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的江浸月已经认命,他戴上厚厚的盔甲,将自己藏进壳里,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忽略他、看不见他,他不想再因为一些普通的肢体接触发疯发狂、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再给王小丫惹麻烦,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来学校站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地道歉。
    在学校里,他永远缩在角落,如非必要,课间绝对不会出去,也早就跟学校申请了不参与课间操。
    可凡事总有意外。
    高二那年刚开学,陆清眠转学过来,在小小的泽县二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到下课,无数同学挤在走廊里结伴去围观陆清眠。
    江浸月和陆清眠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拥挤的走廊。
    彼时,他拿着被班委遗漏的作业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的碰撞,一点点靠近教师办公室。
    陆清眠就是这时从他们班级出来,他一出来,走廊更显拥挤,同学们疯狂往前凑,江浸月再小心,还是被人撞到了。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可碰撞接二连三,可怕的幻象最终取代了他眼前的现实。
    等他冷静下来时,他周围已经没有拥挤的同学了。
    他躺在地上,身上沾满灰尘,作业本扔在一边,上面踩满脚印。
    那些同学围着他站在一旁,一双双眼睛看着他,时不时交头接耳,目光里闪烁着怪异的光,嘴角轻撇的弧度无一不让江浸月心惊。
    陆清眠在这时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向江浸月伸出手。
    “同学,你没事吧?”
    那只手很大,手指修长、指甲整齐干净,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不像他,满身脏污,像个乞丐一样蜷缩在地上。
    江浸月没有碰那只手,他爬起来飞快逃跑了。
    逃跑的时候,他听到有同学在跟陆清眠说话,他抗拒听到那些声音,可那些对话却越加清晰地传入耳中。
    “陆清眠,你别靠近他啊!他是学校里的精神病!他脑子有问题的!”
    “你没看到他刚才发疯吗?别人不过不小心碰到他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了。”
    “他还一直抖,像得了癫痫!”
    ……
    那本作业最终也没交上去,等他事后偷偷去找时,那本被踩满脚印的作业本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被当成垃圾扔掉了,就像他已经没有未来的人生。
    如今,江浸月看着坐在沙发另一边的陆清眠,下意识地否认抗拒。
    “我没有病!我不需要治病!”
    在来h市时,王小丫曾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江浸月,千万不要说自己生病了,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江浸月低头,看到了陆清眠搭在一旁的手。
    那双手依旧修长好看,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江浸月从沙发上逃离,将自己缩在房间角落,他不看陆清眠,只盯着大门的位置。
    “我没有生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清眠,你走吧,麻烦你离开我家。”
    陆清眠神情不变,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缓步走向大门。
    江浸月盯着陆清眠的后背,心如乱麻,只希望陆清眠能快点离开,让他一个人待着,让他能再次缩回壳里。
    陆清眠握住门把手,却没开门,而是回头看了过来。
    “江浸月,你总是在逃跑,你以为你跑掉了,发生过的事情就能当作没有发生吗?”
    “无论是你的病,还是你长翅膀的事情,你以为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吗?这栋楼确实在小区边缘,如今入住率也不高,几乎没什么人,但昨夜你飞下来时,9楼的窗户是开着的。”
    听到他昨夜飞出去时可能被别人看到了,江浸月翅膀颤抖,却仍靠着墙角没动,只小声反驳:“你不是医生,你不能帮我治病。”
    他的病连医生都治不好。
    陆清眠歪了下头:
    “谁说我不是?你没听说过吗?我考上了h市的医科大学。江浸月,只要你答应,我会帮你治病,也会帮你解决9楼的人,而你什么都不用做。”
    “为什么?”江浸月不懂。
    陆清眠笑了下:“我对你很好奇。”
    江浸月将脸埋起来,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仍是拒绝:“我不要,我不需要,你走,请你离开我家。”
    陆清眠也不生气,只道:“我等你改变主意,主动来找我。”
    陆清眠离开了,粉红色泡泡也跟着消失了。
    出租屋恢复了安静,除了撒了一地的炒饭和鸡翅外,仿佛没人来过。
    离开后的陆清眠掏出口袋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忽略一堆未读消息,直接打开了邮箱。
    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刚发来不久的未读邮件,陆清眠点开,是一封很简短的游戏下架通知。
    “作者您好,您的游戏因太过血腥暴力,已永久下架。”
    看到邮件,陆清眠并不意外,只是简短地轻嗤一声。
    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了一个@全体成员的q-q群消息通知,消息来自“h大新生群”。
    陆清眠和江浸月一样,都考进了h大,根本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医科大学。
    出租屋内,江浸月在墙角坐了好久才起身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够解决接受的范围。
    等出租屋重新恢复干净整洁,江浸月才放松下来,将自己摔在沙发上。
    他靠着皮质的沙发椅背,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江浸月愣了一下,猛地跳起来去摸自己的后背,拉链只拉到三分之一的外套空荡荡的,他一下就摸到了自己的后背。
    “翅膀……翅膀消失了!”
    江浸月跑进卧室,脱下外套,背对着全身镜去看自己的后背。
    曾经长出过翅膀的肩胛皮肤完好平滑,半点看不出异样。
    他终于恢复正常了!
    江浸月控制不住地翘起嘴角,对着镜子笑得十分可爱。
    余光瞥到镜子里自己的笑容,江浸月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
    他有多久没笑过了?
    江浸月转身,面对镜子,再次牵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又尝试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可这依旧算不上一个笑容。
    皮肉牵扯着,僵硬生疏,还很难看。
    江浸月穿上衣服,坐到窗边。
    他习惯性打开贴吧,在独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基地,发了新的帖子:
    无法逃离的天使消失了,长了翅膀又如何?救不了我自己。
    这时,兼职群的群主给他发了消息,告知他后天就可以取健康证了。
    江浸月回复完,再次点开了“月的小窝”。
    他一点点往前翻,夹杂在数个“失败了”的帖子中,有个帖子是:新的城市,希望一切都能变好。
    希望一切都能变好。
    江浸月捏紧手机,决定明早再次去包子铺排队。
    隔日一大早,江浸月就排在了包子铺门前的队伍里。
    他低着头,慌张地注意着往来人的脚步,计算着前后的距离,咬紧牙关打算这次一定要顺利排到最前面,哪怕被人碰到撞到。
    包子铺依旧生意火爆,包子铺大叔动作麻利,飞快装着包子,虽然队伍很长,但往前的速度很快。
    江浸月跟着队伍向前,前方买完包子匆忙离开的男人在路过江浸月时,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
    他歪了下身体,立刻站直,双手藏在袖子里,指甲紧紧抠着手心,努力控制身体颤抖的幅度,眼睛透过没有度数的镜片死死盯着双脚前的陆地。
    只是一下不经意的碰撞,江浸月的身体立刻给出了最抵触的反应。
    队伍不断缩短,江浸月脚尖往前蹭过地面,又迈了一步。
    就这样,一步一步,今天一定能成功。
    江浸月用力闭了闭眼睛,企图驱走眼前逐渐侵袭而来的黑暗。
    耳边包子铺大叔洪亮的叫卖声开始模糊,马路边来往的车流声越来越刺耳,仿佛隔着层布的窸窣说话声变得清晰。
    “这小娘炮叫什么来着?江浸月?名字都娘们兮兮的,能怪我抓错人吗?”
    “烦死了!路都被封了,现在怎么逃?”
    “都怪这小娘炮,看我揍死他!”
    “别真揍死了,要是能跑,他还有机会卖出去。”
    “知道了,这钢针扎下去伤口小却比刀割还疼,也保准他死不了。”
    江浸月身体晃了晃,跟随着队伍又往前走了一点。
    排在江浸月身后的上班族有些着急,他见江浸月走得慢吞吞的,伸手推了把江浸月的肩膀,“再往前走走啊,你前面还有那么大的空呢!”
    江浸月努力将双脚踩在地面上,身后人说话的声音在他耳中变成了嗡嗡地响动,他什么都没听清。
    队伍又往前缩短了一点。
    这回江浸月已经看不到了,他眼前早已一片漆黑。
    他没动,身后急切的上班族更不满了,再次推了把江浸月的肩膀,还跟着往前挤了挤,“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往前走啊!”
    因为离得太近了,上班族说话时的呼吸吹过了江浸月的后颈。
    那呼吸带着陌生的温度,最终点燃了江浸月强压的恐惧,崩断了他紧绷的神经。
    江浸月终于听清了,却是来自他的幻象。
    “小娘炮,我们这次要是跑不掉,我就把你剁碎了搅成肉泥喂狗!”
    “手指甲都拔光了,好无聊,这次我们来拔脚指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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