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书院
    公元79年,大唐开元16年的某天清晨,空气中洋溢着牛肉面和黄酒的气味。襄阳这座大唐人心目中久负盛名的“艳都”,铁打的城池,雄踞汉水之滨,呈巨大长方形建制的城墙,长街短巷,小楼林立,雕梁画栋,庭院幽深,北街的襄阳王府气势辉宏衙深似海。外城护城河河水清碧,波光温柔,杨柳青青。身着唐朝服装的男女老少幞头袍衫,在街上熙熙攘攘,脸色中有隐隐的不安,隐藏不住对命运的无奈和绝望,人们都感觉帝国大厦有一种风雨欲来摇摇欲坠的感觉。肖遥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想着昨天他坐火车抵达襄阳后看到的一些痕迹,换了人间。他记得自己是从汉中门进去的,一进城门,就看到以上的景象。从城中退到河边,肖遥看到自己一副儒生打扮,他身边有一个儒生一直跟着他喋喋不休不胜其烦。这个一脸麻子的儒生一口一个“浩然兄”。
    午时刚过,天色变得阴晦起来,几片乌云压到襄阳城西北角夫人城的正上方,眼看有一场瓢泼的大雨,街上的行人并不急着回家收衣服,三三两两立在街边,分成两行,交头结耳窃窃私语,把夫人城附近临街的门店都给堵住了。店铺的老板们似乎也没生气,出了店子加入围观的人群里。不一会儿,一阵咿呀咯吱的声音从南边的瓷器街飘了过来。一匹老马拖着囚车,襄王府的录事叶仲文在囚车里面,面带微笑看着围观的人们,含笑致意,如果不是双手被固定在枷上,他一定会举手。他俨然去的不是北门瓮城的刑场,而是去哪家喝一场喜酒。从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中他听出了不舍与惋惜,作为一个两袖清风的小吏,他觉得这半辈子值了。
    囚车后面跟着一个漂亮少女,穿一袭桃红女装,手和脖子带了一圈木枷,脸如春月,眼似寒星,嘴唇如含苞欲放的桃花,嘴角有一缕倔强,眼睛像深秋的清潭,所有从她脸上滑过的目光都感觉到丝丝的凉意,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叶楚楚一直望着夫人城城头上的韩夫人汉白玉雕像,好像在凝神努力的想着什么。叶楚楚想起她多年前的一个画面,那个画画定格在夫人城头,慢慢变得清晰。那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叶仲文第一次带着楚楚上夫人城玩,六岁的楚楚指着夫人玉雕像奶声奶气的问:“她是谁?”叶仲文说:“韩夫人。”“她为什么在这里?”叶仲文想了想:“她活着的时候用智慧和勇敢筑起这座城,打退攻城的敌人,保护了襄阳百姓,死了后就给她立了一个雕像。”楚楚把小指头放在自己的嘴里咬来咬去,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很认真的对叶仲文说:“我长大了也要做韩夫人那样的人。”叶仲文抱着女儿转起圈儿,楚楚格格笑起来。想到这里,叶楚楚望着前面囚车里的父亲被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背影,泪水悄然滑落。这一切都被站在街边的肖遥看到,心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先是左右观察,然后用手指捅了捅站在他旁边的麻脸小儒生,两人相视点头,一前一后出人围观的人群,转身躲在城墙根下面。得宝把嘴巴凑到肖遥耳边,声音差不多从肚子发出:“听说叶录事就是因为不满襄阳王独揽襄阳城军政大权,为非作歹,在家里喝酒时没忍住,说了两句,才招来杀身之祸的。襄阳城到处都布满着襄阳王李忠贤的眼线和耳目。”“这个姑娘也要问斩?”“她是叶仲文女儿,会送到青云楼。”肖遥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麻脸儒生一脸惊奇,“我叫韩得宝,进趟城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青云楼这种地方,襄阳城里很多女孩做梦都想进去。”“青云楼是什么地方?”“妓院。”“现在是唐朝?”得宝虽然吃惊,还是点头称是。
    得宝拍拍肖遥肩膀:“叶楚楚才思敏捷七步成诗十步成赋,虽遭不幸,好歹出了深闺,日后你我有机会去一亲芳泽了。”肖遥看看自己一身打扮:“我们这种穷酸儒生能去这种地方?”“当然可以,你是襄阳第一才子。”得宝安慰了他一翻后说:“襄阳王身边有各种奇才,千里眼顺风耳应有尽有,全靠青云楼姑娘吸引过来。”肖遥顺着得宝手旨的方向,看着城墙北边高耸入云的青云楼,感觉这次穿越时空进入古襄阳应该不虚此行。日落时分,肖遥跟着韩得宝出了城门,走到汉江边。两人刚上船,硕大的雨点从天上砸下来,溅出凄美水花。站在船头,得宝扯了扯肖遥的衣袖,“这次你写的这本传奇好卖吧?”“只要他不瞒印数,就会比上次要好。”韩得宝父亲是襄阳刺史韩朝忠,这只是一个虚职。他所叫的“浩然兄”是唐朝襄阳诗人孟浩然,其时他是在鹿门书院念书的儒生。
    城南襄阳王府议事厅。李忠贤坐在议政堂正中央雕花龙椅上,后面一幅落地巨幅江山万里图山水画,文武官员分列左右,个个低眉顺眼面带谄笑。李忠贤身穿金丝蛟龙皇室常服,头戴金丝幞头,浑身上下散发出天生戾气。“新宫进展如何?”一官员跪地廪告:“从燕北采集的汉白玉、太湖的奇石、小兴安岭的巨木、景德官窑的瓷器都已经秘密采回,所需民夫从各州府送来了,夯土工程已经完工。”李忠贤绷着的脸微微点头,官员用眼角余光偷窥到后心里难免一阵狂喜,这是最大奖赏了。伴君如伴虎,皇帝在千山万水之外的长安,这个被玄宗皇帝封藩的兄弟才是这里真正的君王。玄宗妈妈德妃窦氏对他这弟弟一向宠爱有加,即使有什么风声从襄阳吹到玄宗的耳朵,也只能当是风过耳,毕竟窦氏尚在。李忠贤又问:“叶姓小吏妄言案办得如何了?”典狱司马回道:“已送北门法场处宰了。”此时外面传来仆役声音:“襄阳刺史韩朝宗求见。”李忠贤皱眉:“不见。”话音刚落,老韩已自门外进来,长揖垂首:“卑职冒死求王爷法外开恩饶恕叶仲文,仲文天性纯良,实襄阳府难得清吏,只是无心之言,望我王肚里能撑船,不计小人无意之罪。”李忠贤厉声喝道:“你真是不知所谓,难道本王是枉杀忠良之人?他躲在自家屋里妄议我独揽军政胸怀异心,这话要是传到长安,你应该知道人头落地的是我李某人了!更何况,”李忠贤扫了韩朝宗朝帽边花白的鬓角及胡须,闷声道:“区区一个襄阳,值得老夫放在眼里?”韩朝宗刚要张嘴,李忠贤目露凶光:“老韩啊,我皇兄把你放我这里,只是让你在襄阳享下清福,不过一个闲职,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本王忙,回吧!”说毕拂袖而去,留下韩朝宗呆若木鸡,脚下汗淌了一地。围在一边的同僚惊若寒蝉,眼含敬佩,也有面带讥讽。城西北方向一声“开斩”的呼喝遥遥传来,韩朝宗脸上抽搐了一下,面如生铁。几乎是同一时辰,城南夫人城下的老龙堤,耸入云端的青云楼下,几声鞭炮响过,如花似玉的叶楚楚被迎了进去,负责打理的梅娘用手轻轻端起了楚楚洁白的下巴,面露喜色,也轻轻叹息一声。
    韩朝宗走后李忠贤从后室出来,鼻子哼出一声:“隆基派这老小子来监视我,简直就是瞎子点灯。”言毕环视左右家臣狂笑一阵,众家臣看王爷在笑,也跟着笑,笑得比王爷还开心。李忠贤突然收住笑,扫了左右一眼,看着襄阳王走进密室,消失于黑暗之中,家臣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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