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承葵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打包票:“真的就是这么简单。”要是阮晓云再不相信,他都要直接去翻医书给她看了。
    哦,不对,那也不行,她还不认识字……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刑白澈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不对。
    同一时间,阮晓云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沐承葵,笃定道:“不对。”
    沐承葵:“?”
    “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他们为何不在自己门派中随便找一个医修进行医治,而非要来丹凤岛呢?”
    任何一个门派,肯定都会在内部培养一些专门的医修。
    就像是现代的有钱人,通常都会有专门的私人医生。
    如果真的只是那么简单的病症,简单的就像是发烧感冒一样,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在家里治疗。没有比较专门跑到公立医院去。
    除非——
    “除非他们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
    刑白澈抬起乌黑黑的眼睛,看向窗外——
    比如,阮晓云。
    .
    同一时间,一间厢房内严闳絮和霍敬武正在对峙。
    而厢房的最中间的病床上,霍无忧平躺于上,仰面朝上,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则是痛苦地抠住底下的床单,鬓边皆是冷汗,额头浮起几缕形状可怕的青筋,显然已经是痛苦到了极点。
    原本雪白的床单被汗液和血液浸透,又被他身上的灼热之气烘干,最后干枯成了颜色乌黑的斑驳。
    原本白皙健康的皮肤,灼热得好像都要被烫化掉了。
    全部加在一起,汇合成了死亡的颜色。
    这也就是修真者了,这要是个普通人,此刻说不定已经被烧成傻子了。
    沐承萱在给霍无忧把脉。
    其实正常情况下,沐承萱是从不给男子看病的,但是这次她破例了。
    不过不是因为霍无忧是玄冰宗的少主,只是因为他是霍无忧。
    她收回手,白皙的指尖已经被烫红了,她却也不在意,只是无声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情况……不太好啊。
    而严闳絮和霍敬武,就各自占据在病床的两边对峙。他们各自的身后都跟着几名弟子,皆是神情复杂,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严闳絮面如冰霜:“霍宗主能否与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在不伤害掉这条灵蛇的情况下’取出毒液?”
    霍敬武还带着笑,就是那种修仙门派的长辈们最喜欢时常挂在脸上的虚伪笑容,看似仙风道骨,实则男盗女娼:“老夫以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字面的意思。”
    沐承萱现如今一点和他虚与委蛇的意思都没有,和严闳絮如出一辙的冷漠:“你这是在拿你自己亲儿子的命在开玩笑。”
    霍敬武一点都不紧张,依然端着那门派之主的威严,还在笑。
    很难想象,一个父亲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遭遇到了这种痛苦的时候,在生死存亡之际,依然能露出这样的虚伪笑容。
    这让沐承萱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想起来小葵刚出生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言不合就在柔软的婴孩边上大打出手。
    她永远记得当时有一道剑气,在纠缠中,直直地朝着低声啜泣的小葵飞去。
    好奇怪啊,才几个月的小孩子,居然也知道,哭的时候要小小声,因为太大了,只会激化两人的矛盾。
    而她那个时候也不过十几岁,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那个时候,她也是有些英雄主义的幻想在身上的,后背鲜血绽放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姐姐。
    然后父母的反应是——
    迅速开始撕扯,用新一轮的争吵和撕斗,将刚刚那一道差点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剑气怪在对方身上。
    也是在那一刻,她想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人,是不配做父母的。
    而她很倒霉,成为了这样的父母的孩子。
    他们还买一送一地送给她了一个弟弟。
    对,另一个和她一样的倒霉蛋而已。
    比起沐承萱和严闳絮的重视,霍敬武的态度说得上是轻松:“老夫并没有在开玩笑。而且,现在老夫已经把他的命交到了你们的手中。现在应该是轮到你们对小儿的命负责了。
    再说了,少年人磕磕碰碰常有的事,不过就是个蛇毒而已,你们堂堂丹凤岛还真解决不了?”
    “我刚刚说的很清楚,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斩杀那条毒蛇,取出毒液。”严闳絮语气中带着警告,“霍宗主,我希望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了。”
    最后那一句,就一点所谓的前辈的面子都没有给了。
    霍敬武这才沉下脸来:“老夫也说的很清楚,那条灵蛇非常珍贵,不能杀。”
    沐承萱觉得眼前的这位真是奇妙,说到儿子的病情一脸轻松,轮到自己的面子瞬间变色。
    或许对于很多男人来说,面子永远是重于一切的。
    特别是对于霍敬武这种靠着女方上位的凤凰男。
    越是知道自己的里子一塌糊涂,才越需要面子出来支撑。
    严闳絮漠然地看着他:“可以,那就认主。”
    这里插播一个小小的知识点:
    蛇毒毒液的采集方法一般有“死采”和“活采”两种。
    所谓“死采”意思很简单,直接弄死,然后使用工具从其头部削离出毒腺。
    而“活采”就要麻烦得多,虽然也有好几种方式,但是大致上都是用一个碗的边缘让蛇咬住,让它主动分泌出来毒液。
    但是后面一种方法只适用于普通的毒蛇,对于已经有了修为的灵蛇,它们没有那么容易屈从于蛇类的本能,就算是使用武力手段强行控制住了,除非有主人的命令,不然灵蛇根本就不会配合的。
    而很巧的是,这居然正好是一只没有认主的灵兽。
    虽然让灵兽认主相较于直接杀掉,肯定是更加耗费时间,但是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可是没有想到,就算是这样的办法,霍敬武依然断然拒绝:“可不行,这只灵兽脾气暴躁,暂时还没有找到各个方面都匹配的主人。如此珍贵的灵兽,老夫不能随随便便就分配下去。”
    这样贵重的东西,就应该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最关键的人,才能物尽其用。
    这向来是霍敬武的人生准则,哪怕是亲生儿子,也没有办法打乱这个铁律。
    严拾一背着手在旁边围观三位大佬吵架,在心中一声叹息,刚刚还听说霍无忧就是因为听从自己父亲的命令去抓捕这只火系灵蛇才受的伤,而他父亲却这般对他。
    良言难劝该死鬼,严闳絮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他和霍无忧之间也并没有多少交集,当即直言不讳道:“那就请霍宗主另请高明吧。”
    霍敬武有点没有想到严闳絮竟然敢真的这么直白地拒绝他,面子里子都被一个元婴期的晚辈踩了,他顿时杀心四起。
    他身后的几个弟子明显是很熟悉师尊的情绪变化,一看师尊的脸色就当即变身为气氛组开始大放厥词:“这就是你们丹凤岛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们医修的行医之道!”“如此草菅人命,有何脸面称为第一医修世家!”
    他们玄冰宗横行霸道惯了,一点不把岛主仅仅只有金丹期的丹凤岛放在眼里。
    严闳絮的几个弟子也不甘示弱,特别是严拾一,起到了非常好的模范带头作用,吼的最是大声,立刻怼了回去:“你们少主的命还没有一只灵兽值钱,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玄冰宗不是从来号称仙修第一门派吗?怎么遇到事情如此抠抠搜搜?”“不会吧不会吧,原来还真的有门派把这么一般的灵兽当成宝贝,我还以为只有凤凰和九尾这种顶级灵兽才算拿得出手呢。”
    同一时间,一直在窗沿上假寐的凤凰忽的睁开了眼睛,猛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凤鸣,把那几个玄冰宗弟子吓得一哆嗦。
    虽然丹凤岛从来都是以和为贵,但是他们从不惹事,也不怕事。
    反正他们丹凤岛是在天上的,什么都有,自给自足,还自带结界,除了大乘期,没有岛主的允许,谁都上不来。
    别看这霍宗主现在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只要他们岛主动动手指头,瞬间就能赶下去!
    玄冰宗算个球,得罪了就得罪了,有什么好怕的!就是这么莽!
    这要是平时,这群小子敢这么口无遮拦,严闳絮肯定是要狠狠教育的。但是今日,他只是默默听着,一点出来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沐承萱强忍着火气,看着霍敬武的时候已经是难掩厌恶之色,这次连尊称都不叫了,下了最后通牒:“你到底要如何?!”
    这已经都算不上是医闹了,这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
    要不是看霍无忧的面子上,她压根就不想管这件事情!
    如果今天换做中毒的是眼前这一位,她早就丢下一句“可以筹备后事了”甩袖子而去。
    可偏偏那个人是霍无忧。
    是那个年幼丧母,但是依然活得光明热烈的霍无忧。
    是那个刚刚才给心爱的女孩子做了漂亮冰雕的傻小子。
    她虽然也嫌他烦,却也不忍心看这样一个生命去死。
    阮晓云那冰雕都没有融化,他怎么能去死。
    这个时候,霍敬武才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不如,让那位对灵兽很有研究的晓云姑娘出来试试?”
    连认了主人的灵兽都能在阮晓云手下如此听话,更何况是一只没有认主的灵兽。
    严闳絮:“……”原来如此。
    沐承萱:“……”老王八蛋。
    那一刻,沐承萱其实挺庆幸霍无忧现在出于一种意识不清醒的状态,这样就不会知道,自己用尽心思温柔追逐的女孩子,也正在被自己的父亲用尽心思地算计着。
    也不知道霍无忧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能遇到这种爹。
    大约,应该比她上辈子,还要更加造孽一些吧。
    “好。”沐承萱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的和严闳絮对视了一眼。
    严闳絮微微点了下头。
    沐承萱:“这件事,我替晓云答应了。不过价钱……”
    然后沐岛主就说了一个让玄冰宗在场的弟子都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的价钱。
    霍敬武咬咬牙:“成交!”
    .
    严拾一从玄冰宗弟子手中结果装着那只肇事灵蛇的笼子之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那箱子似乎是有什么封印的作用在,里面的灵蛇没有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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