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这个。”
    窦兢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摇头失笑,擦干净刀子给她削了个苹果。
    明珠得到了补偿,心满意足地吃了半个苹果,她毕竟身上有伤,刚才和祁砚一番交谈又费了不少心神,苹果还没吃完便有些昏昏欲睡。
    窦兢隔着毯子将她抱起来送回了床榻上。
    “睡吧,等你养好了伤,带你在城里逛逛。”
    明珠本想说一声好,奈何困意上涌,声音只到了咽喉就停了。
    窦兢收拾好院子,将没吃完的羊腿给了门口值守的禁军,抬脚一路回了军营,打算去找钟青算账,平日里在军营里大大咧咧也就算了,可对着伤患还这般不上心,实在是欠教训。
    军营里正热闹,酒到兴处众人都没了顾忌,有摔跤助兴的,有扯开嗓子叫好的,还有喊着想家又哭又笑的,众生百态,他虽习惯了这幅场景,却还是会忍不住唏嘘。
    冷不丁火头军敲着锅冲了出来:“谁偷我羊腿了?我好好的烤羊少了条腿,那还叫烤羊吗?”
    窦兢的愁绪瞬间被这句话喊没了,下意识侧了下头,他还以为钟青那羊腿是自己掏的腰包,感情是在厨房里顺的,还好他没拎回来。
    他放轻脚步悄悄回了大帐,里头的热闹比外头也不差多少,皇帝面前并没有人顾忌身份,众人喝得东倒西歪,看不出谁是谁来,他扫了一眼,试图找到钟青在哪里,却一眼对上了殷稷的眼睛。
    “皇上。”
    他远远抱了下拳。
    “躲哪里去了,一直没露面?”
    窦兢迈过横七竖八挺尸的将军们,抬脚走到了殷稷身边:“方才去行宫探望了一下明珠姑娘。”
    眼见殷稷提起酒壶要给自己倒酒,他连忙弓下身去拦:“不可,皇上折煞臣了……”
    殷稷摁住了他的手,“今天不谈君臣,这些年朕也时常怀念当年在谢家家学的日子,那两年,是朕最舒心的时候。”
    窦兢神情有些恍惚,他何尝不是呢?
    “那时候与你们骑马射箭,踏雪寻梅,好不快活。”
    殷稷举起酒杯,用眼神示意窦兢,窦兢沉吟片刻才放下拘谨,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当年能与皇上与诸位同窗相识,真是大幸。”
    两人一饮而尽,殷稷面露怀念:“的确是幸事,尤其是你们几个,若非你们始终站在朕这边,这场大胜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咱们这些人,真的是该好好喝一杯。”
    “说的是。”
    谢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凑到了桌案旁:“这一晃多少年没好好喝过酒了?臣真是怀念当年……”
    他话里满是唏嘘,神情也有些恍惚,显然是在追忆往事。
    殷稷的脸却瞬间拉了下去:“传召你了吗?过来干什么?”
    话里带着浓浓的嫌弃,谢济有些无语:“不是皇上你追忆往昔的吗?”
    那时候他们四个人一直在一块儿,他也是他往昔的一部分,凭什么这么嫌弃他?
    他挪了挪位置,坐得更稳当了。
    殷稷扯开嘴角笑了一声,是该追忆往昔,尤其是阿蕴刚会做衣服,就先给你做了一套的事。
    虽然这在情理之中,他完全没什么余地计较,但想起之前谢济在自己面前炫耀的嘚瑟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炫耀是他先开始的,但他不管这个。
    “来,这一碗,臣敬皇上,也敬窦兄你。”
    谢济一无所觉,抱怨过就算了,至于之前在銮驾上炫耀的事……早就忘在脑后了,欢欢喜喜地想同两人一起喝酒。
    他这般盛情,窦兢自然不想扫兴,抬手捏住了酒盅,目光却落在了殷稷身上,等着他先举杯。
    “难得高兴,舅兄你用这小碗太扫兴了吧。”
    殷稷慢悠悠开口,谢济兴头上没听出来殷稷的不怀好意,还点了点头:“说得有理。”
    他拍了拍身边的酒坛子,“臣用这个喝。”
    殷稷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与他碰杯,谢济仰头灌了一大口,心里十分畅快,一垂眼却见殷稷正看着他:“……皇上看什么?”
    “朕都喝尽了,你只喝一口?”
    谢济茫然的“啊”了一声,他看看殷稷那精致的小酒盅,又看看自己硕大的酒坛子,神情空白一瞬,慢慢悟了。
    “臣又哪得罪你了?”
    殷稷啧了一声,他也还是要脸的,知道这事说出来自己不占理,也没好意思太过分,“知道你海量,怕你喝得不尽兴。”
    谢济先前是没多想,现在一想就知道殷稷那点小心眼又犯了。
    “出息……”
    他鄙夷地开口,拉着窦兢就要走,殷稷却又喊住他,扔了个玉盒子过去。
    “贡药,别明天爬不起来。”
    这说的是銮驾上两人打的那一架,谢济咧嘴一笑:“多谢。”
    殷稷却没理他,抬脚朝谢蕴去了,烂泥一般糊在了她背上:“娇娇,身上疼,回去给我上药吧……”
    谢济瞥了一眼,怪不得想起来给他药了,感情是疼了。
    他正打算把药还回去,他摔摔打打习惯了,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结果下一瞬——
    “就一盒贡药,我给舅兄了,你得奖励我。”
    谢济:“……”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第830章 我想带你回家
    虽然知道事情肯定和殷稷说的不一样,但谢蕴也没拆穿他,而且刚才銮驾上那一架……是两架,看起来的确是打得不轻,她也很不放心,若不是不方便,她在路上就该看看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
    她起身和谢英道别:“大姐姐,得空我再去寻你。”
    谢英微微颔首,含笑目送他们起身。
    玉春见两人要走,还当是殷稷醉了,连忙上前来扶了一把,却不等碰到人,就见殷稷的手赶苍蝇似的朝他乱挥。
    玉春:“……”
    真是,丝毫不意外呢。
    他心底闪过一丝明悟,忽然间就懂了蔡添喜为什么猜皇帝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原来都是人之常情。
    想来銮驾也是不要的了。
    他抬手示意銮驾先回去,带着几个禁军落后几步远远跟着两人,殷稷果然没提銮驾的事,一路上都在耍无赖,不是说喝了酒头疼要谢蕴捂一捂,就是说身上哪里疼,要她给揉一揉,若非身后跟着人,玉春都觉得他会抓着谢蕴姑姑的手,把他自己扒光。
    简直没眼看。
    他扭开头,却瞧见一道影子站在营地外头,见他们出去快步迎了上来:“皇上。”
    这声音,是钟青。
    殷稷被迫停了手,有些纳闷:“你在这里做什么?”
    怪不得刚才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原来他根本没在。
    “臣有点事想求您。”
    殷稷和谢蕴对视一眼,有什么事非得背着人求他?
    “可要我回避?”
    谢蕴体贴开口,钟青连忙摇头:“不敢不敢,臣找皇上的事,哪有姑娘您需要回避的。”
    这话说得中听,殷稷虽然被打断了兴致,也没怪罪他:“说吧。”
    钟青这才将明珠和祁砚的婚约说了,却听得殷稷蹙起了眉头:“你胡闹什么?他们二人的婚事,即便是不合适,要取消,又哪里轮得到你来说?”
    钟青自然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所以才背着人躲在这里等着。
    “臣也没别的意思,是明珠姑娘动了退婚的心思,臣怕祁大人不答应,所以才来走这一趟的。”
    殷稷沉默下去,若是祁砚当真不愿意退婚,这件事还的确是不好办。
    “且容朕想一想,你先回去吧。”
    他拉着谢蕴要走,钟青却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皇上给臣一个准话,这事能不能成?”
    殷稷:“……”
    他额角突突跳了两下:“给朕松开。”
    “皇上先给臣个准话。”
    殷稷拳头握得咔吧响:“你总得让朕先见见祁砚,探探他的口风吧?再说明珠都不同意了,祁砚他还能强娶不成?”
    “祁大人生得那么好看,万一用点什么手段呢?”
    殷稷一噎,抬腿就踹了他两下,奈何钟青根本不动弹,他又下不去手真的用力,这个混账东西。
    “皇上,臣求您了,想想法子吧,皇上皇上皇上……”
    “给朕闭嘴,你这是和谁学的耍无赖?”
    “皇上。”
    殷稷:“……”
    他咬牙切齿地将腿拽了出来:“别胡说八道。”
    可还是越想越气,抬腿就踹了钟青一脚,对方一屁股坐在地上,索性不起来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混不吝,看得殷稷脑袋疼,这混账闹腾起来,比钟白还不省心。
    “好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谢蕴看了好一阵子的热闹,眼见殷稷耐心告罄,这才开口安抚。
    殷稷幽怨地看过来:“你要去见他?”
    他倒是也没阻拦,但话里却怎么都带着股酸味。
    钟青却一溜烟爬了起来:“谢姑娘,你有办法?”
    “明珠孤身一人,的确需要有人为她做主,”谢蕴无奈一笑,这是时代的悲哀,好在不是不能转圜,“先前我爹娘也提过,想认她做女儿,当初她有所顾忌拒绝了,现在大约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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