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安臣拿筷子点了点他,低低一笑:“你呀,确实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成天把人想的这么坏。”
    此时,闻安臣正自坐在一处酒楼的二楼之上。
    这处酒楼规模不算太大,生意也不算是极好,因为这里地方比较偏,卖的菜品虽然极为精致,但也很是昂贵,别说一般百姓了,便是等闲富户每日来吃的话也吃不起。是以,这儿在秦州城中名声虽然不小,但是来往的人却不是很多,过来的多半都是颇有些家财的土绅富商,乃至于是官府中人。
    只不过这地方比较偏,所以就很安静,环境也很雅致,掌柜的和小二都很守规矩,所以这段时间,闻安臣比较喜欢来这儿吃饭。若是要请个客什么的,也通常会定在这里。而说来也巧,这家店就在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的斜对面,货运分行的大门离着这儿还不到十丈远。
    闻安臣的座位正好临着窗户,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刚好是能够看到,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在他看的这段时间,那儿进出的人流几乎就没有断过。
    在过去这几日的时间里,在秦州城中,被那些商人、土绅、富户们,挂在嘴边谈论最多的,便是这家货运分行。原先秦州城可没有这么新奇的事物,人们要是运输货物的话,也就是托大车行捎运一点,或者是托镖局运输,更多的则是自已运。
    而现在却是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专门做货运的大车行,一开始的时候,人们心里还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可不可信,内里有什么猫腻儿,就没有多少人去。但终归还是有跟大车行签订了合同,把货物交给他们运输的。
    而果然,这些人都尝到了甜头。经由这家货运分行运送的货物,比自已运送,在这一块儿的花销成本降低了足足有三四成之多。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不少商人顿时都动了心,纷纷涌到这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中,要求他们给自已运送。
    本来前些日子,这处货运分行是没多少人过来的,而这几天,突然人就多了起来。
    第282章 撞枪口
    因为前两天刚好是货运车行承接的第一批生意刚刚做完的时候,从那会儿开始,他们的名声便以爆炸性的速度传开了,所以这几天人就特别多。
    看到自家的产业生意如此兴隆,闻安臣心中自然也是高兴,不过他今日来这儿吃饭,可并不是专门来看这货运分行的生意怎么样的,而是应洪大康和卓安平之邀请,前来赴宴。
    方才最先开口说话的便是闻安臣,而后接话的则是洪大康,闻安臣这些日子跟洪大康接触下来,才发现原来这位竟然也是读书人。别看洪大康长得粗豪,行事也很是豪爽利落,说话有时候也是粗俗不堪,结果却没想到,后来两人交情深了之后,洪大康告诉他,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读过书。
    只是后来屡试不第,考了十几年,连秀才都没考上,家里为了供他读书供他科举,把家产都变卖得七七八八了,而他却是屡试不第。眼瞅着越考年纪越大,也没什么结果,但是家里却是越发的贫穷,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没奈何之下,洪大康只好弃了学业,把剩下的家产都用来打通关系,走了他父亲当年一个同僚的门路,近进入这州衙之中当差。
    他这人看似粗豪,实则很精明,是很会来事儿的一个人,而且他这人,看事情看的非常明白,做决定也很果断,每逢州衙之中有上官斗起来,他往往能跟对最后胜利的那个人,所以这些年来,他在州衙的斗争中可算得上是如鱼得水,也不断升迁。
    方才他们两个人雅兴起来,在一块儿谈论诗词,一旁的卓安平却是听得很不耐烦,他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嗨,我说,你们俩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么?别在这儿文绉绉的卖弄学问。”
    闻安臣嘿然一笑:“既然卓老哥您不爱听,那咱就不说了,说点儿你听得明白的。”
    他看了一眼洪大康,笑道:“说吧,老洪,卓老哥,你们俩这次专程把我叫出来,咱们一块吃饭,为了什么呀?别跟我说你是没事儿,就是想我了,咱俩可是在州衙天天见面呢!”
    洪大康摸了摸鼻子,笑道:“想瞒过大人您,还真是不容易。”
    他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道:“闻大人,我想问问,耿义那厮,您到底还管不管他了?他现在可是您的下属,眼瞅着这厮都要闹翻天了,不但在他的巡检司作威作福,甚至更是放出话来,说您若是敢对他吩咐一句,他便要让您好看!闻大人,这口气您忍得下么?”
    闻安臣听了,却也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道:“他最近又干什么事儿了?”
    “嘿,还能有什么事儿?”
    洪大康呸了一口,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沉声道:“您是不知道这厮有多缺德,他不是管着巡检司么,他们巡检司的土卒,在秦州城外各个路口拦截商队,强征赋税,若是人家不交,他们便把人家货物给扣下,怎么着都不给,有的甚至直接就把那货物给变卖了,而且还是低价变卖。”
    闻安臣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烦闷无奈。
    他之前就听说过各地的巡检司许多都在做着这种勾当营生,但是却没想到,竟然发生在现在自已的属下。
    毕竟现在巡检司是归他管的。
    他也没有想到,耿义明明已经知道自已当了,他的顶头上司了,还敢如此做,这已经是相当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嘿嘿,您以为这就完了?好叫大人您得知,这还不算什么呢!”
    洪大康狠狠地灌了一口酒,道:“这厮扣押完人家的货物,收完人家的税之后,还放话说是新上任的秦州典史闻大人让他们这么做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住了嘴,闭口不言了。
    闻安臣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洪大康和卓安平都是颇为熟悉他的人,分明看到闻安臣嘴角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眼中也闪过一抹狰狞。
    闻安臣沉吟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轻轻敲了敲桌子,道:“算了,不谈这些鸟人鸟事儿了。”
    虽然他说不谈了,但是洪大康和卓安平却是知道,闻安臣心里肯定已是极度不悦了。说不得,耿义就要倒点儿小霉。
    而闻安臣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说实话,他接手了这个秦州典史之后,本来是不想跟自已属下这些官员发生什么冲突的,毕竟他现在的重点,是读书是准备科举,而不是在这儿跟人尔虞我诈,权势争斗,那样会牵扯极大的精力,而且也会生出一些本不应该存在的变数出来。
    但是,他却没想到,耿义竟然这般不安分。他的行径,已经是极为挑衅闻安臣的权威,而闻安臣若是再不反击的话,只怕他手下也没人会服他了!
    所以闻安臣决定给这厮一点儿教训。
    不过如何教训耿义,还要再作计较,就不用在现在说了。
    他指了指货运分行的门面,笑道:“那家大车行,瞧着生意倒是不错。”
    他说这个,也是为了听听洪大康和卓安平对货运分行的看法,顺便试探试探,看看他们知道不知道自已和这个货运分行的关系。
    见他主动转移话题,洪大康卓安平也都是很识趣儿的没有再提这个。
    “那一家什么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生意还真是好哇!”
    洪大康指了指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的门面,道:“刚才我过来这边的时候,还跟掌柜的谈起来,掌柜的说他们东家就是喜欢雅静,之前之所以选在这儿,就是因为这儿比较安静,来往的人也比较少,喜欢了亲爱这儿吃饭的达官贵人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安静。而对面那家货运分行开业之后,人来人往,这条街上比过去繁华了十倍,已经有许多主顾嫌这里吵闹,心中生了厌烦,不愿意过来这边吃饭了。所以这家店的东家,便想着要另寻一个去处,把这家店迁过去,便不在这儿呆着了。”
    闻安臣摇了摇头,这东家倒还真是挺任性的,就因为这么个原因就要挪地方?要知道,这会儿做酒店的,有的就是仗着百年老店的招牌。营造出一个酒店的名气来殊为不易,人家更多人认的不是你这个招牌而是你这个地点,万一真要是换了地方,很有可能生意就会更差,一切都要从头再做。
    洪大康笑道:“由此还是可见,这家大车行生意,到底是多好。带的这一条街都热闹起来。”
    又闲扯了几句,闻安臣三人便离开了酒楼,结伴往衙门走去。
    回到州衙,又看了一下午书,闻安臣也觉得有些疲惫,他轻轻吁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而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外面窗下,便是一处小小的花圃,里面种了数量很是不少的各类花草,当然,都是寻常能见到的。名贵算不上,但是布设的很雅静细致,内里的花草长得也很好,在窗子外面有这么一处小小花圃,读书读累了,边站过来瞧一瞧,权当放松眼睛。再嗅一嗅花香,整个人就会放松许多。
    闻安臣走到窗边,轻轻一嗅,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是秋天到了,冬日不远,这花香,已经是淡了许多。在暮春盛夏时分,那花香之浓烈馥郁,才真真是让人迷醉。
    而此时,外面的花圃已经残败了许多,还在开放的花儿,已经没有多少。
    这里是典史衙。
    闻安臣终归还是从刑房搬了出来,搬到了典史衙门里头。
    典史衙在州衙的西边儿,大致是和知州老爷的二衙在一个水平线上。说是衙门,其实就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坐北朝南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三间正房里头,中间那儿,是典史大人升堂问案的所在,当然,一般用不着。而靠东的那一间正房,则是签押房,现在被闻安臣改成了书房。
    闻安臣素日里就在这里读书,还在这儿摆了一张罗汉榻,中午时分若是有些疲累了,也好休息休息。
    之所以搬过来,是因为这里很清静。
    州衙中大部分人都知道闻安臣闻大人在准备科举之事,每日潜心读书,所以很少有过来打扰他的。刑房的事务,孙少锵和鞠孝忠俩人就处理了,至于他管辖的其他那些衙门的主官,更是乐得这位典史大人撒手不管。卓安平跟他关系好,时不时的回来瞧瞧他,也说些正事,赵四也偶尔会过来汇报一番,至于朱通和耿义,则是来都没来过。
    闻安臣本是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的,免得牵扯了精力,但是却没想到这些事情绕都绕不开,耿义竟然公然打着他的名义去横征暴敛,这可就让他忍不了了。
    他这会儿站在窗前,忽然就想起了这事儿来,心里头便开始转着念头,该怎么给耿义点儿教训。
    想了许久,也有了些眉目,眼见得天色不早,已是夕阳西下,闻安臣便收拾了收拾,而后走了出去。
    第283章 女书吏
    这典史衙不大,但是修的还算是精致,屋里都是水磨青砖的地面,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有一种岁月的沉淀在其中。院子里也是打扫的极为干净,窗下一片花圃,门边一丛修竹,便把这雅致的味道给勾勒了出来。
    这会儿已是红霞满天,陈季正自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打盹儿,听到动静儿,立刻嗖的一下跳了起来,回身瞧见闻安臣出来了,笑道:“大人,咱们回去?”
    “走,回去。”闻安臣点点头,瞧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无聊得紧?”
    他每日来衙门当值,都带着陈季,一来是为了保护安全,二来也算是有一个长随。不过闻安臣每日读书,陈季却是没什么事儿可以干,又不敢擅离职守,每日在衙门里闲得慌。
    陈季挠了挠头,想说不无聊,但是闻安臣这些日子跟他们相处的极好,也不拿他们当下人看待,陈季就觉得自已这么应付他有些不该,便道:“确实是有些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闻安臣想了想,道:“这样吧,在衙门里的时候,我也不怎么用你伺候着,这儿也足够安全。这样,若是我在典史衙的时候,你可以去快班那儿找卓安平卓捕头,你不是素来喜欢习武么?那卓安平卓捕头也是高手,手上鹰爪功夫硬得很,你可以去跟他切磋切磋。就算是不切磋,跟快班那帮人混在一起,倒也不会多无聊。”
    陈季顿时眼睛一亮,乐得差点儿一蹦三尺高:“真的行么?”
    “当然。”闻安臣笑道。
    “只不过……”他忽然脸一板,道:“陈季,你去了可以,但嘴上可得有个把门儿的,别人家问你什么都说。他们看你年纪小,说不定会觉得能从你嘴里掏出点儿话来。这样,咱们定个章承,你跟别人打听消息成,但是不能被别人从你这儿打听了消息,明白么?”
    “好,大人,您放心,俺是晓得其中利害的。”
    陈季郑重道。
    闻安臣点点头,知道他年纪虽小,心里却也是有数儿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离开典史衙门,很快就到了前衙,也就是六房所在的那处大院子,而后去了刑房。
    刑房之中这会儿也正是热闹,似乎是正有什么案子,这会儿刑房之中正有书吏进进出出的,还有几个衙役押着几个人进了旁边不远处的那几间专门用来审讯的房间。若是闻安臣还是刑房司吏的话,这会儿少不得要管一管问一句,但问题是他现在不是了。这等小事儿自有下面的人处置,只要不是送到他案头的大案子,他也不会去管,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什么事情都管,又哪里顾得过来?
    再说了,他现在若是直接管这事儿,那就算是越权,虽说鞠孝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但这样做也会引鞠孝忠的不满。
    事实上,闻安臣来刑房不是来管闲事儿的,而是来找人的,他要找的人,正是赵长宁。没错儿,就是赵长宁,原先秦州赵判官的女儿。现下赵长宁正在秦州刑房当差,这真真是一个异数。
    一般来说,衙门里当差的并非没有女子,只不过都是那些比较特殊的衙门。比如说,收监上来的女犯,有的不会关在监狱里头,而是会专门关在一个院子里,在那院子里会有几个官媒婆儿来管着她们。这官媒婆儿就是女的,但是除了这些特殊的差事之外,其他的像是三班六房,一般来说是没有女子在当差的。毕竟周围都是些大老爷们儿,这个时代,虽然不像后世满清时候那么封闭,对女子管束那么严,那般礼教之大防,但也不会大度到让一个女子和一群大男人朝夕相处的地步。
    但是赵长宁还真就是去了刑房,真就是当了刑房书吏,因为这是闻安臣向黎澄请求的。
    当初闻安臣曾经答应过赵长宁,要让赵长宁跟着自已,一同破案。他知道赵长宁对这种事非常感兴趣,也正因为自已答应了她,她才没有回临清的老家,而是又跟着自已重新回到了秦州这个可说是她伤心地的地方。无论如何,闻安臣终归也不能空口白话的瞎蒙人家,再说了,他们俩的关系也是非常不错的,当得起朋友这两个字,而闻安臣为朋友办事,素来上心。
    本来闻安臣想着,若是自已接着当刑房司吏的话,那么就悄没声儿地把她调到自已手下,乔装打扮一番,应该也不至于被人看出来、不过没想到的是,他回来没多久就升任典史了,既然当了典史,再做这等事情那自然就不太方便了。他想了想,忽然心中生出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来:“为什么要让赵长宁偷偷摸摸的,私底下进入刑房当差?那样的话还是会有很大风险,若是被人捅出去,这个责任可是不小。为什么自已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让她进去?虽说过去女人进衙门当差的事儿很少,但自已若是连是连试都不试一下的话,又怎么知道这事儿无法成行?
    所以他去找黎澄,而让闻安臣没有想到的是,黎澄听了之后,并没有思量太久,竟然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能够让赵长宁进入州衙当差的原因,不仅仅是闻安臣向黎澄求了情,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的身世。她父亲是前任秦州判官,虽说黎澄上任没多久,赵判官就被毒死了,但两个人终归也算是当了一段时间的同僚。对于昔日同僚的女儿,黎澄无论如何也总归是要照顾几分的。
    黎澄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真是出乎闻安臣预料了,他没有想到黎澄的思想会如此开放。后来想想黎澄所奉行的学派,心中便也是释然多了。用后世的话说,黎澄应该算是明朝的那种新式读书人,他们这一学派的思想,接近于明朝末年时期的黄宗羲王夫之等人。看待什么事情,也都更加开放,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拘束。
    只不过,黎澄虽然答应他了,但赵长宁却不可能有和其他人一般的待遇。首先,她的名字是不录入吏房的刑房书吏名册的;其次,她没有任何的俸禄,只是跟着干活儿而已;第三,她现在不是,而且以后永远都不会是正式的刑房书吏。
    对这些条件,闻安臣当然是满口答应,回家跟赵长宁一说,赵长宁也是一阵狂喜。对于俸禄什么的,她都不太在意,有没有正经身份她也不在意,她现下其实身家相当之丰厚,手里头那些银钱只怕几辈子都花不完。而且她也很清楚,也知道自已是一个女人,女人有了书吏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能在官场上搏杀,还能指望着以后靠这个身份升官发财么?
    她要的只是能够去坐自已喜欢的事情而已。
    于是过了几日,赵长宁就开开心心地去刑房上班了。
    闻安臣事先已经跟鞠孝忠和孙少锵打过招呼了,赵长宁进去之后,并没受到什么为难。而且闻安臣还特意吩咐了,他们若有什么要紧的案子,就让她跟着就是。还别说,过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赵长宁在破案中表现出了相当的才华,现在赫然已经是刑房的一把好手儿了,许多呆了不少年的老书吏在这方面都不如她!
    当然,私底下州衙里也免不了有人打小报告,散布谣言,不过黎澄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儿的,黎澄没有反应,那谣言也没什么用,对闻安臣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这等谣言,闻安臣听在耳中也就笑笑,根本就不会理会。
    闻安臣和陈季到了刑房外面,有书吏瞧见他们,赶紧过来对闻安臣行礼,而后笑问道:“大人,您是过来找赵书吏的吧!”
    虽说赵长宁没有书吏的身份,但是大伙儿却还都是这么称呼她,毕竟她是一个女子,想要找到一个恰当的称呼着实是有点儿难,称呼她什么呢?赵家娘子?人家还没成亲呢!赵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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