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陛下,交州以外多山林,没有太多适合耕作的地方,而且多瘴气病疫,猛兽频繁,况且此小国也不曾对大魏无礼,陛下为何想要去讨伐他们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因为他们有人。”
    “交州此番经历多次战乱,十室九空,石刺史的上奏里说,交州当今只剩下了四十余万人。”
    “相同情况的还有幽州,凉州,南中,西域等地。”
    “若是想要治理好这些地方,就需要大量的人,不然,就是被战乱所摧毁的那些城池和道路,都不知要多久才能修建好。”
    曹髦面对自家将领的时候,没有再说什么正义凛然的话,很是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扶南之地或许没什么,最多也只能起到一个海上交通的作用,但是他们的人却可以迁进交州来种地建设。
    若是文官听到曹髦的话,或许还会装模作样的劝他几句,说什么不可轻兴刀兵之类的,但是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军中悍将。
    他们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曹髦跟他们攀谈了许久,拟定了一个对南中以及交州地区的长期发展思路。
    等到了晚上,他们几个方才离开,钟离牧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的心情很是激动,但是却不是很明白,作为一个外来人,尤其是在吴国地位都不是很高的外来者,他直接空将大魏九卿。
    这让他颇为惶恐。
    虽然他知道如今九卿在大魏都是虚设的官员,只是有个名头,但是他觉得自己似乎配不上这个临时的名头。
    等到其余三人分别告辞离开之后,他方才上前大拜。
    “陛下对臣这般宠爱,臣心里感激不尽,只是臣无德无能,又不曾为陛下建立半点功勋,如何能担当这般大任?”
    曹髦笑了起来。
    “过去不曾立下功劳,那往后还不能为朕建立功勋吗?”
    看到钟离牧还是不肯起身,曹髦方才说道:“其实这次提拔你,是因为有大事要你出面。”
    钟离牧这才起身,“请陛下下令!”
    “勿要这般,且先坐下来吧。”
    曹髦笑着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才开口说道:“先前,陈泰上奏,说是要将一些吴中大族迁徙到中原来,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啊?”
    钟离牧出身大族,但并非是绝顶大族,在吴国算是不上不下。
    钟离牧当即回答道:“吴地大族盘踞,眷养私兵,私藏甲胄强弩,这些事情是天下人都知道,将这些人迁徙出吴地,让他们无法继续在地方上作恶,这是对的。”
    钟离牧的父亲较为清贫,这种习惯传承到了钟离牧身上,他年少的时候曾在地方上耕作,自食其力,是少有的那种大族。
    而历史上,他逝世的时候,一贫如洗,没给他的孩子们留下多少东西
    在这个天下,能以清贫闻名的大族之人实在是太罕见了!
    中原也就有个胡威,吴国也就一个钟离牧。
    曹髦笑着说道:“陈公还专门上书,说了你家的情况。”
    “你作为名门大族,却没有多少耕地,靠着自己的俸禄来维持生计,事事亲为,做事公正,无论是地方的官员还是百姓们,都很是敬重你。”
    “倘若吴国的大族都如伱这样,朕又何必要让他们迁徙呢?”
    曹髦认真的说道:“吴地远离庙堂一段时日了,这里的大族距离朕太远,少受王化,多行不轨,朕如今决意将他们都迁出吴地来。”
    “但是目前陈公所担忧的,就是这些大族会教唆地方的百姓们,蒙蔽他们,将庙堂治理地方的善政,扭曲成是对吴人的欺辱朕需要一个在百姓里很有威望和公信力的人来代替朕去完成这样的大事。”
    “其实要你做的事情也不多,大族迁徙的先后顺序,由陈泰来做,运输他们的事情,由王基派人来做,而您要做的,就是持节,前往吴地,防备他们教唆百姓有陶璜来相助,这件事应当是不难的。”
    “这是其一,第二件事,是吴地的诸多蛮夷。”
    “你当初平定这些蛮夷,在他们之中很有名望。”
    “朕在中原,所推行的乃是教化之政,吴国也不能例外,倘若没有你这样的人来联系,那陈泰冒然去接触,就怕会因为误会而彼此交恶。”
    “南国人少,朕不希望再看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要持节,去完成这些事,就得有足够的官职,朕所以任你为九卿。”
    “朕记得,你在吴国也曾持节,应当是有些经验的。”
    钟离牧似乎是明白了,他再次朝着曹髦行礼拜见。
    “臣领命!”
    两人又谈了会吴国的事情,曹髦便让他离开了。
    等到他也离开后,张华方才走了进来,他是很早就知道册封结果的。
    “陛下,钟离牧可是答应了?”
    “应了。”
    “这人跟其余大族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父亲担任楼船校尉的时候,他都要耕读为生,亲自下地去劳作,可见他们的清贫,此人善政,又知军略,有军功,有资历,可就是升不了官他也知道吴地的问题,是不会推辞的。”
    “出面迁徙大族的事情,最好还是派一个吴人来做,这样才不会被那些人说成是魏人欺辱吴人。”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忽然有近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
    “出了什么事?”
    “太学内有名士辩论!”
    “士人伤了六个”
    张华大惊失色,“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夏侯和他们呢?他们难道就没有去制止吗?”
    他急忙看向了一旁的曹髦。
    却发现曹髦的脸上竟带着笑容。
    “陛下您这”
    “朕听人说,先秦前汉的时候,大家们进行辩论,口舌之争后,偶尔也会动手比试!”
    “本以为我大魏士人少武德,皆服散饮酒,没想到,如今倒也有些前汉风采啦!”
    张华却只觉得头疼,“陛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34章 国之重臣
    张华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能为了这样的事情而沾沾自喜。
    哪有人会因为自家名士打起来了而感到欣慰呢?
    那可是太学啊!
    这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张华再次问起了情况。
    这次打起来主要是因为郑王之争。
    郑学跟王学争斗了很多年,但是原先并不算很激烈,大概是因为影响只是局限在学术范围内。
    可如今就不同了,这关系到了官学的正统性上。
    当谯周重新拿起了荀子的诸多主张来反对当今的玄学理论,甚至准备砍掉郑学的立足之本时,双方的矛盾顿时就加强了很多倍。
    王肃过去的理论,哪怕是被皇帝所接纳,也只是会压制郑学,可如今的理论体系一旦确立,那就不是压制,而是要被消灭了。
    孙炎已经开始召集自己在各地的弟子们和好友们,准备将这些无君无父,眼中没有天命的家伙给打倒。
    谯周不擅长言辞,架不住他背后有人撑腰。
    曹髦是偏向谯周的,在曹髦的带动下,谯周得到了很多无形的力量,远不是明面上只有荀家支持那么简单。
    太学的夏侯和,钟毓等人,实际上都是偏向谯周的。
    他们本人的想法未必是偏向谯周,但是立场一定是在那边的,不然他们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上来。
    曹髦并不着急。
    想要在此时进行一场彻底反宿命反天命的学术变法,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主要是自己没死,要是自己被当街所杀,过上百余年后,皇帝被人按着龙椅上殴打,这种宿命论或许会削弱很多但是如今,曹髦的杰出表现只会加强这种宿命论。
    但是,上下皆迷信的局面是一定要改善的。
    玄学的蔓延一定要被遏制!
    曹髦看向了一旁的张华,“谯周作为大名士,居然带头闹事,这实在是不妥,你可以多去劝阻他。”
    张华问道:“那孙炎等人那边?”
    “他们那边也会有人去劝阻的。”
    “让刑部尚书魏舒前去吧。”
    “唯”
    “这样的事情,能处置的你就自己处置,不必事事都来告知。”
    曹髦很明白,虽然这治国思想也是大事,但并非是最重要的大事,当今庙堂的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时间来干那些世家大族。
    此刻,杜预也是按着陆抗所提出的建议,正式的提出了上奏。
    也就是由庙堂来雇佣那些佃户,进行建设和开垦。
    这提议一出,就将洛阳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学术大事给压下去了。
    庙堂花钱来用人,这还是过去不曾出现过的事情,不少大臣都觉得这有些荒谬,向来都是百姓给庙堂拿钱,怎么还有庙堂给百姓拿钱的呢?
    况且,国库经得起如此折腾吗?
    因为这件事的争议太大,曹髦最后都只能开朝议来商谈这件事。
    曹髦坐在上位,打量着坐在自己左右的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大臣们。
    他们看起来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要正义。
    在赏田令的问题上,他们是不愿意站出来的,因为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了他们的利益,若是冒然开口,容易被皇帝拔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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