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策道:“可尊使这菊花都快残了……”
    “那便是见菊残而知秋尽……”俞嬴自己先笑起来。
    皮策也笑了:“前几日尊使便相邀,是策来晚了。”
    俞嬴不提晚不晚的话,笑道:“我这花是开得不大行,可庖厨的厨艺却不凡,明简尝尝我们的菊花糕。”
    皮策点头。
    两人来到厅堂坐下,侍女送上浆饮、柿枣等果品及俞嬴说的菊花糕并别的糕饼。
    俞嬴请皮策尝糕,皮策却正色行礼道:“多谢尊使对策的赏识抬举,策已经想好了——出仕齐国。”
    当日俞嬴在魏国新中与皮策辞别时曾经露出过招揽之意。前些时日,皮策来拜访过俞嬴后,俞嬴对公孙启、令翊说了皮策为人和他做新中令的政绩,俞嬴、令翊陪公孙启按照请贤者的礼节正式拜谒皮策,请他出仕燕国。后来也又几次相聚。
    但皮策很是犹豫。俞嬴懂,他是实在受够了魏侯那样的固执老叟国君了。燕侯那个老叟,固然不像魏侯一样霸道,却着实懦弱无能……太子友固然不错,但在列国没什么名气,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登大位。
    对皮策来说,齐国自然是比燕国好的,齐国更强大,齐侯年轻,齐国正在招贤纳士、整理国政,主持这些的相邦田向在列国名声不错,不是那等嫉贤妒能的人,齐国正是皮策的用武之地。至于这阵子儒墨争论的“仁”“义”之类,不是他这样的刑名之士考虑的。
    故而皮策决定出仕齐国,倒也在俞嬴预料之中。但话又说回来,如今士人在列国流动频繁,今日皮策仕于齐,谁又说得准他明日会不会仕于燕呢?
    俞嬴对皮策还礼,笑道:“何必多礼,仕于齐还是仕于燕,明简与俞嬴都是友朋。你在临淄,我们正好喝酒聊天。”
    皮策笑。
    俞嬴却皱眉:“我们都这般熟了,明简还总是‘尊使’、‘太子太傅’地称呼俞嬴,也太见外了。”
    院中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和令翊与奴仆说话的声音。
    皮策垂着眼,微笑道:“策是怕对尊使称呼得太亲近了,让令将军打。”
    俞嬴:“……”
    皮策笑起来。
    想不到皮策会打趣这个,俞嬴也只好笑了。她觉得皮策这人有点像启——蔫坏,只是启装得像个古板小君子,而皮策装得像个粗皮乱叶的老榆树。
    令翊进来,皮策和俞嬴都站起来,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意。
    双方行礼,再次坐下。
    令翊笑问:“说什么呢?这般高兴。莫非明简答应来燕国了?”
    皮策行礼道:“策有负公孙、太子太傅和将军的信任赏识,已经决定仕于齐了。”
    令翊还礼:“明简莫要客气。不管仕于齐还是仕于燕,我们都是友朋。明简在临淄,我们正好相聚。”
    令翊的话几乎与俞嬴的一样,皮策再次打趣地笑了。
    俞嬴有些尴尬,端起浆饮来喝。
    令翊不明所以的样子。
    皮策笑道:“将军刚才问策与太子太傅说什么那般高兴,过一会儿,太子太傅会告知将军的。”
    令翊看看皮策,又看俞嬴,笑道:“好。”
    俞嬴:“……”
    俞嬴这会儿觉得,于促狭蔫坏上,这位皮策比启还要更胜一筹。
    皮策也说启:“请太子太傅和将军带策去见公孙,策当面向公孙致歉。”
    几人一同去见公孙启,公孙启自然不会说什么失礼的话,一副极礼贤下士的样子。
    说完正事,皮策告辞,俞嬴、令翊、公孙启都相送。
    俞嬴有些犹豫地对皮策道:“俞嬴虽担着个齐国上大夫的名头,明简你也知道那有多虚。俞嬴是燕臣,又总想招徕明简去燕国,按理这话不当讲,讲了就像个挑拨是非的小人……”
    皮策看着她:“请太子太傅直言。”
    “像这种整治吏治法度的事,会触动上下多人之利,往往要献祭主理之人。明简是直道而行之人,对此当慎之重之。”
    皮策笑一下:“策知道……”
    停顿了片刻,皮策对俞嬴郑重行礼:“多谢太子太傅。”
    俞嬴忙还礼。俞嬴、令翊和公孙启将皮策送至门外才回。
    回到公孙启院中,俞嬴给公孙启讲诸子之学。从前主要给他讲史书,讲儒家之作,讲管子、李子。讲史书和儒家是为了让他知道一些最基本的史实和道理,讲管子和李子是为了经世致用,公孙启以后是要做燕侯的,这些必须懂。因为如今诸家贤者云集临淄,俞嬴便给他加了诸子之学,让他了解诸家主张,博闻兼听,才更能辨明是非,想通道理。
    今日讲的是农家。俞嬴说了农家主张,又与他讨论了农家主张与李子“尽地利之教”的异同,说完这些又教了一会儿琴,教完琴,又教他辨认习练诸国文字——公孙启还算用功,俞嬴先前只是教他辨认,于书写上只是点拨一二,并不盯着他写字,今日却很有严师的意思。
    令翊看一眼满脸正经的俞嬴,嘴角微微翘起,并不打扰这对忙碌的师徒,只低头看自己的兵书。
    直到了该操练的时候,俞嬴放公孙启去校场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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