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依旧流淌,如若不及时处理,那双手可能会废掉。
    那是沈顷的右手,是一个将军执刀剑、保家卫国的手。
    深吸一口气,郦酥衣平静下来,敛了敛神色上前去为他包扎。
    她在心里默默告慰自己:不能同他计较,不能同他置气,他就是这般蛮横不讲理……
    与一个疯子是讲不成道理的。
    沈兰蘅低垂着头,眼睫耷拉。
    他的眸光与灯火一同映落,坠于少女那双瓷白纤细的柔荑上,瞧着她忙碌的双手,男人眼底莫名染了些笑意。他神色满足,贪婪地吮吸着少女身上的馨香,无比享受与她独处的时光。
    特别是,她眼中有忧虑、有紧张时。
    沈兰蘅自我催眠——如今郦酥衣就是在关心他,才不干沈顷的事。
    她动作干脆利落,不过须臾便将伤口处理好。
    撒手时,郦酥衣眉目淡淡,瞧着身前之人欲言又止的神色,冷声问道:
    “还有事么?”
    沈兰蘅:“我想要蝴蝶结。”
    “……”
    想要与万恩山那一夜,同样的一只蝴蝶结。
    郦酥衣咬咬牙,将纱布尾端扯了扯,重新为他系好了一只蝴蝶结。
    漫不经心系的,形状非常潦草。
    男人却浑不在意,他眉眼弯弯,眼底笑意愈发明快。
    郦酥衣不想再伺候他。
    系好蝴蝶结,她不再看那榻上之人一眼,转身便朝帐外走去。
    沈顷的军帐离她的军帐并不远。
    她步子迈得快,脚下匆匆,回到帐中时,心口处愠意仍未消散。
    好像每次见到沈兰蘅,她总是不可避免地生气。
    郦酥衣心中默默想,没关系的,待到明日,等太阳出来便好了。
    她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帐口,昏昏欲睡。
    就在全身心将要陷入混沌的前一瞬,她忽尔听见一道脚步声,有人掀开帘帐,缓步走了进来。
    不用回头,只嗅着那道兰花香,郦酥衣便知晓来者是谁。
    对方步子很轻,抬手掀开轻如蝉翼的床幔。
    身后的床榻微微一陷,郦酥衣知晓,是那人侧身躺了上来。
    当沈兰蘅的双手即将环住她腰身之时,她抗拒地伸手,将其推开。
    身后之人一怔,旋即有些自责:“可是我吵醒你了?我……我只想与你一起。”
    郦酥衣侧着身,背对着他。
    男人声音微低,落在她耳畔,挠得她耳垂又热又痒。
    “我想抱着你睡。”
    “我不乱动、不做旁的事,就想单纯地抱着你睡,”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乞求,“郦酥衣,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那只绑着蝴蝶结的右手已覆至她腰窝。
    月色清莹,透过厚实的帘帐。床幔轻如蝉翼,随着光影轻轻晃动着。
    怀中是软玉温香。
    沈兰蘅禁不住,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后背登即有热流窜过,郦酥衣挺直了背,方欲呵斥出声,那人却愈发变本加厉,竟还伸了伸舌头。
    舌尖温热,轻舔着她小巧玲珑的耳垂。
    郦酥衣挣扎:“你……你松开!”
    她的声音里带着薄怒,落于沈兰蘅耳中,竟愈发显得她娇憨可爱。
    他的呼吸喷薄着,温热的气流盘旋在少女耳畔。
    她每一寸呼吸,甚至每一寸肌肤都是甜的。
    如同掺了蜜,令人魂牵梦萦,肝肠寸断。
    他浅浅吐息:“郦酥衣,我忍不住。”
    “我好想……亲你。”
    亲吻她身上的每一处。
    沈兰蘅从后将她抱紧了。
    “酥衣,”他道,竟有几分撒娇,“你可以亲亲我吗。”
    正说着,男人竟又将身子贴近了些。
    二人都只穿着薄薄一层里衣,这样一来,郦酥衣的后背紧贴着对方坚实的胸膛。那高低起伏的胸膛令她有些不适,几乎是下意识地,少女朝前躲了躲。
    她声音泛冷,道:“你说了,只抱着我睡觉。”
    后颈上微微一热,男人低下头,竟轻咬住她的脖颈。
    生怕咬疼她,沈兰蘅并未用力,他的牙齿轻轻磨损着她的后颈,于她娇嫩的雪肤上留下一个牙印儿。
    那是独属于他的印记。
    沈兰蘅心想。
    此时此刻,她便是属于自己的。
    任何人都抢不走,任何人都莫想要抢走。
    见状,郦酥衣忍不住了:“沈兰蘅,你是狗吗?”
    “我是,”对方将唇贴在她的脖颈上,微哑着声息,“郦酥衣,只要你想,我就是你的犬畜。”
    郦酥衣踹了他一脚,低声骂:
    “家犬?哪有狗还咬主子的!”
    主子?
    沈兰蘅的眼睛竟亮了亮,他抿了抿唇,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兴奋:
    “酥衣是要做我的主人吗?”
    一炷香后,那郎中走下马车。
    “她如何了?”
    沈兰蘅急切迎上去。
    霜雪在他衣肩处落了厚厚一层,男人根本顾不得,一双眼紧盯着身前之人。
    月色昏昏,他眼中隐约有血丝。
    郎中如实道:“夫人胎像不稳,加之心绪不平,一时动了胎气。但公子莫慌,先前来时夫人已止住了血,待小人再带夫人前去开几副药、平日里加以调养,便可保母子平安。”
    一句“母子平安”,让众人心中大石骤然放下。
    沈兰蘅站在原地失神,半晌,喃喃道:“母、母子平安……”
    惊魂未定,这一句喜报来得太过于突然。
    回想起帐中,女子身下的鲜血,与那满是愤恨的一双眼,他心中钝痛仍未止歇。
    良久,他才道:“多、多谢郎中。”
    这是他此生说过的第一句谢。
    此处离通阳城不甚远,沈兰蘅与苏墨寅皆有令牌,一见是朝廷命官,守城之人赶忙大开城门。
    这一路通行顺畅无阻,几人来到那郎中家中。
    沈兰蘅抱着正昏睡的郦酥衣,珍重地将其平放置榻上。
    郎中前来,又未其扎针、把脉。
    须臾,郎中家的小女儿跌跌撞撞、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家中头一回来了这么多人,小姑娘眸光怯怯,将药碗放在床边后便直朝自家阿爹身后躲。
    见状,郎中讪笑:“这是小女郦酥衣,怕生,各位公子勿怪。”
    一副药下去,榻上少女面色终于和缓些许。
    床榻边,后背一直绷直之人的神色也终于和缓少许。
    劫后余生,苏墨寅转头望向“沈顷”,右手轻拍着他的肩:
    “沈兄,我带着魏恪于周遭客栈先住下。”
    此时此刻,此地留他一人便好。
    沈兰蘅挺直着后背,应了句:“嗯。”
    众人散去,一时间,狭窄的小屋中只剩下四人。
    他,郦酥衣,正把脉的郎中,与一侧默默擦着桌子的小姑娘郦酥衣。
    他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须臾,听见郎中一声:“公子,您家夫人的身子……似是不大好。”
    他点头:“嗯。”
    “不光是身体羸弱,这心绪之间,似乎也有烦郁之气。”
    沈兰蘅后背愈僵:“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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