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生辰宴,也是赏花宴,不需要那么拘束,邰谙窈一转身,就看见了眉眼含笑的陈夫人,她喊了一声“舅母”后,才发现有些失神的邰夫人。
    她没区别对待,也如常喊了声母亲。
    但这一前一后已经说明了亲疏,邰夫人嘴唇动了动,一时有点哑声。
    陈夫人没她那么多想法,抵唇笑着道:
    “仪婕妤的伤可是好透了?”
    她没忘记,她上次来看望邰谙窈时,仪婕妤还负伤在身。
    邰谙窈朝时瑾初看了一眼,时瑾初颔首:“去吧。”
    她眉眼立时生了欢喜,冲着时瑾初笑了笑,才转身快步走到陈夫人跟前:
    “早就好了。”
    邰夫人其实离得很近,眼睁睁地看着幼女和长嫂说着话,但她插不上一句。
    她忽然知道了每当她和长女说话时,幼女为何总是安静地待在一旁。
    因为格格不入。
    陈夫人扫了邰夫人一眼,她侧过身,像是在赏花,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声音却是压低了下来,只让邰谙窈一人听得见:
    “入宫前,老爷托臣妇和仪婕妤说一声,前往妃陵的马车不幸在山路上侧翻,伤了数人,其中有一名自请守陵的宫女不慎当场身亡,再等些许时日,消息应该就要传回京城了。”
    第88章
    御花园暖阳盎然,落在女子脸上,映着些许浅淡的绯色。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立时知道了是谁,她朝不远处的邰夫人看去,轻声说:
    “让舅舅费心了。”
    陈夫人没再继续。
    说实在的,她对这个外甥女也挺惊讶,她没有忘记,几乎是她刚将邰修容病重的消息递给邰谙窈,没有一段时间就传来邰修容病逝的消息。
    再加上她从宫中传出来的吩咐,陈夫人很难不把她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她觉得些许唏嘘。
    再是好的一个人,入了这宫廷,也难免会沾点脏腥,谁叫顶端的位置只有一个,不去争就代表将主动权交给了别人手中。
    陈夫人抬起头,扫了眼,她和仪婕妤这么亲近,而仪婕妤真正的生母却是站在一旁。
    叫人一时分不清究竟谁和谁才是亲生母女了。
    她摇了摇头:“去和您母亲说说话吧。”
    再如何,不能落人口舌。
    她相信仪婕妤懂得这个道理。
    邰谙窈的确是知道,但不妨碍她心底依旧藏着抵触。
    她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邰夫人,发觉邰夫人较比她初入京城时要消瘦许多,应该是邰修容病逝的消息让她大受打击。
    邰谙窈心底不紧不慢地想,要是被邰夫人知道,邰修容的死和她有关系,估计是要恨死了她吧。
    她上前一步,有点迟疑,但眉眼依旧露了些许担心和关切:
    “母亲好像瘦了。”
    她发髻戴着步摇,一袭华服裹身,脚下的绣鞋都是镶嵌着珍珠,扑面而来的矜贵,她眉眼和长女有三分相似,让邰夫人有一刹间以为看见曾经的长女。
    但邰夫人知道,邰谙窈不是。
    她的长女不会将她抛下,和别人相谈甚欢。
    邰夫人想起适才一幕,心底尚觉得些许刺闷,她知道她待长女和幼女不同,区别对待时她不曾考虑过幼女的感受,但当她亲眼看见幼女和别人比对她亲近时,又是另一种心情。
    很微妙。
    偏长嫂将幼女养大,二人会亲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什么都不能说。
    就如同,她再是如何区别对待长女和幼女时,邰谙窈也只是默默接受,什么都不能抱怨一样。
    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就会压下来。
    邰谙窈又喊了她一声,邰夫人才堪堪回神,她敛下眉,规矩道:“近来苦夏,难免消减了一点,仪婕妤不必担心。”
    邰谙窈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但她仿佛信了,没有再问。
    凉亭传来些许喧哗,恰好邰谙窈不觉得她和邰夫人还有什么交流的必要,她顺势转头朝凉亭看去,那处有时瑾初和皇后,还有些许妃嫔在其中,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叫众人忍不住地哗然。
    邰谙窈有点纳闷,她和邰夫人、陈夫人打了声招呼,就转身朝凉亭内走去。
    她一走近,就见众人的视线复杂地落在她身上,邰谙窈被看得一头雾水,她不解的视线落在时瑾初身上。
    时瑾初眉眼情绪说不上好坏,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杯盏。
    皇后朝她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她皱眉有点迟疑地朝时瑾初道:
    “皇上,这是不是有点不妥?”
    时瑾初抬了抬下颌,淡淡问她:“何处不妥?”
    皇后被时瑾初噎住,片刻,她才说:
    “仪婕妤年初才刚升了两个位份,如今再晋升,是不是过于频繁了?”
    时瑾初还问她何处不妥,何处都不妥!
    邰谙窈升到婕妤,是她救了皇嗣,算是师出有名,其余人再是不满也只能按住。
    但现在仪婕妤什么都没做,无功无过的,只是过了个生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升到主位娘娘了?
    什么时候这宫中的主位娘娘这么好晋升了?!
    邰谙窈听懂了什么,她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有人招手让她过去坐,邰谙窈踱步过去,坐在了时瑾初跟前,这一幕,让众人看得眼热。
    皇后忍不住地闭了下眼,她很清楚,她根本阻止不了时瑾初。
    时瑾初决定的事情,连太后都拦不住,她算得了什么?
    果然,众人就只听见时瑾初道:
    “年初到现在,都过去了这么久,也值得频繁二字?”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就见时瑾初垂下视线,透了点若有似无的不耐,皇后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间。
    说到底,这宫中时瑾初就是最大的规矩。
    许久,皇后再出声,没再和时瑾初对着来,而是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皇上打算给仪婕妤什么位份?”
    刚才时瑾初忽然来了一句——朕想给仪婕妤晋个位份,皇后觉得如何。
    她甚至没问是什么位份,就下意识地反驳。
    不论是什么位份,仪婕妤再往上升,最低也都是主位了。
    她入宫短短一年,皇上就给她这样高位,日后呢,邰谙窈一旦有孕,皇上又打算怎么封赏?
    皇后想问的话有很多,但在时瑾初颇有点不耐的视线中只能强行按下。
    而时瑾初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直接道:
    “修容。”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皇后勉强扯了下唇角。
    邰谙窈心脏也跟着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时瑾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顺势扣住女子的手,抬眸平静道:“今日是她生辰,也叫她高兴高兴。”
    皇后险些没绷住情绪。
    今日宴请诰命替仪婕妤庆生,难道不是给仪婕妤生辰的恩典?
    偏她矜贵,恩典要一重加一重。
    皇后现在才是真的后悔提出要办生辰宴,否则,根本不会有这些事,没有这一系列的事情,时瑾初再是想给仪婕妤赏赐,也不可能这么厚重。
    皇后听出了时瑾初话中的不容置喙,她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道:
    “皇上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吧。”
    其余妃嫔见她就这么败下阵来,难免有点恨铁不成钢
    。
    但她们再是不愿意,也不敢对着时瑾初提出抗议。
    金口玉言。
    时瑾初这话一出,邰谙窈的修容位份就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了。
    直到庆生宴结束,邰谙窈还觉得有点不真切。
    她以为时瑾初替她宴请诰命庆生,已经旁人可望不可即的恩典,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晋升这件事在等着她。
    她是坐着銮驾去御花园的,如今也是坐着銮驾回到了闻乐苑。
    有人伸手搀扶了她一下:
    “想什么呢,小心脚下。”
    邰谙窈堪堪回神,她呼吸紧促了一刹,有点不敢置信地问:“您真的给嫔妾晋位了?”
    时瑾初扫了她一眼,牵着她往回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你该是要换自称了。”
    这宫中的妃嫔只有到了三品才会自称臣妾。
    时瑾初的话已经是默认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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