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妈的脸更黑了。
    叶应澜只能低头笑。
    “别调皮了,不早了,让你姑姑姑父和弟弟妹妹们也早点休息。”
    把大舅妈和两位表哥,还有二舅舅一家送走,他们这场宴会总算是结束了。
    回到房间,叶应澜洗着澡,想想觉得不对劲,她叫:“余嘉鸿!”
    余嘉鸿放下报纸,推开卫生间的门,看着在浴缸里的叶应澜。
    叶应澜反应过来,连忙护住胸前,纵然是夫妻,她也不习惯这样,自己脑子不好了,怎么这个时候叫他?
    “你叫我干嘛?”余嘉鸿边问边解衬衫扣子。
    “你干嘛?”叶应澜紧张地问。
    “都进来了,就一起洗了,反正是双人浴缸。”余嘉鸿脱下衬衫,“你叫我进来,不会是叫我看你……”
    “没有,没有。”叶应澜连忙否认,“我叫你进来是想问,你难道想要挑唆大舅妈跟大舅舅离婚?”
    余嘉鸿解开裤扣:“我太太果然冰雪聪明。”
    叶应澜转过身想要看墙壁,不看他,却发现墙上装了一面镜子,好在水蒸气蒙住了镜子,也照不出来什么?
    “这是谁想出来的?”叶应澜浑身发烫,她低叫,双人浴缸,还要放镜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不要脸,又是你家的酒店,大约只有我那风流无度的岳父才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吧?”
    余嘉鸿的声音在她背后传来,他手伸过来,抹掉镜子上的水珠,镜子瞬间清晰。
    叶应澜:!!!
    叶应澜不知道该怪她男人还是该怪她爹,宴会这么累了,还要被他折腾,她都不知道自己几时睡着的。
    清晨闹钟响,叶应澜就是不想醒来,脸上被他亲了一口:“我先跟二叔和嘉鹏一起去李老板那里,十点半我约了乔老板父子看车子,所以我给你定了九点三刻的闹钟,早餐等下会送进房间,你记得吃。”
    叶应澜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去吧!”她还要睡。
    门被关上,叶应澜继续睡,直到再次被闹钟吵醒。
    叶应澜起床洗漱,十点左右,客房送了餐进来,叶应澜翻阅着今日的早报。
    香江报纸上一边是豪门盛宴,一边是兵荒马乱。
    香江的报纸消息要比星洲更多,更加及时,除了战争消息之外,还有上海租界的消息,有上海的豪门往香港而来,也有内地其他地方的豪门富户往上海租界涌去,上海现在物价、房租都在飞涨。
    里面尤其提到了几家百货公司,自然也有叶家的鸿安百货,说是百货公司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比香港这里的鸿安百货还凶。
    昨日宴会上乔老板也说,现在整个上海其他地方都是血肉横飞,租界是歌舞升平,中立国的船,包括余家挂了米字旗的船都能靠岸上海码头,所以很多难民都涌入了小小的租界。
    叶应澜继续翻阅报纸,大舅舅家的报纸,也不避讳大舅舅的家事,除了描述豪门盛宴,名流聚集之外,还说了一直受人瞩目的蔡二太,在宴会上备受冷落,特别指出,这个蔡二太,不是蔡皓新大律师的太太,而是蔡皓年的二姨太。
    文章说蔡皓年已经决定培养太子爷,为以后铺路。以后二太手里的实权会被收回,亨通要变天了。
    房门被推开,余嘉鸿进来:“还没吃完?”
    叶应澜放下报纸,把咖啡一口喝尽:“我去化个简单的妆。”
    “好。”
    “你舅舅家的报纸倒也不避讳,说你小舅妈要失势了。”叶应澜边化妆边跟余嘉鸿说。
    余嘉鸿展开报纸,他笑:“报纸上说过一个字,我们全家都不待见她吗?只说是人员变换。家丑是一点都没外扬,太子爷上位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但是她失势,写了这么多,是给谁看的?到时候公司里的人信以为真,对她不敬,立马卷铺盖滚蛋,那叫换个法子让人认清形势。”
    “也是啊!”叶应澜站了起来,“走吧!”
    余嘉鸿抬头:“等等,我给大表哥打个电话。”
    余嘉鸿打电话:“大表哥,你知道铜锣湾那里的洋行仓库吗?那边是怡和洋行先去开仓库,后来洋行就聚集过去了,现在那里货流量不行了?哦哦!我看见报纸上有出售广告,想下午去实地看看,我这里?有客人,下午三点左右有空。你来接我,我们一起?你先打这家洋行的电话问问,别到时候浪费时间……”
    余嘉鸿挂断了电话,跟叶应澜一起出门,他说:“我在报纸上看见一家洋行要出售仓库,就想过去看看。”
    “仓库?”叶应澜皱眉。
    “仓库也可以做厂房。很多轻工制品,根本不需要很好的地基,只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了。洋行的仓库质量都很不错,比我们要建造的简易厂房可能都要好。简易厂房建造再快也要三五个月,仓库拿来就能用。这样能打个时间差。”
    嗯?自己看了那么久的报纸,就看了会儿热闹,他看了一条广告电话打好了?怎么安排都想好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怎么这么看着我?”余嘉鸿问叶应澜。
    叶应澜嘟囔着说出自己的疑惑,余嘉鸿笑:“见识多了,自然就融汇贯通了,等下你跟我一起去仓库看看。”
    应澜再聪明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自己却是两世为人,历尽人间坎坷的老鬼,比她多懂一些,算得了什么呢?
    余嘉鸿心头一阵感慨,伸手搂住妻子:“走了。”
    两人下楼和乔老板父子在酒店大堂汇合,一起到酒店停车场看那辆修理后的旧车。
    站在一辆崭新的卡车面前,乔老板一瞬间有些疑惑:“这不是一辆新车吗?”
    叶应澜打开车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清单,递给乔老板:“乔爷爷,这是翻新所做的修理清单,哪些部件动过,哪些没有动过,哪些换的是原装部件,哪些换的是自制部件,都有。”
    乔老板一看这辆车还真换了不少部件,他侧头跟儿子说:“你去试试?”
    余嘉鸿说:“我陪你。”
    两人上车,叶应澜和乔老板站在一起聊目前他们车行在星洲做的细节,乔老板说:“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卡车开了一圈再进来,乔公子和余嘉鸿从车上下来,乔公子说:“爸,车子修理之后,我开下来很顺畅,没什么问题。”
    验看完车子,夫妻俩和父子俩一起去楼上露天咖啡厅喝咖啡等余修礼一起来吃饭,露台在鸿安百货的顶楼,维多利亚港上汽笛声整整,巨轮正在缓缓驶入港口,边上帆船、小木船纷纷让开。
    乔家此来还有一事,就是要将乔家剩余的八艘轮船卖给余家,乔家本是国内航运巨子,日本陈兵海上,为了不让日本船沿着长江而上,乔家拿出十艘千吨货轮与招商局以及其他轮船公司献出的轮船一起沉入长江口。
    说到这里乔老板这样一位历经风雨的商业前辈,尚且红了眼圈,他说:“这八艘轮船目前停泊在广州港,若是广州沦陷,必然落入日本人的手里,余家若是能买去,至少还能为国内运输出一点力。”
    “乔爷爷,这几艘船是您轮船公司最后的家底了,我的想法,余家不买,我们租。等赶走日本人,这些船可以让您东山再起。”余嘉鸿提议。
    这?乔老板站起来,走到栏杆前,悄悄地抹了一下眼。
    他转头看去,见到余嘉鸿那张年轻的脸,暗笑自己一把年纪还这么冲动。
    实在是国内如今的局势,让自己感到绝望,这个时候,有人就算是把价格压到底,只要肯买他的轮船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因为无从选择。让对方租,他是想都不敢想,但是人家主动提出来了,还跟他说等赶走日本人,让他东山再起,这话让他心头震动。
    让他忘记了余嘉鸿还是个刚刚留学回来的年轻人,余家真正主事的是余嘉鸿的父亲,余修礼。
    第51章
    看见余修礼从门口出来,乔老板调整好情绪,过去跟余修礼握手。
    大家一起过去坐下,点了餐,余修礼问:“上午车子看得如何?”
    “车子很好,就怕不够多。”乔老板拿出雪茄,请余家父子。
    “太太不让抽。”余修礼笑。
    乔老板愕然,又笑着递给余嘉鸿:“嘉鸿?”
    余嘉鸿摆手:“家中传统。”
    乔老板不知道余嘉鸿说的事他们家的传统,不抽烟还是说传统惧内。
    余嘉鸿转头跟余修礼说:“爸,乔爷爷有意转让几艘轮船。”
    “轮船公司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余修礼说道。
    还真是余嘉鸿就能做主,乔老板叹一声:“这份情,叫我如何能还?”
    “中华骨血,同气连枝。一起熬过最难的几年。”
    国内投资,也要国内的人脉帮忙,乔老板是宁波帮商人的核心人物之一。那位出身宁波,能走到今天,宁波商人出力不少,国内宁波商人有实力,在外他租用他们的船,在内轮胎复制厂也要靠着他们照拂,这也是互相帮助的事。
    “好!中华骨血,同气连枝。”乔老板点头。
    一起边吃边聊,谈到旧车接收,叶应澜希望乔家能委托一个中间机构在港验收车辆。
    “启明一家常驻香港,他来做。仗打成这样,我相信中国不会被亡,但我恐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让他留在香港,为乔家留一脉。”乔老板说道,“长江现在已经拥堵,武汉已经不安全,但是还有很多货物拥堵在镇江,江轮来不及运输,日军的飞机就在头顶。现在国内紧缺卡车,若是应澜的卡车能尽快进来,兴许能缓解一二。”
    “只要通路找到了就好了。我在巴达维亚也开了车行,主要是爪哇那里矿和种植园多,用卡车也多,收起来量大,尽可能快速供应给您。”
    几个人边吃边聊,余家在香港和南洋有这么多的人脉,乔老板自然是希望通过他们能拉一把儿子,能让儿子尽快在香港站稳脚跟。
    明白了乔老板的这个意思,叶应澜问:“我有个小生意,不知道启明叔有没有兴趣?”
    乔老板和乔启明看她,叶应澜说:“我在南洋开了三家车行,本来看见香港有大批老板涌入,也想开车行,但是碍于路途远,管理不便,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启明叔对这个生意有没有兴趣?我们合伙开车行?您这里销售,车子和修理我这边来?”
    这个生意可能不大,关键是余家和叶家在香港根基深厚,余嘉鸿的两位舅舅不用说了,叶家也有酒店和百货公司。
    而且过来的那些老板,买房买车,这都是第一步的需求,自己刚好有这个人脉,开始起来不难。乔启明笑着说:“乐意至极。”
    “乔爷爷,现在从上海还可能弄得出来人吗?”叶应澜问。
    乔老板看着她:“想要弄谁出来?”
    1932年的时候,日本攻打上海,那场仗打了三个月,最后停战了,而且租界毫无影响,所以很多人认为在租界是安全的。但是未来上海的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会成为孤岛,最终也会沦陷。
    “我三姨和二妹妹,她们还在租界,暂时无忧,但是我担心战事发展。”叶应澜说道,
    上海的租界区域暂时没有影响,但是按照书里的发展最终日本和英美开战,上海的租界区域也必然沦陷,他们夫妻俩把她爸给拱成了抗日救国的爱国商人,作为叶永昌的姨太太和女儿,三姨和应涟到时候会遭遇什么磨难,叶应澜不敢想。
    “暂时英美法都表态中立,租界区域暂时没有危险,我会找机会将她们带到香港。”乔老板说。
    “多谢!”叶应澜说道。
    跟乔家父子道别,余嘉鸿接到大表哥的电话,大表哥怕这家洋行是挂羊头卖狗肉,鬼佬用他们那张脸坑蒙拐骗的也不少。
    蔡运亨去找了蔡美雪,作为英资大洋行的经理,她有人脉可以打探这里的虚实,美雪表姐证实确有其事,而且那一块还有很多洋行的仓库要出售。
    叶应澜和余嘉鸿下楼,坐进大表哥的车子,大表哥说:“早年香港码头都在香港岛上,上环中环和西环都是商业和居住区,湾仔到铜锣湾是下环,基本上都是码头仓库,随着九龙和新界的发展,这些年大型码头和启德机场都在九龙,去年粤汉铁路完全开通与广九铁路形成连接,更多货物从九龙走,货物吞吐中心完全转移到了九龙,这一带很多仓库用的人就少了,仓库闲置就多了。别看就是维多利亚港的两岸,两岸距离也不远,货运中心转移了,这一块就没落了。”
    从酒店所在的中环一路往西,从高大的邮政大楼、政府大楼,转变成了唐楼和街市交错,极具生活气息的街道,再过去,则是一边沿着海湾,一边是整齐划一的建筑。
    “这一带基本上都是怡和洋行地方,我们要去的位置还要过去一长段。”大表哥跟他们说。
    香港开埠百年,洋行来来去去,像怡和、太古这些洋行的做大了,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有的血本无归,泪洒这个自由港。
    两边这些高大却破旧略显萧条的库房就是见证。
    车子停下,美雪表姐和两个洋人站在一起正在商谈。
    “我让美雪过来,一来她对洋行熟悉,二来洋人有她在,洋人也安心。”蔡运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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