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起,眼前仿佛满满的俱是他熟悉而又遥远的身影,我碰不着,躲不掉。一颗心被冲打得迷失了方向,百转千回只愿此时他轻轻在耳边说一句,“蕴茹,我在。”
    耳边真有沉沉的男声响起,却是我的儿子:“妈咪,不早了,我陪你回房去。”他顺势扶了我起来,有些不满的唠叨我,“晚上风那么大,你到花园来也不加衣服。难怪季节时令一变,爸爸都如临大敌的样子,恨不能24小时把你看管在身边。”我有些恍惚的听着楠儿的话,“嗯?”了一声。
    “不说别的了,我还记不记得前几年有一次,我还在庄氏实习。那时候正跟土地资源规划署的人谈红星发展的那块地。那阵子为了这个项目,庄氏所有高层都是高度紧张,所有的筹备会议都是爸爸亲自召开的,连宋叔都说不上话,绝对保密级别。开会中途我秘书居然递了免提进来,说您有电话找我。我一愣还想说小秘书太大胆子了,这样的时候都敢接进来。结果爸爸就那么一扫我,眉头一皱,问我要过了电话,听了两下就宣布让宋叔继续替他主持……”
    我隐约想起那件事来。那时候正赶上流感季节,急症室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的,我连熬了3天,胃病犯了,头也疼的要死。吃了点药之后趴在办公桌上半天起不来。晕乎乎的只想找个人陪我回家,人在病中总是想找个亲人。电话打到楠儿手机上,他却转了秘书台。我无奈的报上大名打算挂电话,还暗自嘲笑自己越活越没出息了。结果秘书小姐诚惶诚恐的在电话那头说,“庄太,您等一下,我马上给您接过去。”我迷迷瞪瞪的就听有人问,“你怎么了?在哪里呢?”我只顾的回答,也没力气去计较楠儿怎么这么没礼貌,“医院呢。有些不舒服。”“在门口等着,我马上到。”说着那边就把电话挂了。我当时只觉得欣慰,不管你多么的习惯于被人前呼后拥,可到了事前,需要的恐怕只是那一两个人。我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庄恒的座驾正好到了。后面的事我记不太真切,只知道又麻烦崔炯了,连带着曾sir那里放了我一个礼拜的长假。要知道在养和多年,我还甚少为了生病而请长假。
    “您是说得轻松,爸爸当时那个表情凝重的呀,我心里都一惊,也不知道您到底怎么了。宋叔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故作镇定的说,各部门继续汇报。我匆匆忙忙跟了出来,就只看到爸爸的车开走了。后来我才知道,爸爸的秘书团都知道一个规矩,您的电话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接进去,我的那个小秘书是梁太临时从50楼调派下来给我的。”
    我的脑子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清醒了许多。我们真的是一对别扭的夫妻是不是?明明都在乎,明明都放不开,却都无力再去追求年少时那烈火般的爱情,不敢再谈独一无二,不敢再谈一心一意。母亲生前对我说,人年纪越大,越怕失去,手中只要握有自己所珍惜的,就不敢再去改变。
    肩膀上陡然一暖,楠儿把外衣罩在了我的身上。我笑笑伸手挽住了他。他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他是想拼命告诉我他心中那些个我不了解的事情,拼命证明给我看他的父亲是多么的在乎我。他闪亮坚毅的目光遮不住纯纯赤子之心。一个执著,懂得去爱人,去珍惜人的孩子,可以算得上是我最深的慰藉了吧。
    杨林说天天自从见过楠儿,就再也没有迷过所谓的大天王小王子们,还公开在她的姐妹淘中间宣称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同时高度肯定了童话小说的纪实性。拥有了太多光彩亮丽夺目照人,我一直都不忘提醒两个孩子现实总是要比理想来的残酷,越是受瞩目,越是容易背上无形的枷锁,迷失自我,得不到真正的幸福。我旁敲侧击的告诉儿子,王子和公主恐怕会遇到许多波折,不会顺顺利利的白头偕老。结果楠儿满不在乎的回答我,“怕什么?我又不是王子,普通人一个罢了。”不自视过高,不妄自菲薄,我自问在儿子这个年龄还做不到他的这份超脱。
    “太太,今天您跟宋先生喝的可不少,我让厨房准备了醒酒梅汤,喝一点舒服些。”福庆在主屋门口候着我,见我点点头便转身去端梅汤。她历来心细,庄恒离开后的这段日子更是体贴入微的陪在我身边,与伏婷配合着照顾我的生活。
    我看了儿子一眼,想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不必陪着我了。他却若有所思地看着福庆的背影,出了神一般。
    我有些诧异的推推他,“怎么了?”
    他一惊回神,听我发问,呆了两秒才答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小福姨就在咱们家,我和庄宇小时候淘气,还拿毛笔画福姨的衣裳呢。”
    我一听也笑了,这两个孩子刚回香港那会儿,什么都觉得新奇,淘的没天没地的。有一次我与庄恒去赴晚宴,回来便发现福庆的神色不对,荣妈气呼呼的告状。两个小家伙不想写大字功课,妄图拿以前的旧作充数,共商“大计”的时候被福庆逮个正着。福庆威胁说要告诉我们,宇儿撒娇未果,竟带领楠儿往福庆的白衬衣上划了四个大字“精忠报国”。庄恒气的大晚上的把两个孩子从房间挖出来,一边背论语一边洗福庆的衬衣。“工人是我们请来照顾你们生活的,不是让你们使唤欺侮的。”庄恒时不时总要声色荏厉的训两个孩子。庄园内绝不允许有恶主欺奴的事发生。
    “妈咪,福姨这么多年照顾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家里人会不会怪我们。”楠儿对我说。我一怔,别的佣人是荣妈、福庆和庄氏保安部挑过来的,他们挑的也都是些操行良好清清白白的孩子。我每次只是象征性的看一看,有时亲自跟新来的工人说上几句,庄恒基本上不管庄园里的琐事。每逢农历新年,按中国的传统有封红包的习俗,他都是陪着我转一圈给每个人发完利是鼓励几句就算完了。
    荣妈和福庆是我一直在意的。前些日子我要给福庆安排移民,想让她就此离开香港的是是非非,不必跟着我起起伏伏的。可她执意不肯,我想她已经是把我们当家人了,我在心底也早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妹妹。既然如此有缘,惜缘就好。想到这里,我对楠儿说,“你福姨这半辈子都耗在我们家了,你要知道感激,以后就算我不在香港,你也要厚待她。”
    “嗯。妈咪,这次您去美国,就不用福姨陪着了吧?”儿子问我,听起来到似有几分打趣地味道。
    我有些窘迫,瞪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的笑了。
    “来,太太,您慢慢喝。厨房今天炖的燕窝粥我看了看还不错,等小姐回来我给她准备着。少爷是不吃这些的,您别怪我多嘴,老是饮咖啡也不大好。”福庆端了汤上来,一边忙碌一边絮絮的说着,我听了深以为然的对庄楠点头。
    这个熬夜的坏习惯他算是定型了。华尔街股市并不会因港人的睡眠而停止交易。庄恒当年还在任操盘手的时候夜夜比我复习考试睡得还晚,不过他倒是很少用咖啡来提神,多少年了他始终不喜欢那个味道,他宁可喝烈酒。楠儿就不一样了,把咖啡当生活必备品,空闲时还自己专程订了古巴咖啡豆摆弄着咖啡机磨古巴蓝山咖啡,说是迷那种呆着泥土味的苦涩。
    楠儿就象往日那般温和的笑笑,顾左右而言他,“庄宇怎么还没回来,不像话,眼看着都要到门禁时间了。我派车去接她好了。”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站起身往外走。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宇儿晚归,楠儿什么时候管过。每次庄恒训女儿,庄楠都是在旁边打保票,信誓旦旦:“爸爸,我们都在一起的。还有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我们家一直都有门禁,庄恒曾严肃的板起面孔对儿女们说:“你们一日没有成家,就由不得你们在外面没轻没重的胡闹,上那些不知所谓的头条。我不想在娱乐版看到你们人和一个人的照片。”
    其实说老实话,这些年他们没被疯狂的追拍,除了这两姐弟还算乖,实在也是因为庄氏公关部、保卫部的功夫到家了。连穆怡都跟我说过,“你们家的人都难拍。那些保镖灵敏的比狗仔还厉害。”
    不过楠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临走前我还得跟女儿谈谈。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王竞了,也不知道对未来他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没有。庄家的女婿,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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