪,杏眸透彻得仿若被水洗过,她提高了些许声音:“但她不能这样!”
    不记得没关系,但为什么记得了,还要让她在错的日子过生辰!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她压抑的哽咽声。
    她哭得出了汗,颈窝潮热着,时瑾初停顿了许久,才拿着帕子替她一点点擦净。
    他这点伺候人的本领,都是由她一点点磨出来的。
    她的哭声不是朝他而来,时瑾初染上些许烦躁,但这股烦躁不是因为邰谙窈的哭。
    时瑾初认真地辨着这股情绪,许久没有说话。
    邰谙窈闭着眼,她不断深呼吸,竭力平复着情绪,她恨死了这种不受控。
    她也忍不住地去想,时瑾初会怎么看她?
    觉得她小题大做?还是觉得她矫情?
    她猜不到,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猜,适才的一场哭闹仿佛耗尽了她的体力,她趴在软塌上,埋在双臂中,一点也不想动弹。
    她察觉到脸上有些痒意,是时瑾初在她拨开贴在脸上的青丝。
    她杏眸不受控制地轻颤。
    在好一阵的安静后,她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缓慢,他问她:
    “现在记住,会不会晚?”
    邰谙窈蓦然一怔,她脑海中有一刹间的空白,叫她慢半拍才意识到时瑾初在说什么。
    他问她,现在记住她的生辰,会不会晚?
    晚么?
    邰谙窈不知道,她只觉得鼻尖不断地涌上一抹酸涩,渐渐蔓延到心尖,让她紧绷住的情绪又有松懈的痕迹,她咬紧牙关,但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从紧闭的眼角落下。
    五月底的天气早热了起来,暖阳也恰好,透过楹窗落在了殿内,映在女子身上,似乎驱散了些许一直笼罩在女子身上的阴霾。
    第85章
    圣驾去了闻乐苑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坤宁宫中,皇后得了消息就,就一直在等着,但等到夜幕降临,也不曾等到圣驾。
    连质问和责备都没有。
    暮色霭霭,晚膳被热了一遍又一遍,问春不知道娘娘在等什么,她进到内殿,试探地问:
    “娘娘,晚膳都热了好几遍,您要不要先用膳?”
    话音甫落,外间传来打更声,宫门也落下锁,皇后眼底神色才有了些许波动,她摆手:“撤下去吧。”
    问春望了问夏一眼,两人面面相觑,问夏隐晦地摇头,问春咽下疑问,让底下的宫人将晚膳撤走。
    问夏性子安静,和她不同,她常是缠着娘娘问东问西,整个坤宁宫就她爱说话,整日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娘娘偶尔会觉得不耐,但大部分的时候也都是纵着她。
    等娘娘休息了,殿内熄了灯,问春和问夏都退了出来,问春再没憋住:
    “你说,娘娘今日是怎么了?”
    白日中的那出生辰宴就听得她一脸懵了,今晚又连晚膳都不吃,让问春整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说实话,她也没搞懂娘娘在做什么。
    好像看出了娘娘是在针对仪婕妤,偏是这样,才让问春摸不清头脑。
    别瞧着问春平日中总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也觉得其余人冒犯,常是看不惯宫中得宠的妃嫔,但她心底清楚,不论她怎么说,娘娘都不会做什么。
    自娘娘做上这个位置后,她常挂在嘴边的就是稳妥二字。
    所以,问春才纳闷,娘娘是忘了自己的行事准则了么。
    问夏也习惯了她的问东问西,这坤宁宫内常是安静,也就问春胆子大,才总有这么多问题,也叫坤宁宫散去了些许冷清。
    这满殿的奴才在宫中待得久了,谁不是谨言慎行?
    即使是问夏自己,她也恪守着做奴才的本分,不会越矩一步,她有时候也挺羡慕问春的。
    但让她做到像问春一样,她又做不到。
    她也有时候也替问春担心,这样的性子,一旦娘娘不肯护着她了,轻易就会得罪人。
    见问春还眼巴巴地望着她,问夏摇了摇头:“娘娘做事有她的道理,你我都是奴才,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问春郁闷地瘪了瘪唇,但和问夏相识多年,她也了解问夏的闷性子,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高兴。
    她转头往身后的殿内瞥了一眼,小声嘀咕:
    “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总不爱来坤宁宫。”
    问夏偏头,只当没听见她这一声没规矩的话,圣上的行踪岂是她们做奴才的能过问的?
    翌日一早,请安都还未开始,张德恭就来了坤宁宫。
    问春忙忙将人迎了进来,她探头往张德恭身后望了望,没瞧见銮驾,没忍住地有点失望。
    她脸上神色过于丰富,张德恭都没忍住望过去一眼,这满宫的奴才,也就刚入宫时的奴才会像问春一样将情绪挂在脸上。
    快到游廊时,问春问了句:“张公公,皇上怎么没来啊?”
    她和张德恭也相识有十年了,自觉二人熟悉,话音也带着点郁闷的亲近。
    张德恭悻悻地笑了一声,其余事情,倒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毕竟,帝后一体,这底下的奴才也相较于其余妃嫔的奴才亲近。
    但有关圣上行踪,他今儿敢透露一个字,明日皇上就能换一个太监在跟前使唤。
    再说,圣上如今还在闻乐苑呢,这话说出来,坤宁宫的人也不会爱听,张德恭当然不会说。
    到了殿内,皇后已经得到了消息,像是也猜到他来作甚,觑过来眼神:
    “皇上让你来,是要交代什么?”
    张德恭恭恭敬敬地行礼,他心底是不乐意掺和后宫的这点事的,但他也惯来听皇上的,这是也就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
    “皇上让奴才给娘娘传句话——”
    “这宫里不缺一次热闹,两场宴会也不会将国库拖垮,仪婕妤的生辰,皇上有令,让热热闹闹地办,近来正值春末,也请诰命夫人入宫赏花。”
    皇后唇角的笑意终是消息,她蓦然闭了闭眼。
    她说两场生辰凑得太近,便合二为一,皇上却说两场宴不会把国库拖垮。
    生辰宴安排在六月八日,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是在让仪婕妤给高嫔作配。
    结果呢?
    现在皇上让她宴请诰命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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