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自然会请大夫。”魏太太没当回事,哪个孩子不生病,发个烧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太,前日草儿就跟您说了,您只是让多喝些热水。”嬷嬷提醒魏太太。
    “是啊。”魏太太不觉得自己这有什么不是的,病了可不就要多喝水。
    “今日是第三天了,万一有个好歹的……”嬷嬷不想说不吉利的话,凑近魏太太道,“只怕大爷会怪罪你。”
    这倒让魏太太心头一跳,但嘴里却道:“不会吧。”
    嬷嬷也没听明白魏太太这意思,不知道是说孩子不会出事,还是说大爷不会怪罪她。
    “太太,要不奴婢过去瞧瞧?就说是奉您的命,好歹让大爷心里好想一些。”嬷嬷小声出着主意。
    嬷嬷还是希望魏宗平心里一软,放魏太太出门,否则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就算不被关起来,日子也不好过。
    这家常日子便是如此,谁得势,谁身边的下人也得势。
    谁失势,谁身边的下人日子过得也不如狗。
    “看他?一个村姑生的孩子,还当成宝了。”魏太太一脸地不满,但还是起身道,“我自己去瞧吧。”
    “太太,大爷说您不宜见风。”嬷嬷急了,这若真的让魏太太出了门,自己只怕是也要受罚的。
    “谁说我不宜见风。”魏太太瞪了嬷嬷一眼,径直出门去了。
    魏家不大,小公子安置在了倒座房,魏太太走几步便到了。
    只是刚走到门边,魏太太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静悄悄的呢。
    本打算叫嬷嬷先进去看一眼,便见房门被打开,魏宗平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魏太太,魏宗平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魏太太心里越是不安。
    “孩子……怎么啦?”魏太太小心翼翼地问着,又补了一句,“我来瞧瞧他。”
    “不必了。”魏宗平一脸冷淡地说,“送太太回房,往后我再在其他地方看到太太,谁放出来的,打断谁的腿。”
    这话说得那嬷嬷当场差点儿就瘫了下去。
    “太太,快回吧。”嬷嬷拉着魏太太的胳膊哭着道。
    “我看完孩子就走。”魏太太也恼了,本打算从魏宗平身边挤过去,却被他拦住了,“不必了。”
    “怎么了,我一个当祖母的看不得孙子不成?”魏太太提高了音量。
    “我怕您看了,孩子路上走得不踏实。”魏宗平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一般。
    “你这是……”魏太太眼睛一瞪,又琢磨出什么来了,不禁身子一晃,指着屋里道,“什么路上,你是说……”
    “是!”魏宗平斩钉截铁地回,又问,“您还要看吗?”
    魏太太胆小怕鬼,不但不敢看,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夏忱忱当天晚上便知道了这事儿,上次荷娘被赶之后,她便让碧玺找人一直关注着魏家。
    孩子发烧之事夏忱忱也是知道的,还让碧玺塞了银子给照顾孩子的魏家下人,让她仔细照料。
    “昨日不还说有好转吗,怎地就没了?”夏忱忱心里头也不由得颤了颤。
    “也活是怎么回事,早间还说要下床玩呢,后来就……”碧玺说完也无奈地叹了一声。
    “这魏太太也真是的,那不也是她的孙子么,连个大夫都不请。”翡翠都觉得可惜,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那是个蠢的。”夏忱忱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只可惜了那孩子,荷娘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世子妃,荷娘那里要不要说?”碧玺也在问。
    这让夏忱忱也很是为难,说吧,荷娘的痛苦可想而知,她也是当过娘的人,懂得其中的滋味。
    可是不说,那毕竟是荷娘的孩子,一直是她在养着的。
    这些日子,夏忱忱看得出来荷娘很想念孩子,只是觉得孩子在魏家肯定比跟着自己好,所以一直隐忍着。
    “还是说吧,总得要跟孩子告个别。”夏忱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眼眶都酸了。
    话是碧玺去说的,回来却告诉夏忱忱,荷娘一滴眼泪都没流,这让夏忱忱的感觉很不好。
    “让蓝玉盯着荷娘,千万别让她出事。”夏忱忱催促着碧玺。
    果然,碧玺离开后,荷娘便疯了似地跑向了魏家。
    可是魏家头天晚上便悄悄地将孩子埋了,荷娘在魏家找了一圈没找到孩子。
    第393章 想给自己一条活路
    荷娘被魏家人赶了出来,然后整个人便陷入了半疯癫的状态。
    陆淑云听说这事儿之后,招呼都没打,直接上门来问夏忱忱。
    “忱忱,这可如何是好?魏家行事也太……”
    陆淑云是大家闺秀,觉得自己知道的词,都不够形容魏家的恶。
    夏忱忱明白,连自己都会关注着魏家,沛国公府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
    “我已经让蓝玉把荷娘带埋孩子的地方去了。”夏忱忱的心里也不好受。
    “啊?忱忱,那她不会更难受吗?”陆淑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难受是会难受的,但她若没有亲眼看到孩子,她这辈子都会出不来的。”夏忱忱摇头道。
    夏忱忱记得夏宪说过一件事,有一年他和几个合伙人出了远门,那一次走的是海路,没想到竟遇上了海盗,其中有一人因此丢了性命,并因此被抛尸。
    茫茫大海,那怎么找得回呢?可那家人始终不相信那人出了事,妻子一直为他守着没有再嫁,母亲直到过世了都盼着他回来,一家子的情绪多少年来始终在悲伤和期待中交织出不来。
    自那以后,不论身边的人出了什么事,路再远,花再多的银子,夏宪也要把尸首运回来,他说:“难过是一时的,但没个音讯,却是一世的。”
    “你说得也是。”陆淑云认可夏忱忱的意思,可还是有些担心,“你说荷娘,她会不会哭死去呀,不会出什么事吧?”
    “碧玺你带着人过去看着吧。”夏忱忱叮嘱碧玺,想了想,又补了一声,“她若有什么别的念头,你就跟她说,她欠我和陆三姑娘的人情还没还清。”
    碧玺明白夏忱忱的意思,赶紧领命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碧玺回来说荷娘哭了一通之后,并没有要死要活的,反而很平静地起身回来了。
    这会儿陆淑云还没有离开,与夏忱忱对视一眼,便放心地回去了。
    倒是夏忱忱,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本想叫碧玺去打听一下,但荷娘竟自己说出来了。
    原来孩子本就有心悸之症,荷娘怕魏家嫌弃,一直没敢跟魏家提,自己偷偷地带着孩子去看病。
    而荷娘的家人还指望能跟魏家攀上亲,更不会说。
    荷娘之所以答应回魏家,也是孩子的情况已经比较紧急,荷娘想着魏家看在自家血脉的份上,肯定会请个好大夫。
    如果京都的大夫都觉得孩子没治了,她也就死心了。
    可万没想到魏家这么狠心,居然连大夫都不请。
    原来如此!
    夏忱忱终于明白荷娘为什么着急,又为什么能够接受孩子过世的消息了。
    这个结局,或许在荷娘的心里回荡过无数次了。
    “连个大夫都不给找……”荷娘的眼泪哗哗地往外流,蓦地又发起狠来,“从今日起,我日日吃素,诅咒魏家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这一声喊出来,夏忱忱都打了个寒噤。
    “我始终相信老天爷是公平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此时不报总有一天会报。”夏忱忱深吸一口气,“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多谢世子妃,奴婢就等着那一天。”荷娘说着便跪下来“咚咚咚”地朝夏忱忱磕头。
    “什么奴婢,你这是何意。”夏忱忱示意珍珠扶起荷娘。
    “世子妃,奴婢再无亲人,这辈子就是您的人了。”荷娘不起。
    “什么叫再无亲人?”夏忱忱和珍珠对视一眼,有些不明白荷娘的意思。
    这时荷娘才道,宋濯去接她的时候,她爹娘和兄长原本是瞒着她的,后来收了银子才答应。
    再后来,魏家赶她出来,不是她不愿意回去,而是魏宗平又给了她爹娘和兄长的银子,她爹娘和兄长便不让她回,让她别丢了家里人的脸。
    甚至当初答应让荷娘嫁给魏宗平,也是魏宗平暗地里塞了银子的。
    “在他们的心里,我就是一个货物,现如今也该还清了。”荷娘低声道。
    夏忱忱看着荷娘,半晌没说话,荷娘也一动不动地跪着。
    一旁的珍珠都莫名觉得紧张,她察觉到世子妃有些不高兴了的样子。
    “荷娘,你是真的想给我做下人?”夏忱忱突然开口道。
    珍珠察觉到荷娘的身子抖了一下。
    “回世子妃,荷娘既是想给世子妃做下人,也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
    荷娘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突然狠戾起来,“我想看到魏宗平的报应。”
    听到荷娘这样说,珍珠不禁替荷娘紧张起来,不禁偷瞟了夏忱忱一眼,哪个主子愿意用一个满是仇恨的人。
    不过自家主子,似乎跟别人不大一样。
    果然,上一刻还气势迫人的夏忱忱,下一刻便冰雪消融。
    “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
    但就在珍珠和荷娘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夏忱忱又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
    荷娘一怔,回道:“因为奴婢真心想伺候您。”
    “是,也不是,真心想伺候我的人多。”夏忱忱点头:“是因为你没有瞒着我。”
    珍珠这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因为那一句“也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用一个真实的人,比用一个真心的人要轻省许多。
    真心有用吗?有用,但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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