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提醒了齐王,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对那个天之骄女做过什么,他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双腿发软,若不是腹部被胳膊贯穿,他已然跪了下去。
    “饶,饶了……”
    “谢济!”
    靖安侯怒不可遏,改拳为爪,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扔了出去,他抬手接住腹部血淋淋的齐王,脸色狰狞,却再顾不上和谢济浪费时间。
    “快走,找大夫!”
    第503章 伤他的人
    靖安侯带着齐王自东城门狼狈逃窜,吴敬中等人却被紧追而来的千门关守军拦在了城门之内,他拒不投降,率领京北营冲杀突围,战场由皇宫蔓延至整个皇城。
    薛京一脚踹开一个不长眼的京北营士兵,扶着墙勉强站稳,骨裂的痛楚还十分尖锐,可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左校尉……”他低喊一声,“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回宫去和皇上禀报,就说伪诏已毁,请他放心。”
    左校尉连忙点头,正要问一句要不要先送他去看太医,就见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薛司正,你干什么去?”
    “找人……”
    薛京头都没顾得上回,刚才在追逐靖安侯的路上,他看见了清明司暗吏的尸体,还陆陆续续地发现了好几具,他并不意外,这本就是个送命的差事,可他还是得去看看,万一还有人活着呢?
    何况其中,还有个小丫头……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混乱的街头,左校尉连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只能作罢,调转方向往皇宫去,里头正在混战,叛军队伍被狭长的宫道拉得很长,援军一来,慌乱中他们彻底被冲散了,东西华门的禁军察觉到大局已定,慌忙冲出来追捕,试图蒙混过关,此时已经将宫内所有的叛军全都羁押在了一处。
    见左校尉入宫复命,两门禁军统领连忙跟了上去,想着去和殷稷请功。
    乾元宫里,活着的宫人正在清理尸体,青石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井水一桶桶打上来又一桶桶浇下去,却仿佛怎么都冲不干净那血迹。
    左校尉踩着血水大步进了宫门,殷稷挥开围在他身边的太医,正打算往外走。
    “皇上,伪诏已毁,臣亲眼看着薛司正将遗诏投入了火中。”
    殷稷点了下头,薛京做事他放心,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援军已至,可谢蕴却还不见影子,他有些不放心。
    “传朕旨意,命关培全力缉拿叛军,不降者,杀无赦。”
    “是!”
    左校尉立刻喊人去传旨,殷稷趁机往外走,却再次被拦住脚步,东西华门禁军统领跪在阶下,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回皇上,东西华门禁军幸不辱命,经过一夜鏖战,已经将宫内所有的逆贼尽数抓捕,请皇上发落。”
    左校尉脸色漆黑,这两人真是恬不知耻,谁不知道皇上先前连发几道诏令命他们参战,他们都在敷衍,这种时候又来装模作样。
    殷稷垂眼静静看了他们两眼,这两眼不算久,可仍旧看得他们汗毛直竖,好在下一瞬一声“杀”便自头顶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去了,虽然他们没有勤王救驾,可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所谓法不责众,那么多人,皇上也不可能……
    银光忽然闪过,左校尉出手迅猛,两颗头颅瞬间滚落,脸上还带着逃过一劫的窃喜。
    “皇上。”
    左校尉收刀入鞘,躬身和殷稷复命,刚才殷稷说杀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这种不知忠君爱国为何物的废物,的确没有必要再活着。
    “禁军全都交由你,尽快平乱。”
    左校尉连忙俯身领旨谢恩,殷稷却连头都没回一下,他要快些去找人,可一抬眼却看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站在二宫门前,对方的五官很熟悉,还是七年前最后相见时的模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以往的谢济是个跳脱性子,整个谢家家学里,唯有他最坐不住,翻墙打鸟是常有的事,也最爱倒腾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烟花,比如泥人。
    可现在,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已经在他身上再找不到丝毫痕迹,有的只是两年牢狱之灾和五年流放之苦留下的沧桑和磨砺。
    “谢济……”
    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谢济眼睑一颤,静静看他一眼屈膝半跪了下去:“罪臣谢济,参见皇上。”
    他行了君臣之礼,可殷稷看见了他眼底那燃烧着的怒火,那是对他的愤怒和责备,他却并未恼怒,反而松了一口气,谢济这样应当是见过谢蕴了,这至少说明谢蕴是安全的。
    他轻轻吐了口气:“平身。”
    这仿佛是一个许可,谢济骤然起身大步走了过来,刚才洞穿了齐王的手臂抬起来,狠狠一拳砸在了殷稷心口,这一拳力道足够大,殷稷却半步都没有退。
    谢济却仍旧不解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身上的愤怒再不遮掩:“你对阿蕴做了什么?”
    他控制不住的战栗,当他攻上城楼看见奄奄一息的谢蕴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素来娇生惯养的妹妹,那个从来都被捧在掌心里的妹妹,那个他一直以为过得还好的妹妹,再见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哪怕他把她抱在怀里,都感觉到不到什么重量,仿佛风大一些她就会这么消失。
    “当初我本来是想带他们逃的,是你非要召她入宫,我以为你会对她好,结果呢?若你对她再无情谊就放她走啊,把她折磨成这幅样子算什么?殷稷,你是不是真当我谢家无人,你是不是真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给她撑腰了?!”
    “那是我谢家的宝贝,你凭什么这么对她?!”
    他抬手又是一拳要落下,玉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大公子息怒,姑姑是中毒了,和皇上无关,皇上已经拼尽全力为她医治了。”
    谢济手一顿,猩红的眼睛看向玉春:“你说什么?中毒?谁干的?”
    “是张唯贤,他就被关在宫正司里。”
    玉春抖着手指向尚宫局方向,当初看见谢蕴那副样子的时候殷稷便将人关了起来,严刑逼供问他解毒的法子,可惜张唯贤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什么都不知道。
    谢济转身就要去找人,殷稷一把拉住他:“她在哪?”
    谢济挥开他的手:“与你无关,此番事了,我就会带她走。”
    先前一直对他的举动十分纵容,甚至挨了拳头都没有反击的殷稷此时却变了脸色:“不行!”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行?”谢济咬牙道,“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你们的婚约早就毁了,她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谁都拦不住我带走自己的妹妹!”
    他刚才已然转嫁了怒气,此时却再次被殷稷那两个字给勾了回来,他控制不住的抬手似是想再去抓殷稷的衣襟,可这次对方却钳制了他:“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你想如何我都可以容忍,但她身中奇毒,唯有神医唐停能解,你此时带她走无异于要她的命!”
    “你以为我现在还会信你的话?”
    他转身就走,殷稷还要再拦,胸口却骤然一痛,一瞬间几乎天旋地转,他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玉春惊呼一声:“皇上?!”
    谢济脚步一顿,他扭头看了过来,见殷稷仿佛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眼底有波澜一闪而过,却很快就恢复冷漠:“别装了,我若是真想伤你,那一拳早就打碎你的胸骨了。”
    玉春慌乱的声音发抖:“皇上胸前有旧伤,很严重的伤……”
    谢济一愣:“什么?你身为皇帝,谁敢伤你?”
    殷稷扶着玉春艰难站了起来:“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专门往这里打的。”
    谢济脸色沉下去:“你什么意思?”
    殷稷还没开口,身边却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504章 她为什么悔婚
    谢济一顿,低头一瞧才看出来是平安。
    当年察觉到先皇要对他们动手时,谢家就做了些准备,平安这类贴身伺候的奴才,若是被抓必死无疑,所以他们提前除了他们的奴籍,将他们放了出去。
    只是前往滇南时,他们却都追了上来,这些年不管吃了什么苦头都没有抱怨一个字,就连带兵南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们都没有迟疑。
    与其说他们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家人合适。
    可现在平安却毫无预兆地给他跪下了。
    “你做什么?”
    “主子,奴才曾经做了件错事,一直没有告诉您。”
    虽然话还没有说清楚,可谢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骤然看向殷稷的胸口:“当初伤他的人,是你?”
    他不敢置信,虽说当年谢家的确悔婚了,可却从没有厌恶过殷稷,这是他妹妹挑的人,是他们谢家承认了的女婿,他们本该是一家人的,平安身为他的亲随,怎么能做这种事?
    “为什么?”
    平安神情复杂,却摇着头并不肯解释:“当年的事是小人一人所为,与整个谢家无关,皇上今日若是要报仇,我随你处置。”
    “混账,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吗?你身在谢家,你做的就是谢家做的!说!”
    平安浑身一抖,伏在地上万般羞愧,这些年他也时常在想,现在谢家受的那些苦,是不是和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有关,他很后悔竟被齐王逼迫做下这种事情,可他当时没得选择。
    “奴才只能说,是齐王所逼,剩下的再不能说了。”
    谢济眼神发冷:“你是我谢家的家生奴才,齐王能用什么手段逼迫你?”
    这也是殷稷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想不通,所以只能认为是谢家某个主子下的令,所以这些年他对谢家一直有恨,但现在他已经不想计较这些了。
    “不必问了,他说是齐王,就是齐王吧。”
    他低声开口:“谢蕴在哪?我要见她。”
    谢济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他大步走过来,抬手就去扯他的衣裳,殷稷拦住他的手:“谢济!”
    “给我看看!”
    当年萧家传出来消息,说殷稷遭遇劫匪,重伤濒死,他们竟一直没往旁处想,却原来这伤是他们谢家人给的,而且就在胸口,就在这他刚才拳头落下的地方。
    早知道……他就打别的地方了。
    他抬手撕开了殷稷的龙袍,胸口那处数年的旧伤早已结痂,却又因为一系列变故生生撕裂,此时那处,新旧疤痕交替,狰狞得不忍直视。
    这是冲着杀他去的。
    谢济沉默下去,迟迟没有言语。
    “早就好了。”
    殷稷合上衣襟,低声开口,“我已经不想计较了,但你真的不能带谢蕴走,天下的名医我都找遍了,从北境到滇南,从青州到西海,所有的名医都来过这里,没有人能救她,只有唐停,你在这里再等一等,等治好了她,若是她想走,我不会拦。”
    谢济抬头看他一眼,沉默很久还是开了口:“在祁府。”
    殷稷一顿,却什么都没问,抬脚就走了,谢济却不能就此罢手:“这件事既是我谢家人所为,我便不会逃避责任,你想如何,我随你处置。”
    平安大惊:“不可!”
    他做的事情怎么能让主子来承担后果?他膝行上前,跪在殷稷面前磕头:“当初我留了手的,我还给萧家去了信,让他们去救你,我没想让你死,但我不得不那么做,我真的没有办法……”
    “平安,”谢济低声开口,“多说无用,不管什么原因,终究还是你动的手。”
    平安知道谢家从不亏欠人情,当初害殷稷那么惨,谢济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可是这件事真的不能怪谢家。
    “主子,我说于你听。”
    进退维谷之下,平安只能开口,谢济皱了下眉,却仍旧走了过去,既然说于他听,他便也能说于殷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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