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我听见这边有声音。”
    屋内没有点灯,他看不清楚殿内的情形,只是隐约嗅见了周遭奇怪的血腥味,强烈的不安让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把将谢蕴拉进怀里,上下抚摸着她的后背,耐心地安抚。
    “我没事,只是进来两条蛇,都没有碰到我。”
    “蛇?!乾元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殷稷越发紧张,明明屋子里没有点灯,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却仍旧围着谢蕴看了一圈,掌心几乎摸过了她身体每一寸,确定真的没有伤,这才松了口气。
    “皇,皇上……”
    玉春气喘吁吁追了进来,却是一脚就踩在了那滩烂肉上,整个人跟着一趔趄,好在他灵活,伸手扶住了门框。
    宫人跟在他身后陆陆续续冲进来,火把的光将房间照得通亮,玉春这才看见自己踩到了什么,被恶心的一哆嗦:“这什么东西?皇上,您刚才有没有踩到?”
    殷稷也看了一眼那蛇尸,脸色十分阴沉:“这可不是寻常的蛇虫,如此歹毒……传朕的旨意,调集禁军,戒严宫墙,给朕挨门挨户地搜!”
    谢蕴有些犹豫:“长信宫且等一等吧,深更半夜的惊扰了太后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
    殷稷脸色漆黑如墨,将谢蕴紧紧圈在了怀里:“关系到你,不能有任何疏漏……去搜,什么地方都别放过!”
    玉春连忙答应着要出去传旨,谢蕴忙不迭嘱咐了一句:“去长年殿的时候小心一些,别吓到良妃。”
    许是没想到她这么惦记良妃,玉春很是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匆匆退了下去,不多时外头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是宫人出去传旨了,很快殷稷刚才的话就会传遍宫闱。
    “去主殿吧,这里不安全。”
    谢蕴也心有余悸,闻言便没有拒绝,只扭头看向了井若云,却见对方正看着她和殷稷,神情有些恍惚,一点羡慕悄然流露出来。
    原来男人是可以这么紧张一个人的……
    “井姑娘?”
    谢蕴唤了一声,她连忙回神:“什么?”
    “随我们去主殿吧,这里让人检查一下,你刚才不是说你那屋也有蛇吗?让宫人去看看。”
    她连忙摆了摆手:“我在这里就行,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许是动作太急,她竟险些摔在地上,连忙扶住了身边的柜子,虽然站稳了,姿态却颇有些狼狈,她尴尬的笑了笑,试图遮掩过去。
    谢蕴却想起来她脚上还有伤。
    “你遭此横祸本就是因为我,方才又冒险救了我,何谈添乱二字?同去吧,待会儿太医来了,正好看一看你的脚伤。”
    “真的不用了。”
    井若云恳求地看了过去,满眼都是真诚,她真的很不想去殷稷的正殿,皇帝骇人的很,他的寝殿肯定也很恐怖,她才不要去。
    “我在这里等一等就好,很快就干净了。”
    谢蕴看出了她的抗拒,虽然放心不下,可也不好勉强,只能选了几个高大结实的内侍去查看她住的北间,尽快清理干净里头的东西,好歹给井若云一个安身之地。
    只是清理需要时间,所以谢蕴跟着殷稷回了主殿之后,就从窗户里看见她一个人坐在了偏殿门前的石阶上,影子被身后的烛光照成了细细长长的阴影,她仰头看着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位井姑娘好像和看起来的不大一样……”
    谢蕴忍不住开口,殷稷从她背后附上来,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这是兰陵的习俗,说是人如果被吓到了,这样抚摸头顶,能安抚魂灵。
    谢蕴被他摸得舒服,索性窝在了他怀里,目光却仍旧看着外头的人:“你说祁大人知道今天晚上的事,会不会后悔让井姑娘进宫?”
    殷稷不知道祁砚会不会后悔,他倒是很庆幸,如果今天井若云没有住进偏殿,那分开在两间里的毒蛇就会集中到谢蕴的屋子里,事情可能就不会这么有惊无险了。
    “我记下了她的功劳,不会让她白白担了这一次风险。”
    谢蕴应了一声,这番惊吓虽然比起以往的经历来说不算什么,可她现在的身体毕竟比不得以往了,眼下危机过去,身体便有些困倦,殷稷将她放在龙床上,在她腰间搭了搭薄被:“你睡吧,这次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打扰你。”
    “那你呢?”
    殷稷眼神沉凝:“我觉得这幅情形很眼熟,当年在上林苑,有人就对你用过这种手段。”
    这说的是萧宝宝,谢蕴不是忘了上林苑的事,只是不想先入为主,怕会误导判断。
    但殷稷对此却毫不在意,他并不在意会不会冤枉,他只知道自己的逆鳞被人碰了,所以宁可杀错,也绝对不能放过。
    第596章 一片冰心
    后宫很快就嘈杂起来,虽然长信宫闹腾得最厉害,可殷稷还是径直去了昭阳殿。
    长信宫是历任太后的居所,没有哪个皇帝会顶着忤逆不孝的罪名搜查这里,就连先皇都不敢,太后会闹在情理之中。
    可她是个清醒的人,不会因为一点颜面就让处境本就糟糕的荀家雪上加霜,这点脾气过去,太后一定会选择配合。
    可昭阳殿就不一样了,萧宝宝这些年就算看着是长进了,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今天这事若不是她做的,她怕是会觉得十分屈辱,不肯让人进去;如果是她做的,心虚之下,怕是会闹腾得更厉害。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他不吃,可不代表宫人和禁军不吃,没有人敢担上逼死后妃的罪名,说不定真的会被挟制住,所以他得亲自去看看。
    去往昭阳殿的路上,殷稷已经做好了会看见一场闹剧的准备,可到地方的时候,里头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宫人和禁军正在殿内搜索,萧宝宝就安安静静地被宫人簇拥在一旁,半分阻拦的意思都没有,神情木然的像尊雕像,直到看见他进来,眼睛才亮了一下:“皇上。”
    她快步走近,脸上写满了惊喜,许是太过兴奋,距离他半丈远的时候才想起来要见礼,慌忙停住了脚步,再次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底没有被搜宫的屈辱和愤怒,只有盈盈如水的思念:“皇上终于肯来这里了。”
    殷稷蹙了下眉头,他有些不适应萧宝宝这副样子。
    他认识的萧宝宝,是骄纵跋扈,自私任性的性子,遇见搜宫这种事,不可能是这幅反应。
    可他也懒得深究其中的原因,她肯配合省的是他的麻烦。
    “朕问你,你最近有没有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萧宝宝仍旧不错眼地看着他,只轻轻摇了下头:“没有,臣妾长居宫中,宫人都没几张新面孔,哪有机会见不该见的人?”
    “是吗?”
    殷稷不置可否,虽然问了萧宝宝,可他也没打算真的信她,许是看出了这一点,萧宝宝的头垂了下去:“是出什么事了吗?皇上怀疑是臣妾做的吗?”
    宫人抬了椅子过来,殷稷撩了下衣摆靠坐在上头,目光微微一斜落在了萧宝宝身上:“朕宫里发现了几条毒蛇,若不是发现得早,朕已经没命了。”
    萧宝宝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竟然有人敢谋害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咬?”
    她下意识凑近两步,手抬起来似是想查看一下他的身体,可不等靠近就被殷稷的眼神逼了回去,她浑身一颤,似是对殷稷不许自己碰他这件事很受伤,眼眶都红了,却并没有抱怨,只是低下了头:“这次不是我……我怎么会害你呢?就算我嫉妒付粟粟能住进乾元宫,我也不会因为她就波及到你,我不会做这种事的……稷哥哥……”
    久违的称呼忽然出现,即便是殷稷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三个字,也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也仅仅一瞬而已。
    “最好如你所言。”
    他收回目光,淡淡看向搜索的禁军和宫人,不多时左昭就来复命了:“回皇上,什么都没搜到。”
    他略有些失望:“搜仔细了吗?”
    “是,昭阳殿各处都搜了,没有发现和纵蛇有关的东西。”
    “……别的地方接着搜,”殷稷叹了一声才开口,“务必仔细。”
    左昭连忙答应一声,领着禁军退了出去。
    殷稷抬了抬手,玉春连忙上前搀扶,他扫了一眼萧宝宝和她身后站着的宫人:“没找到东西不代表你是无辜的,萧嫔,你一定要安生一些,听得懂吗?”
    萧宝宝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他话里那彻骨的冷漠吓到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点了下头。
    “回吧。”
    殷稷看了眼马上就要亮起来的天色,转身往外走,身后萧宝宝却又追了上来:“皇上如果可以多留一会儿,再搜一遍也可以。”
    殷稷脚步一顿,有些惊讶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萧宝宝却低下了头:“萧家做错了事,闹得如今家破人亡的地步,臣妾孤身留在京城,身边只剩了皇上一个亲人,这么久不见,臣妾实在是惦记,若是皇上能多留片刻,再搜几遍也可以。”
    她没有抬头,却有水滴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殷稷微微一顿,亲人吗?
    “……别把指望放在朕身上,你我之间,从来都不是亲人。”
    许久后,殷稷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萧宝宝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惊讶之下仰头朝他看过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地上落,可她没有再如同以往那般大吵大闹,只是看着殷稷就那么无声地哭。
    玉春低下了头,心里很是唏嘘,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这位萧嫔娘娘是多么骄傲肆意啊,可现在竟变成了这幅卑微模样……真是世事无常啊。
    “别哭了,在朕这里,你的眼泪不值钱。”
    殷稷却仍旧无动于衷,神情甚至都不见丝毫柔软,萧宝宝紧紧咬住了嘴唇,似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屈辱,抬手狠狠擦起了眼睛,直将一双杏眼擦得通红都没有停下,可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帕子都湿了,也还是没能止住。
    殷稷静静看她片刻,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萧宝宝一路跟着他出了昭阳殿,站在门口看着人走远才终于将悲鸣发出来,她慢慢蹲在地上,哭得全身哆嗦,显然被今天殷稷来自骨髓的冷漠伤得难以自抑。
    玉春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声,帝王有情也无情,乾元宫和昭阳殿这两位,都是女人,可皇帝的态度差太多了……
    “想留在昭阳殿?”
    殷稷忽然开口,玉春慌忙回神,听清楚他问得什么,险些给吓跪了:“奴才怎么敢?奴才对天发誓,主子只有皇上您,就是刚才灯火缭乱的,奴才瞧见萧嫔娘娘的脸像是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才回头多看了两眼,可半分旁的心思都没有……奴才要是生了二心,天打雷劈!”
    殷稷没理会他的表忠心,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其实他刚才也看见萧宝宝的脸肿了,只是懒得理会而已。
    “臣妾孤身留在京城,身边只剩了皇上一个亲人……”
    萧宝宝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殷稷敲着扶手的指尖不自觉一顿,亲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迟疑许久还是叹了口气:“传个太医,去看看她吧。”
    第597章 故人将归
    搜宫最终还是有了结果,东西出在内侍省,所谓的主人也是个熟面孔,正是前不久才因为诬陷谢蕴而被良妃发回内侍省的赵嬷嬷。
    玉春来禀报消息的时候谢蕴还没醒,殷稷正靠在床头抓着她的头发给她编辫子,只可惜这种事情他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试了几次都编得惨不忍睹。
    他自己大约也是心虚,没多久就将那辫子拆开了,用手指捋了捋才放回去,起身去了外间。
    “说是禁军冲进去的时候,她正想把招蛇的药粉倒进马桶里。”
    玉春连忙开口禀报,“现在人已经被拿下了,就关在内侍省里,她自己也承认了,说就是因为先前在付姑娘手上吃过亏,所以才想要报复。”
    殷稷一哂:“还真是巧,赶在禁军到的时候销毁证据,现在人证物证这不就是全了吗?”
    玉春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的确是太巧了,要说一个宫人能算计到乾元宫头上,他们也没办法相信,这事后头一定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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