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大人是怎么想卫戕将军的?”
    几个丫头兴奋地盯着茯芍,想知道她的心意。
    咳,她们可不是在坏蛇王的好事,相反,她们是在为蛇王打探情报!
    “他真的那么好么?”茯芍本就有这份心思,目下被她们说得更加意动。
    蛇族的大将军、实力雄厚的顶级大妖,又对伴侣体贴……听着这些描述,她也难免开始畅想。
    “要是他邀请我的话……”她没什么理由拒绝,感觉卫戕会比丹尹靠谱。
    几个宫娥笑作一团,直到领事路过,冷冷地瞪了她们一眼,她们才一脸菜色地结束闲聊,蔫巴巴地当差去了。
    茯芍见她们可怜,低声问了句:“你们耽搁事了么?”
    宫娥们齐齐摇头,“我们已经休息了。”
    “那急什么。”茯芍还想再和她们聊一会儿。
    宫娥们道,“以我们的修为,是不能在外头说笑的。”
    “王上规定的?”
    “不,是不成文的规定,王上怎么会在乎这点小事。”
    她们没有耽搁事儿,也没有悖逆宫规,茯芍便把领事叫了过来,“是我有事在问她们话,你别怪她们。”
    几个丫头立即双眼放光,崇拜感激地仰慕茯芍。
    领事无奈,对着穿戴王披的茯芍,只能悻悻称是。
    大军回师的消息如一阵春风,将蛇城吹得躁动起来。
    类似的对话野草般疯长,根本不是领事们的冷酷眼神可以杀得完的。
    茯芍被这股气氛带动,偶尔也惦记着大军回程的日子,但平日里还是按部就班地为蛇王请脉、探望小蛇和在医师院坐诊。
    给白狐治好金丝蝎毒后,茯芍有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她心里高兴,看来蛇王已经派人整治了校场士兵,那头白狐不会被排挤走了。
    刚这么一想,第二天晚上茯芍就又见到了他。
    “……”
    她惊诧地脱口而出:“怎么,你又被谁毒了?”
    衾雪语塞,要出口的话生生被堵了回去。
    他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来见茯芍,不承想自己在她心中留下如此孱弱的印象,叫他羞耻得想要钻入地下。
    “不、不是…这次不是……”
    茯芍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真的吗?再没有妖欺负你了?”
    衾雪转身就走,“嗯,只是路过。”
    他压抑着因耻辱而颤抖的声线,可白发之下,那耳尖上的红意却如何也遮挡不住。
    当然不是路过。
    衾雪攥紧手中的玛瑙石,里面是他准备的仙草灵药、珠宝首饰。
    他今日来,是为了求偶。
    那天回去之后,衾雪辗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身家。
    来之前他酝酿了许多话,他想告诉茯芍,她是第一个正眼看待他的雌性,也是第一个肯定他实力的雌性。
    他不会辜负她的好意。
    如果她愿意成为他的伴侣,他可以立刻离开蛇宫,再不计较蛇族的灭国之恨,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宝地建立他们的家园。
    要是她不喜欢他的毛色,他也可以幻化出她喜欢的模样。
    太多的话充盈在衾雪的胸口,将胸膛衬得炽热滚烫。
    可这些饱胀的情绪被茯芍那一句“你又被谁毒了?”刺得泄气干瘪。
    在她看待弱者的眼神下,衾雪中断了这一动作,再也羞于开口袒露心迹。
    一连走出数里,白狐才在僻静处停下。
    这些日子因茯芍而激荡的心情冷静下来。
    勾月下的白狐低头,捏紧了掌中的玛瑙。
    此时蛇城尚且空虚,城中众妖却因大军回师的消息放松了警惕。
    这是刺杀蛇王的最佳时刻。
    一直以来,衾雪都对刺杀计划意兴阑珊。
    他来到这里、执行计划,只是身为王室、身为子女、臣子的责任而已。
    如今却不一样了。
    那对红银异瞳里划过暗色,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了医师院的方向。
    她说,比起外貌,她更看重实力。
    那么,若他击杀蛇王,向她证明自己有凌驾蛇王之上的实力后,她会答应他的求偶么……
    衾雪摩挲着曾被乌梢蛇咬过的手背,片刻,抬步走向校场。
    月光射在他身上,拉出一道斜长诡异的阴影。
    隐隐约约,他身后有七条长影在林间鼓动扭曲,那双素来清冷如雪的眼中,头一次涌现了狐的邪戾。
    蛇王,必须杀了蛇王。
    第六十章
    蛇王的寝宫坐南朝北, 背对日光,西南角是汤阁,正南是一片后花园, 东南是一块湖泊, 连接地下暗河, 直通大海。
    淮溢、蛇城和蛇宫内外皆布满水系, 正如茯芍所猜测的那般, 陌奚生长于水边,血脉更接近水蛇,对水的需求极高。
    秋季残阳猩红如血,半边天空都被涂染血红。
    落日之处掺杂着佊邪的妖紫,那诡媚的紫霞从西山上蹿出, 如钩如摄,将虚弱的斜阳拽入黑暗深处。
    陌奚倚着画廊, 蛇尾浸入湖中, 和水色融为一体。
    他洒了手里的鱼食,唇畔带笑, 目光落在水里,不知是在看摇尾乞食的鱼群,还是倒映的夕阳。
    沉沦在湖水中的夕阳失去了白日的冷傲,昏昏然化成一滩荡漾的橙红, 那色泽像极了饮多蛇毒后的茯芍, 醉眼朦胧。
    有鬼侍落下,单膝跪在陌奚身后, 发出喑哑难辨的低语:
    衾雪欲于下月初一、大军回师前日正午动手。
    陌奚抬了抬手, 模糊无形的鬼侍便散为飞灰,消失在了空中。
    “都听到了?”他唇畔的笑意不减, 错位望去,才知廊上并非陌奚一妖。
    廊柱之后,有妖步出。
    他右胸佩戴着蛇首纹样的胸铠,胸铠之后是一席曳地的黑色披袍,袍质特殊,如同丝绸,又比绸缎更加坚韧,在暮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冷光。
    同样的乌发,他的发色较之陌奚浓厚许多,单单立在那里便像是一笔苍劲的重墨,黑得纯粹,不染杂色。
    “衾雪身上有混息珠,修为低于他者皆看不出他的修为、记不住他的容貌,即便当下看过,要不了几个时辰也会忘。”佩甲的墨蛇看向廊上的蛇王,“鬼侍是如何发现的?”
    陌奚勾了勾唇,流露点点愉悦。
    他很高兴,茯芍没有自己去找校官,也没有去找任何宫娥、官吏商讨此事,而是直接跑来求助他。
    这份毫不犹豫,是因为她认可了他的地位、对他有足够的信赖。
    顺利的进度,为陌奚带来了稳定感、掌控感,令他感到安心满足。
    “去准备吧。”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望着湖面上的粼粼日影,“庆功宴须顺利进行,我不想看见任何意外。你能处理好的,对么,卫戕。”
    卫戕躬身行礼,“是。”
    陌奚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洒入池中,引得游鱼真相抢夺,激出水花阵阵。
    他看着鱼食被一抢而空。
    仙逸的蓝尾鱼们吃得肚子臌胀可仍不肯离去,它们徘徊在廊下,仰望着上面的蛇妖,贪得无厌地期待着能再等到一把鱼食。
    本该仙逸清灵的极品仙鱼被养得如肉猪一般,各个痴肥臃肿。
    陌奚弯眸,爱怜地回望着水中仙鱼,视线描摹着它们肥头大耳的身形以及乞食的丑态。
    温柔的凝睇中,埋在水下的蛇尾毫无征兆骤然卷起,将久聚不散的十数头仙鱼碾成肉糜。
    哗啦——!
    巨尾搅破了湖面的平静,片刻之后,水面上漂浮着一坨坨看不出原型的糜。
    他抽尾起身,对着虚无之处开口,“我喜欢暖色的鱼。”
    沾着水的硕长蛇尾朝着寝殿游去。
    等蛇王彻底离开、回到自己的巢穴后,画廊上才又落下一团模糊不清的鬼影,开始处理湖上的废肉。
    卫戕望着蛇王离去的方向,墨色的瞳中若有所思。
    余光微瞥,他看着鬼侍大口吞噬起烂糊状的鱼肉,身周鬼气忽明忽暗地蹿升着。这是在高兴。
    即便已经被绞烂成泥,但这些鱼毕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肉质鲜嫩,灵气充裕,一条可抵万金。
    卫戕收回目光,离开了寝殿。
    几个宫仆和他擦肩而过,头也不抬地越了过去。
    仔细一看,墨蛇的身上笼罩着暗灰色的残影。
    他穿行在宫中,与几波宫仆正面而过,没有一个妖向他驻足行礼。
    所有妖都以为西征大将军卫戕尚在两城之外的军营中,没曾想他已然回抵了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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