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看着她:“亦冲有妙计?”
    “算不上妙计,不过是给他们添点堵……俞嬴势单力薄,还需仲川相帮。”
    魏溪来了兴趣:“给齐侯添堵好啊!再说这事本也与敝国有关,如何能算帮忙?亦冲你快说!”
    ***
    如田向估计的,入了冬,许多黎庶存粮耗尽,逃难之民越发多起来,诸城粮价又翻了几番。
    宋国传过话来,答应借粮给齐,齐侯悦。但宋国之粮非一日可至,其余诸国尚未有回音,经相邦田向劝谏,齐侯终于答应放一些官仓平价粮出来。
    但齐侯不愿动及别的大都邑的仓廪,故让受灾各城每日只放出定量之粮,临淄、高唐两个大都邑放出多些,昌国、平陵、历下、麦丘等中小城邑往往日头才出来,官仓的平价粮就卖完了。
    不允粮商囤积惜售,齐侯倒是大加赞同,相邦田向甚至将跳得厉害的几个粮商处死,明正了典刑,但粮就那么多,各城粮价依旧居高不下。
    于征发灾民修河整堤、以役代赈之事,因如今司空淳子洵还在修临淄附近的齐渠,齐侯便也令先在临淄附近试行——但到再冷一些,上了大冻,只怕也要停了。
    于各城设立粥棚、以防老弱饥馁者冻饿而死之事,齐侯倒是应允了。每日粥棚前都排着长长的人龙。
    相邦田向的救灾之策勉强算是施行起来,但因齐侯的惜粮之心,施行得有些走样儿。
    因齐侯批允的诸般救灾事宜多在临淄及临淄附近,相邦田向提醒齐侯,这样会让更多灾民涌来都城。
    齐侯却不以为意,只道等借的粮到了,就增加各城出粜的粮数,又说过了冬日,再赈济些种粮,受灾流民便会回去春耕,故而只需熬过这几个月。
    田向没有再说什么,不声不响地将其府中存粮送入了临淄城东西南北的几个粥棚。
    田向不自表于君前,齐侯却也是知道的。这阵子于赈灾之事上他们君臣主张相左,齐侯已经有日子见了田向只称“相邦”而不称“兄长”了。知道田向将府中之粮悄悄赈了灾,齐侯又再称回兄长,说他是毁家纾难的名臣斗子文,并把自己珍惜的一领狐白裘赐与田向。
    田向推辞不过,拜受了齐侯所赐。他嘴上与齐侯客气着,心里却不由想到令尹斗子文的那幅神女诗画,想到问俞嬴“信鬼神吗”还有拉住她手时的场景。
    此时的俞嬴正在旧泮宫邹子处。
    新学宫虽修建完成,连匾额都挂好了,但卜官却卜算着今年泮学不宜挪动,明岁三月上巳才是吉期,故而邹子等还住在旧泮宫。
    于此次灾荒,邹子很是忧心。老叟慨叹自己一个腐儒无寸功于天下,却饱食终日,心中惭愧,故而减了自己的膳食。他对齐侯救灾之政却是赞扬的,称其有古之先王遗风。邹子也忧虑齐国储粮太少,期望各国能借粮与齐国,并引用了秦国名臣百里奚的话“救灾恤邻,道也”,来说诸国借粮与齐方合道义。
    邹子的话也是很多贤者士人的看法。齐侯的私心,俞嬴没有确凿之据,这些贤者也不是魏溪、柏辛,故而俞嬴只是恭谨地说已经派人去禀报燕侯了,燕侯仁德,但凡有余力,一定会帮助齐国。
    邹子欣慰地点头。
    从泮宫出来,俞嬴没有回燕质子府,而是坐车在临淄城内探查民情。她的车子从齐宫、官署、泮学所在的城西南往北走,然后去城东北,再折到城西北的诸侯馆,绕着临淄城走了一大圈。
    临淄逃难而来的灾民比先前更多了,一个个蓬头鹑衣、面有饥色。车不快,流民们的话飘到俞嬴的车里:“可算到临淄了”“都说临淄有饭吃,看看在哪啊。”
    流民也确实主要聚集在东西南北几个粥棚和出粜平价粮的地方。粥棚一日两次施粥,这会儿不是施粥的时候,粥棚前已经转着圈地排起了长龙。俞嬴细看过他们的粥,说稀汤寡水,倒也不至于,但要说能插竹箸而不倒,却是虚夸,这样的粥不过是维持这些饥民不饿死罢了。
    东、南、北几处粥棚旁,有出粜平价粮之处,如往日一样已早早挂了售罄的牌子。有不少没购得粮食的人徘徊于此,样子有些焦虑又有些愤愤。在粥棚及粜粮处不很远的地方便是官仓,有监官镇兵看守。而城西的官仓外只有粥棚,并不出粜粮食——大概因为此处供应齐侯宫中、官署等处的用粮。
    ***
    知道了齐侯赐给田向狐白裘的事,田原怒,令其舍人去见临淄城中的东胡商人,随后田原去见齐侯。
    齐侯宫中,田向与齐侯禀报完救灾的事,顺便说到岁末大宴。眼看又是一年岁末,田向提议今年的大宴礼仪要更庄重,膳食却要简朴,以示与民同苦。
    齐侯想了想,点头:“兄长说得是。咱们受了灾,便要有个受灾的样子,不能给那些外国使节们借口,也免得让腐儒们唠叨,说寡人不恤生民,不能与民同甘苦。”
    寺人来报上卿田原求见。齐侯和田向一起等着他。
    田原进来,看到齐侯和田向融洽的样子,微笑一下,道:“我有吉讯要禀报君上。”
    齐侯笑问:“如今还有吉讯?叔父快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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