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近年关,年的脚步日**近。浏阳县虽比不得潭州繁华,却也有些市面,南方的冬日尚不算太冷,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也远未到来,整个冬天里一场雪都未曾下过,这里的百姓从无“猫冬”的习惯,又逢春节将至,俱都涌上市面来,置办年货。浏阳县衙地处闹市中心,衙外的公示榜贴在醒目的位置,引得众人纷纷驻足。
    浏阳县来年行新法的消息便从此处扩散开去,以至街知巷闻。虽然百姓们心理早有准备,但十多年前那场“拗相公”变法所带来的苦涩记忆重新被勾起,不免嘈声嚷嚷。
    “免役钱免役法,老子当年的手指剁得值,这回又派上用场哩!”一个声音吼道。
    “李老二,你为了少缴那几个免役钱,狠了心剁了手指,干不了农活,老婆都跟人跑了,你还好意思嚷嚷?”众人揶揄道。
    “这青苗钱又可以贷了。老子明年可再也用看那王财主的脸色了!”又一人道。
    “你小子想得美,官家的钱那是好贷得?麻烦得紧。”
    “活可不是这么说,我瞧着那新知县象是个好官,今年的耕牛钱还退咧。”一个老者道。
    “这话不假,我也退了。皇粮国税,只进不出,何时退过钱来?今年是头一遭。我退钱的时候,还瞧见新知县了,一点架子都没有,还问我今年收成怎么样。吴知县在这儿三年,你们谁见过他?”
    “那倒是,那倒是。”众人纷纷赞同。
    王烨凑在人群中,充作一个群众演员,讲解着公示榜上的施政条例。令他惊喜的是,纯朴的百姓们总能最快地理解条例放之自身的得失,念到免役钱的征收从富到贫时,叫好声连连。青苗钱一视同仁时,却全然无人相信。
    “诸位乡亲,最后尚有一句,本官保证,尽一己最大之力改善浏阳民生,建前所未有之新农村。”王烨煽动道。
    众人哄然一笑,尽都散去。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只要老天爷帮忙,多交几个钱罢了,总要活下去的。
    王摇头苦笑,叹道:“江耘啊江耘。这可比慧贤雅叙难上十倍啊。”
    县衙之右的常平仓外,江耘和两位师爷正在清点刚刚从潭州运来的粮食。司马掌柜果然能量不小,不过短短数日,便已筹到了一百多石,此刻已悉数入库,负责押运的伙计交接完毕后死活不肯带回银子,只说老板吩咐过,待下回来一并清算。
    江耘手中有粮,心中大定,笑道:“此番可过个安稳年了。”远远地看到王烨走来,招呼道:“烨兄,反响如何?”
    “不信者、哀叹者居多。”王烨叹道。
    江耘淡淡一笑,说道:“正常,熙宁之事,苦民久矣。亲历者尚在,旧恨新仇怕是一时半会消除不了的。”
    老张师爷亦点头道:“守旧容易,变革难,一家尚且如此,何况放之全县?”
    正感慨间,一名衙役捂着鼻子跑过来禀道:“江大人,来了一伙人。运着一车事物来找您,这味道,实在是”
    江耘数人随着那衙役向县衙大门走去,果然一阵及其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江耘心中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们可是从杭州来?”江耘急问道。
    “您是江大人么?我们正是从杭州来。”来人见了江耘,兴奋地说道。
    “哈哈,果然来了。”江耘急跑几步,揭开板车之上蒙着的油布,入眼的是一条灰不溜秋的块状物。果然没错,这便是鲸鱼肠道之中的晶状物,这便是传说中的龙涎香,只不过现在还未有人以此给它命名。
    喜极之下,江耘并不在意它极其难闻的臭味,仿佛看见珍宝一般细细观看。这块龙涎香呈树干状,长约一米,显然个头不小,若用来制成香料,只怕价值千金。
    心里乐开花的时候,耳边却是来人们的抱怨:“江大人,您可不知道,一路上我们不知道受了多少盘查,好几次被人当成运尸的灵车来了。若不是事主再三吩咐,我们宁可不挣钱,也要离这个东西远远的。这儿还有事主的一封信,你过目。”
    “辛苦各位了。喏,我这边有几两银子,伙计们去洗个澡吧。”江耘慷慨的赏了他们几两碎银。
    那几个运夫忙不迭了谢谢江耘,卸下这外大包袱,喜笑颜开的走人。
    江耘右手微抬。阻止了众人们的问,说道:“暂且不要问,我一时半会和你们说不清楚,反正这个东西是个好物事,给我点时间,我会把它们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来人,先将此物放至县衙后院,注意不要淋了雨,每日翻晒。”
    两位张师爷和王烨面面相觑,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就这个东西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张梓的信中,详细记载了此事物的获得经过,并告知,若是需要,此物仍可获得,毕竟龙涎香鲸鱼的肚子里都有,分别在于有大有小,却无人知道此物的用处,他日到杭州后再得知江耘会唔了史涛,亦感到很高兴。此信出之时,史先生正带队出海,若是转回来,怕是要年关了。
    江耘在心中暗暗祝福史涛好运。最重要的是,那狼牙棒可要给我带回来啊。有了它,我倒真的可以大展一番拳脚的。不过,手里有了龙涎香已经让江耘深感幸运。这个东西,晒干之后,去了腥臭味,磨成粉末,便是绝佳的香料,若加入酒精调和之后再加入水,便是香水。
    “唔,不要。若只是磨成香料,技术含量太低,不如做成香水。酒精好办,只需将酒中的水蒸去便可。如果是香水的话,我还可以多制作几个品种。对了,桂花,茉莉,栀子花这些花儿的香味比较浓郁,可以做点文章。”
    江耘沉思着,脑中的环节渐渐清晰起来。研磨、蒸酒精、调花香,这样一来,三道工序既可以增加技术含量,又可以尽可能创造工作岗位,还可以保证分工。
    “好,便这么办!”江耘一拍桌子“小桃,小桃。”
    “来哩,少爷,什么事?”
    “你马上去买几瓶最烈的酒来。”江耘吩咐道。
    江耘的叫声吸引了师师,疑惑地问道:“相公,怎么了,你想喝酒么?”
    江耘跳将起来,搂住李师师,在她脸上“啪嗒”亲了一口,说道:“非也,为夫的是要变一样东西出来送给你,包你喜欢。”
    李师师推开江耘,皱眉道:“我不要,你先把那后院的臭东西给扔掉我就知足了。”
    江耘嘿嘿笑道:“老婆,我保证,三天之后,你就会喜欢都来不及了。”
    除夕之前的这几日,江耘横竖无事,推了许多应酬,专心致力于研工作。在经历了数次因温度过高而导致酒精自燃的小事故之后,终于提炼出了一小杯纯度颇高的酒精。全程参与研工作的王烨咽着口水建议道:“子颜,可否让我喝上一口。这酒,着实太香。”
    江耘却不准,说道:“这次不行,能烧出这么高度的酒来,也算是一件意外现,不过,若是作为酒卖,这成本可是太高了。”
    云桃拍手道:“少爷,我知道了,你是要酿桂花酒对不?”
    江耘摇摇头,从云桃手中拿过那碗由干桂花加水煮成一碗的桂花水,滤去了桂花残渣,放在鼻间一闻,果然桂花香扑鼻。江耘从中舀出几勺,倒入酒杯之中,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展将开来。
    虽然已晾晒了好几天,龙涎香磨成的细末仍然有一投刺鼻的腥臭味,其余三人忙不迭地捂了口鼻。江耘眉头微皱,心中也不由动摇起来,这样能行吗?
    心一横,将手中的细末倒入了酒杯之中,酒杯之中沸腾起来,龙涎香的粉末在酒精的作用下起了反应,褪去了微黑之色,渐渐变成了黄白色,翻滚着在酒杯之中沉淀下去。
    一缕奇香从酒杯中飘散出来,钻入在场之人的鼻孔之中,化作一脸惊异之色。
    酒香已微不可闻,桂花味也是淡淡一股从来不曾间过的馥香,却是浓郁,泌人心脾,让人恨不得把鼻子浸入酒杯之中。
    “此物便叫做龙涎香水,师师,你去拿个装药丸的小瓷瓶罐起来,这便是我要送你的。“江耘眨着眼道。
    云桃大叫:“姐姐,拿个大点的,等会分我一点哩。”
    江耘刮了她一个鼻子,笑道:“小心鼻子闻掉了。”
    王烨皱着眉头,用手点了点香水,凑近鼻尖,闻了半晌:“怎么我闻着,还是有一点腥味。”
    江耘极有信心,说道:“那定是因为晾晒的时日还不太久,等水分晒干,便无腥臭味了。”
    王烨道:“此物可为贡品,子颜妙手生花,变废为宝,佩服。”
    江耘微微一笑:“若这杯香水卖他十贯钱,你会买么?”
    王烨大笑:“佳人一笑,何止千金?十贯钱,那这后院这一大坨东西,该值多少贯钱?”
    白耘仰头大笑,得意之极:“现在可知我当日之言非虚?银子可以赚,还可以解决几十人的差事,哈哈,这笔生意,我定是要做上一做。”在他的心中,一个计划早已形成,这好事就交给那位司马掌柜了。
    当晚,江耘小心翼翼地将三小瓶龙涎香包扎妥当,连着书信打算明日送上京城。大老板是少不了的,长郡主定然也要一瓶,当然,李才女这么臭美的人更是万万不能少,这香味怕是能醉到她心里去吧。
    李师师扶着江耘的双肩,一双素手在她肩膀轻轻揉捏,脸上半喜半嗔,俏皮的神情中不乏幽怨“倒让我猜猜,这第三瓶是送给谁。”
    江耘柔声道:“听老婆的,你说送谁就送谁。”
    “知夫莫若妻嘛,我若是你,便送给那位杭州的小妹子。”江夫人的语气似喜似嗔,让人捉摸不准。若是要抽丝剥茧,总能从爱妻的外皮中剥出一丝醋意来。
    江耘大惊,连忙辩白道:“哪有,这是送给皇上的好不好?”
    李师师轻笑连连,腻声道:“相公好似心虚咧。”
    江耘上了她的当,反手一双抱住她,抓了过来,坐在膝盖上,不依不饶:“你又诈我,那杭州小妹子,话都不过三句,你吃得哪门子干醋,看我不收拾你。”
    师师连忙计饶,双手环住江耘的脖子,用嘴哈着热气,问道:“相公,说老实话,李姑娘怎么样?”
    江耘含糊道:“什么怎么样?”
    李师师掐了他一把,恶狠狠地道:“莫要在我面前搪塞,我看你们两个,表面上越是看不顺眼,心底里怕是相思地紧。”
    江耘嘿嘿一笑,却不作声。李师师见他神情,便柔声道:“相公,在这个世界上,若是你我之间再不坦诚,只怕没意思的紧。”
    江耘颇为感动,老老实实地说道:“师师说得没错,只是她碍于门第身份,终是放不下。对此,我也有心无力。唉,一切随缘吧。有时候我想,抛开这眼前的俗事,带着你们,天涯也好,海角也罢,管她什么功名利禄,俗世陈规。”
    师师将头抵在肩头,喃喃地说道:“会有这么一天吗?若我是她,便不管那么多,爱便爱了,她既然不敢,便是爱得不深,活该她受这相思之苦。”
    江耘哈哈大笑,搂信爱妻道:“哪象我老婆,敢爱敢恨,快意江湖。”
    情到深处,江耘的手脚又不规矩起来,却被李师师一把抓住,柔声道:“相公,今晚师师身上不方便,你去小桃那儿吧?”
    江耘刮了一下她的俏脸,佯怨道:“那便早点休息好了。”
    李师师却是不应,坚持道:“父母有命,为妻不敢独享相公。早日为家添丁,这可是头等大事,快去吧。”
    好在江耘已然轻车熟路,角色转换地颇快,出了房间便闻到龙涎奇香,一路嗅着来到了云桃的房间,关上门的同时不禁苦笑道:“我的桃姐姐,你不会是整瓶整瓶地倒吧?很贵的。”
    被窝里,云桃痴痴笑道:“少爷,快来吃桂花糕,嘻嘻。”
    江耘不明就里,走近床边,奇道:“什么时节,会有桂花糕?”
    云桃眨了眨眼,飞快地掀了被子,又快地盖了回去。
    天呐,真的是桂花糕,又大又圆的桂花糕,桃姐姐的创意真是太好了。江耘小弟弟生气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后世的科学研究表明,龙涎香是具有**效果的,崇宁二年的深冬之夜,历史已经作出了狂野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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