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到地方,就悄悄地开了录音笔,以及取证的微型摄像头。
    张汐颜对程教授喊了声,“程叔”,面无表情地看着到来的这两人,连他们姓什么都懒得问。
    女婿三十岁出头,从穿着就能看出家境不差。他身上沾的味道显示他接触过马教授,也去过马教授的家里。
    律师四十多岁,很是精干的模样。
    女婿见到张汐颜先是分外诚恳地替他岳父赔礼道歉,又表示只要张汐颜肯高台贵手放他父亲一条生路,把家里的那些蛇鼠虫蚁都弄走,不论出多少钱他们都愿意。
    程昆明坐在旁边,没说话。马教授那情况拖不了几天,他看女婿愿意赔偿张汐颜的损失,这才领他们来。可要说替他们说话,马教授干的那些事他都觉得膈应人。
    张汐颜冷冷地看着他们,说,“人无信不不立,请回吧。”冲程昆明点点头,转身朝停在仓库外的坐驾走去,喊,“老鲁,走了。”女婿身旁的那人,从头到脚收拾得一丝不苟,其穿戴处处彰显“我是精英人士,我很专业,我很优秀”,衣服是高定装,手里的皮包、手腕上的表和腰上的皮带都是世界名牌,能有这么一份身家的陪同人员,只有一个职业——律师。请道士做法事,是不需要律师提供法律服务的,他带上律师的唯一用途就是取证。
    女婿几步上前,说,“张道长,张大师,钱我们都带来了。”他恳求道,“我爸的情况是真拖不起了,他再怎么也罪不至死。”
    张汐颜很是冷淡地回了句,“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好自为之。”她顿了下,又将视线看向女婿身旁的人,“求、神、拜、佛还带律师的,稀罕。”转身,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
    老鲁替她关上车门,上了驾驶位,一踩油门,走了。
    程教授看看他俩,摇摇头,转身往外走。
    女婿追上程昆明,问:“程教授,这事要是闹出人命,她就不怕吗?”
    程昆明问他,“马教授是寄生虫病感染,关她什么事?他病危住进重症监护室,一天上万的治疗费还是张汐颜给他垫付的,一句谢字都没有,不仅不还钱,回头还把人告了。”他用力地指指女婿,说,“你们全家人都不是东西。”他竟然相信他们能还钱,真是见鬼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婿喊,“用这些东西害人,就不怕被查出来吗?她以为全天下就她牛比吗?”
    旁边的一个来送货的供货商回了句,“她家从汉朝就是当道士的,到现在两千多年了,你说牛比不牛比。”
    律师飞快地悄悄关了录音笔和针孔摄像头。
    女婿突然说不出话来,直接带着律师回去了。他算过账,老丈人要是把张汐颜他们的欠债还了,再治好身体,基本上剩不下几个钱,养老还得落到他头上。老丈人要是没了,丈母娘由他们两口子养着,还能保下套房子。老丈人名下的财产提前过户,生前赠予,即使张汐颜索赔,他们不继承遗产就不用承担老丈人的债务。
    张汐颜既然马教授的账划成坏账,就没打算再搭理他们。事务所和药铺还有一堆琐碎杂事要处理,她还得忙着给二堂哥找药,于是抓了二堂嫂当壮丁。嫂子虽然当了多年的全职太太,但也是正经的本科毕业,打理药铺和事务所的日常琐碎事,学学就上手了。
    二堂嫂经过老公出事、她连公司财产被人坑了都不知道,也是痛定思痛。如今老公落下残疾,还有年幼的女儿要照顾,想着自己能张罗事,总比处处指望小姑子强。小姑子为她老公的事里出外进地忙碌,她看着不帮忙说不过去,于是成天事务所和药材铺两头跑。
    张汐颜把药铺和事务所安排好,再加上有二堂嫂盯着,多少也放心了些,她收拾了行李,正准备进山,柳仕则联系她,问她有没有空闲接笔活。柳仕则夫妇几个月没见过柳雨,只跟柳雨通过两次视频电话,虽然听柳雨说着什么都好,还是想亲自过去看看。他们也怕出事,如今张长寿大师退休,自然就找到了女承父业的张汐颜这里。
    张汐颜不好贸然领柳仕夫妇进山,先打电话到独龙江乡的经销点,联系上大长老,让大长老带话给先问过柳雨的意思,她最近负债严重,而柳仕侧向来出手大方,张汐颜很乐意顺路赚笔外快,于是决定晚几天再进山,先等等消息。
    老鲁告诉他,马教授死了。
    张汐颜很诧异,虽然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但再熬上个把月没问题,治疗得当,还是可以抢救回来的。毕竟做人做事,总得留点余地,给对方,也给自己。
    老鲁说,“家属放弃治疗,马教授过世前,他老婆把他名下财产全部转给了他女儿。”
    张汐颜:?这是舍命保财了?亲老婆和亲女儿干的事?什么骚操作?她问,“马教授几个孩子?”
    老鲁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以他的财力,还债不成问题。”
    张汐颜:?为了赖账,明明还可以抢救的,亲爸都可以……放弃治疗?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的把钱看得比命重。马教授留着钱,也得他有命花。他们不还钱,房子没法住人更不好卖,也捞不着钱。她家世世代代当道士,在行业里也有是口碑的,只要不是没什么本事的江湖骗子,稍微有点师承来历的同行见到她留在门上的印记都认得出来。同行间难免会有打交道的时候,基本上不太有人会为了一家舍命不舍财的主顾跑来跟她家斗法拼命。她呆滞半天,才吐出句,“活久见。”
    花集村经销点那边来电话,转达了花祭神·柳的意思,“山里的条件艰苦,山路难走,来的路上小心些。”又让大长老加张汐颜好友,发了个采购清单过来,让张汐颜帮忙买些日常用品家什器具之类的东西发物流过去。
    张汐颜给柳雨当完采购,等到柳仕则夫妇,便一起进山。
    这次是柳仕则夫妇带来的司机开车,随行的还有柳仕则夫妇的保镖。
    八个保镖牛高马大,且身手都很不错,一个能打好几个的那种,还带有专业的刀具,让张汐颜很有种他们夫妻俩是要进山拯救被拐卖孩子的错觉。
    如果不是不好意思,她真想说:柳董,您想多了,您女儿不把别人欺负得太惨就已经是她高抬贵手。
    他们从昆明到独龙江乡,依然是路上奔波一天,大清早出发,傍晚时候抵达乡上。
    大长老和族长已经等候在经销点。
    在他们看来,柳雨的父母跟花祭神是没关系的,但花祭神要认他们,花祭部落用的钱是这两夫妻给柳雨的,大长老和大祭司在他们家好吃好喝地住了两年。种种原由,花祭部落上下对他们是以对待最尊敬的贵客态度,比对张道长更加尊敬。毕竟花祭神·柳敢给张道长下兽夹塞臭袜子,可不敢给这二位做什么,被打都不敢还手。
    一行人在镇上的旅馆歇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进山。
    他们先是坐车,再是骑马,然后步行爬山。
    老两口上了年龄,即使有注意保养,那也只是注重饮食和作息,不是锻炼,体力不太跟得上,爬这山路只能爬一段歇一会儿,遇到路陡路险的地方,吓得手脚发软,得靠挂着安全绳被人连拉带拽地护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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