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臂想要拉回来,费力半天终是一场空,那种已经失去的实感渐渐清晰起来。
    视线一瞥,陶青梧看到了手背上正往血液里输送冰凉液体的静脉针,思绪逐渐与从傅誉离开那天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钻心的痛让她窒息,她又开始发出细微的哽咽声,喉间的刺痛让她说出的话都变得不清不楚,“叶识檐,叶识檐,我又是一个人了,他要结婚了。”
    啪——
    从客厅接了半杯温开水的傅庭肆去而复返,价值上万块的水晶杯在他听见陶青梧那接连叫出的名字后从指尖滑落,清脆的声音让他没机会听清后面的低喃。
    他双目赤红,长腿迈开绕过那堆摔得四分五裂的碎片,自嘲的笑从微抿着的唇间溢出,青筋虬起的左手猛地扣住了陶青梧抹眼泪的手,“陶青梧,你就这么想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遭让陶青梧快速从情绪里抽离出来,腕处的力道让她吃痛了一声,懵着嘟囔,“你怎么又凶我?”
    傅庭肆不敢想床上的人究竟在透过他看谁,兀自松手后离开了卧室。
    里面的人需要换水和去静脉针,即使再气他也不能甩手不管。
    这几日怕吵醒里面的人,他一直都是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可这会儿他只觉得如坐针毡。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作多情”竟会成为他的代名词。
    方才的陶青梧有多让他心软,此刻就有多心痛。
    傅庭肆仰靠在沙发上缓了半晌,他叹出冘长的一息,而后起身到厨房的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扫了眼缺了一只的杯架,开始慢条斯理地倒入。
    深金色的酒液在头顶射灯的映照下泛着细碎的光,他从制冰区捏了几块放进去,晃动两下直接一饮而尽。
    心头的烦躁难消,他从中岛台底部的雪茄柜抽出一根,那里面存放着上千根,是他以往去各国出差带回来送给外公的,只不过养护的时间不足还不够醇化,被他暂时放在这里。
    傅庭肆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刚毕业压力大时还是会偶尔吸上一两根。
    这会儿他很熟练地剪掉雪茄帽,倾斜着慢慢旋转用喷.枪点燃,放入口中时苦涩味霎时蔓延开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竟有些贪恋这个味道。
    直至午夜,医生留下来的那两瓶注射液才挂完,傅庭肆站在床边,陶青梧眼睫耷着,恢复到正常体温后不再哭闹了,看着又乖顺又恬静。
    他犹豫了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叶识檐发了条短信出去。
    -
    陶青梧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
    醒来时她先是抬手抚上脸颊,去回忆那温热的触感,唇角不自觉勾起。
    待身体的机能渐渐恢复,她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外套出了卧室,想去厨房找点速食来填饱肚子。
    只是右脚刚刚迈入客厅,陶青梧就闻见一股诱人的粥香,眼皮一抬闯入视野的是在厨台前忙碌着的身影,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休闲西装,也不怕弄脏连围裙都没穿。
    这一刻,她被喜悦冲昏了头,小碎步跑到了中岛台边,“你终于回来了。”
    不远处的人动作一顿,过了会儿才转过身和她面对面站着。
    嘴角的笑意霎时滞住,陶青梧双手垂放在身侧,语调掺了落寞,“你怎么在这里?”
    叶识檐端着珐琅锅放到隔热餐垫上,一勺一勺地将排骨山药粥盛入瓷碗,接着放到她的面前,“你发烧打电话给鹤叔,我刚好在旁边。”
    “昨晚是你一直在这里吗?”她不死心又问了句,“那他......知道我生病吗?”
    一屉冒着热气的烧麦推至她的面前,叶识檐径直岔开了话题,“我多蒸了会儿,你尝尝。”
    陶青梧不再出声,强迫着自己进食了不少。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都很煎熬,结束后叶识檐让对面的人去沙发上坐着,自己则留在厨房打扫。
    陶青梧疲于去争,边系着薄衫的纽扣边往客厅去,脚步顿时停下,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木质花香,茶几旁的垃圾桶里丢着的是一方白色手帕。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后直接拿了起来,无所谓手上是否沾到了污秽,急匆匆跑回厨房,问:“叶识檐,傅庭肆是不是回来过?他是不是有来看过我?”
    叶识檐阖上洗碗机的柜门,鼻息一重,回身答:“手帕是我丢进垃圾桶的。傅庭肆出差了不在。”
    “好,我知道了。”
    陶青梧眼中刚燃起的亮光瞬间熄灭,她将手帕放到一边,双手探入温水中搓洗。
    为了抑制住那摇摇欲坠的眼泪,她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白嫩的手背很快变得通红无比。
    叶识檐觉得眼前的这个画面过于刺眼,压着火气伸手攥住了那还在动作的一双手,“陶青梧,不痛吗?”
    “痛,痛......”她喃喃了好几遍,继而失神落魄地往卧室的方向走。
    “我有些累,再去睡会儿。”
    看着那房门慢慢阖上,叶识檐咬牙切齿地甩开了手里的餐巾。
    早上他看到傅庭肆发来的短信就急忙赶到了傅誉,这人不修边幅地出现在眼前时,他竟一时有些恍然。
    毕竟往常在公众的面前,傅庭肆永远都是一副沉稳得体的样子。
    茶几上摆放着雪茄和未饮完的酒液,终是让他没忍住斥责了两句,岂料这人根本没当回事,开始跟他交代如何照顾好躺在卧室内的人,药吃几颗,何时吃......
    如若不是傅庭肆面对他时依旧抱有敌意,他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没睡好或是吃错了什么药。
    叶识檐百感交集,疑道:“你不是想挽回她?这绝佳的机会好端端让给我做什么?”
    傅庭肆没理会他的话,淡着声继续别的话题,“别告诉她我回来过,其余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不过她这次病得很重,让她多休息几天你再带她走。门禁卡放这里了,用完放公司前台。”
    愣神之间,眼前的人洗漱完换了套衣服出来,再次恢复到往日里衣冠齐楚的模样。
    望着那即将迈入电梯的身影,叶识檐拔高语调问:“你要放弃?”
    傅庭肆掀眸,静静地凝了他一会儿后,哂笑着幽幽道:“是知难而退。”
    第55章 get 55
    “真不跟我一块儿走?”
    叶识檐弯着腰, 整理着厨台旁垃圾桶里的厨余垃圾,刚用完午餐的余香还在周围飘荡着。
    陶青梧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病毒性感冒的所有不适症状都已经彻底消失。
    这几天鹤叔带着秋榭园的医生来过很多次,挂上水都是叶识檐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 每到饭点还会配合着她的口味准备各式各样的饭菜给她吃。
    期间她觉得难为情, 加上cybele刚踏入国内市场, 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很怕耽误叶识檐的工作,便接连强调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可这人实在尽心,说什么都不愿意走。
    这会儿她刚挂完最后一瓶注射液, 正站在控制区前调整室内恒温的温度。
    有了这次教训,她格外注意起来, 生怕一不小心又着凉。
    借着头顶水晶线灯斑驳的光芒, 陶青梧轻触按钮往上升了两度, 再转过身时薄唇轻启,呼出一口气, “先不了, 我有不少东西还没收拾。不过,明天我可以准时去上班。”
    叶识檐拎起垃圾袋, 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绕了两圈就打了个精细的活扣结, 歪头迎上她的视线。
    原本还有点肉感的轮廓因为生了场病变得越发瘦削, 看得人心口一紧。
    他扯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嗓音又缓又慢:“好,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 我买来带给你。”
    陶青梧步履不停,越过宽敞的客厅到了开放式厨房, 跟叶识檐就隔了块用奢石岩板做成的岛台,低头时垂下一绺长卷发,语气随意,“不用啦,冰箱里还有点食材,我得在离开前处理掉。”
    叶识檐欲言又止,许多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来回,终是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无声弯唇,点了点头。
    望着电梯阖上后开始缓缓下降,偌大的公寓内再次陷入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的死寂。
    陶青梧水盈盈的一双眼迅速暗了下来,强绷了一整天的腰背顿时变得软趴趴的,倚回沙发时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半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足以让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许多事情。
    一开始她或许可以理解傅庭肆是生她的气,所以不想见她,可她生病后,鹤叔既然能带着秋榭园的医生来,就证明傅庭肆肯定是知晓这一切的,却还是一次都没出现过。
    某一刻,她真的很希望傅庭肆带她回来是为了报复,总好过被圈在这里。
    顷刻后,陶青梧伏身去拿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攥在胸口前斟酌好用词就拨了通电话出去。
    出乎意料是那端的人接得很快,可传来的声音却是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林秘书望了眼里间正在开高层会议的傅庭肆,其他董事对于陶氏最新的人事安排颇有微词,都暗暗觉得位居高位的几个人年纪太小,经验太少,足足僵持了快一个小时。
    他只好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接电话,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陶小姐,您好,董事长现在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陶青梧不知突然从哪儿来的勇气,径直问:“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市?晚一点您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好不好?”
    林秘书沉思了下,“新分部还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归期未定。不过您的话我会全部告知傅董,您放心。”
    她礼貌性地溢出一声笑,轻声道完谢才慢悠悠地挂了电话。
    既然决定明天要走,陶青梧照例要将这里好好打理一番,虽然她清楚傅庭肆一定会安排其他人来,但她实在闲不下来。
    方才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叶识檐,实际上她只有两三套换洗衣物,不出五分钟就能收拾完。
    她只是想见一见傅庭肆,郑重其事地道一次歉,然后竭尽所有补偿他的损失,好尽快结束两个人之间的所有牵扯。
    不知不觉间,等陶青梧打扫完,落地窗外的湛蓝渐渐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整个京市都沉浸在这温暖和煦的氛围里。
    陶青梧盘腿坐在窗前的地毯上,眺望整个cbd商业区,隐约能看见那在夕阳下宛如金色绸带的道路上车流如织,很是繁华热闹。
    她瞥了眼手机,沉寂了四五个钟头还是一通电话都没响过。
    早该想到的,傅庭肆都不愿看到她,又怎会愿意多听她讲话。
    离开前的最后一步这么快就遭遇滑铁卢,她又没有使用专用电梯的权限,只好另觅他法。
    犹记得秋音桐一直都可以自由出入傅誉,想必一定也可以直达顶层的这间公寓,况且她也很想找个机会给秋音桐道歉。
    毕竟这人是真的将她当做朋友,她能跟傅庭肆发生这么多的事,有许多机会都是她拐着弯儿从秋音桐那里套来的。
    沉思了小半晌,陶青梧转了个方向靠上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玻璃,从通讯录翻出号码打给了秋音桐。
    秋音桐显然很诧异会接到她的电话,让她心里的愧疚更甚。
    她揉捏了下坐了许久酸痛的后脖颈,酸涩开口:“音桐,你晚上有时间吗?”
    秋音桐刚刚下班,车子都还没从傅誉的地下车库驶出去,闻言回道:“有时间的,你在哪里?”
    “方不方便一起吃晚饭?”
    “好啊,约哪里?”
    在得到对方的答允后,陶青梧猛地起身,走到厨房去看冰箱里剩的食材够不够两个人吃,清点完后才道:“傅先生在傅誉顶层的这间公寓,可以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思索好以后才回了她,“好,我就在楼下,等我停个车,大概十五分钟应该可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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