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垣忙站起来,老老实实作揖回答,“学生祁垣。”说完一顿,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字,又补上,“祁逢舟。”
    教官“咦”了一声,问:“你便是那个顺天府神童?丁酉科的小案首?”
    祁垣只觉周围数道目光嗖嗖射过来,顿时脸色通红,十分尴尬。
    那教官看他眉目清秀,十分腼腆,倒是有几分喜欢,反倒笑着安慰他:“我只考你个简单的,莫要怕。”说完略一思索,问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
    “惟天下至诚为能化”是《中庸》里的。方成和的那本《辑录》里正好写过。
    祁垣原本以为自己要完蛋,一听这话熟悉,顿时大喜,思索了一下便道:“夫至诚则无事矣,未至于诚,必有物以蔽之……”
    上次复讲之事,不少人对祁垣还有印象,这会儿纷纷抬头朝这看来。
    祁垣十几年都是个学蠹,见着先生脑壳就疼,何曾尝过这种意气风发的滋味,这会儿昂首挺胸,侃侃而谈,竟越背越尽兴,等到最后一字背完,祁垣还觉得不过瘾,心想方大哥若是多写一些就好了,这才几百个字啊。
    又一想,老师取的“逢舟”二字果然能逢凶化吉!
    教官果然大为赞赏,夸了他几句。祁垣喜滋滋地坐下,心潮久久不能平复,散学的云板声一响,他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先去找阮鸿显摆一番,等惹得阮鸿眼馋之后,又一头扎回了号房。
    徐瑨正回来收拾东西,再有两日,国子监便要放假了。他大哥二哥都在外当差,不一定会回来,国公爷既忙于应酬,又要操心朝政,端午节宫中还有赐宴,更是忙碌。想来想去,还是得自己早些回去,让人把任彦的房子打扫出来,以免失礼。
    谁想他才进门,就见外面闪过一道人影。随后房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祁垣小脸一探,见他在这,哇哇叫着便扑了过来。
    徐瑨把人接住,很有些无奈:“祁公子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捡到宝了?”
    祁垣笑地快抽过气了,在他怀里赖了会儿,缓了几口气,才边站直身子边把今天被教官考验的事情讲了,说到关键处,他还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又大声背了一遍:“夫至诚则无事矣,未至于诚……”
    徐瑨起初觉得莫名其妙,等听他有板有眼地把那范文背出来,这才明白过来,好笑道:“方兄果然才气过人,胸怀大志。”
    祁垣又乐了一通,忽然一愣,扭头看向他。
    徐瑨抬眉,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看着他笑了笑。
    祁垣却歪了歪头,问:“你跟我方大哥比,谁更厉害?”
    徐瑨跟方成和并不熟悉,也未曾比试过。他心中是很佩服方成和的,浙江文风极盛,各地道试都是几十取一,比顺天府难上许多。方成和在那边能道试夺魁,大约比自己要厉害一些。
    但不知为何,徐瑨心念一动,忍不住问祁垣:“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祁垣没多想,随口道:“我方大哥吧?”
    徐瑨有些失落,垂下睫毛,没再说话。
    祁垣自己还觉得有理有据:“考试的时候,方大哥可是写了两篇,自己的那篇要得优,阮鸿的那篇要得良,这样看好辛苦呢。”
    说完想了想,又犹豫道,“不过你也很厉害……好像不太好比呢。”
    徐瑨看他一眼,不由轻“哼”一声:“我如何就厉害了?”然而心底到底被安慰了不少,不觉高兴起来。
    祁垣鼓了鼓腮,眼巴巴看着他:“你替我答的题太好了,我跟方大哥一块被升堂了。”
    徐瑨一愣:“你们升堂了?”
    祁垣点点头:“对啊,前天升的,现在我们都在修道堂了。”
    徐瑨:“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你前天不在,我可是等你等到半夜呢。”祁垣说到这,反倒是埋怨起人来,“你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等的好辛苦。”
    徐瑨看他一眼,嘴角含笑道:“临时出去办事,以后不会了。”
    祁垣看他脾气这么好,也跟着笑了笑,又犯愁:“听说修道堂考试都是临时出题的,这可怎么办?”
    一个才背过《四书》的,在修道堂里是非常吃力。
    徐瑨看他神色惆怅,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两句,就见祁垣突然坐起,挺直腰板道:“算了不管了!大不了我也用功一些,多背些下来!我今天不就挺厉害吗!”
    他显然觉得出风头是件很过瘾的事情,自己又嘀嘀咕咕念了一遍,高高兴兴去翻书了。
    徐瑨看得哭笑不得,愈发不理解他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按照他之前了解的情况看,忠远伯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二哥徐璎来信时曾说过,祁卓对这个儿子十分担心,说他过于“循规蹈矩,谨小慎微。”
    徐瑨心想,这可是真的一点儿都没看出来,说他是古灵精怪,随心所欲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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