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虽然很气,但并没有扭头就走,隋轻驰唱下一首时就在下面和两个同伴一起喝倒彩。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唐杜的歌估计他们也唱不了。”
    “毕竟难度大嘛。”
    隋轻驰一开始没理,眼神都没给一个,当听到“破烂乐队”“歌难听唱得也难听”时,终于忍不住了。
    这一首唱完后的间隙,他突然用高八度的音清唱了《惭愧》副歌的一小段,那飘过云端直抵平流层的高音让台下一片惊讶的安静,关键还又稳又美,隋轻驰的嗓音没有唐杜那种低沉沧桑的感觉,而是一种流动的颗粒感,但仅就那一段而言,可以说完胜了原唱。
    完了他放下麦克风,懒懒地看着三个女生,很给面子地小声说:“欠我十万了啊。”
    女孩们带着满手臂的鸡皮疙瘩,一个个呆若木鸡。
    那一晚下来,本来傅错还因为乐队和客人闹了这点儿不愉快对老板有些歉意,老板却摆摆手完全没当回事:“没事儿,乐队嘛,谁还没点儿个性呢,我们是年纪大了,挺羡慕你们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末了问他们,“其实你们现在也挺成熟的了,没想过去Livehouse开唱吗?”
    几个人面露赧色,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还没那个条件。
    只有先前一直光听不说话的隋轻驰在这时说了声:“想过。”
    那一声在羞于启齿的他们三人面前,干脆到突兀,但又隐隐有种潇洒勇敢,傅错看着胳膊搭在吧台站着的隋轻驰,不无羡慕地想。
    老板笑起来,估计也看出他们的窘境,说道:“你们要是有这方面的需要,我或许帮得上忙,我有个朋友经营livehouse,我给你们做担保,你们可以先演出后分成给他。”
    “真的?”AK兴奋得两眼发光,“哇老板你可真是咱们的大恩人啊!”
    话虽有点夸张,但一点不假,来这边一年,老板一直在帮他们,傅错很认真地说了“谢谢您”,老板拍了拍他肩膀。
    那天他们和老板聊到很晚,老板姓姚,大家都习惯叫他老幺,他摇头自嘲:“都四十一了乐队那几个老家伙还叫我老幺,受不了他们……”
    老板属于国内较早玩乐队的那批人,也和他们聊起了自己组乐队时的事:“以前没网络,是真真正正的地下摇滚,当时认识的搞乐队的人,没有一支走到最后,一到要结婚生子的年龄,大家就都散了,毕竟要吃饭嘛。我这么说你们是不是会觉得挺悲观啊……”
    傅错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他心里确实有一点,与其说是悲观,不如说是惶恐,一直以来心中都有许多迷茫和不确定,一直在坚定和迷茫之间摇摆,只是正好被说中了。
    老板抽了口烟,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了酒,继续说道:“倒也没必要悲观,你看我们乐队,真正从一开始就和我组乐队只有贝斯手一个,但其他三个老家伙也在一起很久了,虽然都结婚生子了,乐队只能空闲时玩玩,不能当真,可是大家情谊永远都在,经常坐下来一起聊起年轻时的事,也觉得有意思,”说到这儿眼睛都笑弯起来,“从来没后悔过。搞乐队啊,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不管最后多穷困潦倒,都不会后悔的。”
    这句话,以及老板说话时的眼神,曾经支撑傅错很长的时间,也在很多年以后依然被他记得,只是不再是他的支撑。可能到死他都想不通,想问一句:这是真的吗?世界上每一支乐队都这样想吗?他们是唯一的例外吗?
    当晚他们离开酒吧时地铁已经收班了,谭思就说反正就一座桥的距离,走回去吧。
    真的走上去以后才发现桥原来那么长,走了好久都还望不到头,和桥一样看不到头的,是AK肚子里仿佛永远说不完的话:
    “哎,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乐队没搞成,像老板一样,以后几个老头儿弄间酒吧,在那儿追忆逝水年华啊?”
    谭思说:“四十一岁不能叫老头儿。”
    “我这不是相对……相对少爷的年龄来说的吗?”
    “以后别叫我少爷了。”一直没参与对话的隋轻驰忽然说。
    “啊?”AK眨眼,“不叫少爷叫你老爷啊?”
    隋轻驰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谭思说:“你要愿意也可以就叫他爷。”
    AK瞪得比隋轻驰还厉害,末了又自个儿说起来:“不过说实在的,西风真要是没成,老了能像老板一样,我觉得也还行了。”
    傅错着实有点惊讶,一直以来他以为AK对乐队是最执着的,没想到听老板一席话,突然变豁达了。
    连隋轻驰也挑眉说了句:“看不出来啊你。”
    “当然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啊,”AK说,“反正只要咱哥几个还在一块儿就行了!”
    傅错笑了笑:“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那天他们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走完那座桥,下桥时隋轻驰打量着四周,傅错问他在找什么。
    “这附近有修琴的吗?”隋轻驰问他。
    “吉他坏了?”傅错问。
    “嗯,琴码的地方脱胶跷起来了。”
    谭思说:“那把木吉他挺老了吧,我记得是合板琴,当时就是图便宜一起买的,还是换成单板的耐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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