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吃咖喱蟹,还想吃烤方鱼。”余嘉鹏念叨着,海岛上长大的孩子,一年没得吃海鲜,想得慌。
    “这个你就少想想了。”余嘉鸿说道。
    余嘉鹏去添了一勺饭,把碗里剩下的咖喱汁倒在饭上,吃了个精光。
    吃过饭,夫妻俩和余嘉鹏一起上楼,三个人去余嘉鹏的办公室喝茶。
    余嘉鹏在昆明,又是经营橡胶厂,场面上来来往往,知道的事情自然多。
    “按理说现在汪某人叛逃出了国,又联络了各地的军阀,在日本人的扶持下组建新政府,重庆应该全力对付汪某人才是,这才是抗日之大敌,他们还在想着要对付陕北,也对云南这里猜忌。”余嘉鹏喝了一口茶,“你让我给陕北的两批药,差点又被他们给截留了。”
    “没办法,重庆也是军阀思维。”余嘉鸿说道。
    余嘉鹏喝了一口茶:“按理说在重庆做生意,那是陪都,应该是最方便的。可时不时有人来打你的主意,本来就送了干股出去,还要安排人来,所以生产日用品的生产线,原本打算放在重庆,现在都被我留在昆明,刚好你要来,我想着跟你商量。”
    橡胶除了可以做轮胎,还能生产日用品,比如胶鞋、鞋底、松紧带等等产品,尤其是像松紧带这些东西,看上去小,但是战场上用于止血,所以来了之后,余嘉鹏就拍电报回去要追加机器做这些日用品。
    “你怎么个想法?”余嘉鸿问。
    “我盘算过了,我想让耀福叔回星洲一趟,从厂里再调几台机器出来,再请谢老板帮帮忙,加上这些机器再凑一家工厂。”
    “开在哪里?”
    “宝鸡,十里铺。”余嘉鹏说,“两家工厂,你和耀福叔帮我开下来,我也有经验了,我不在昆明,也有好处。”
    在昆明,余嘉鹏知道以自己贱骨头,很难跟何六彻底断了。去了宝鸡,最终就像自己对秀玉,对叶应澜,时间会冲淡一切。
    “你连厂都想开到西北了?橡胶片还要运这么长的路进去,成本会高很多。”余嘉鸿看着堂弟。
    余嘉鹏迎着哥哥的目光:“如果想赚钱,为什么不把厂开香港?开上海?进出也自由,还能销往世界各地。十里铺有申新面粉和纺织厂,是重庆允许西迁落脚地,有申新在,交通运输上畅通,位置又比较有优势,可以支持陕北。我们假设抗战赢了,日本人走了,重庆政府和实际控制三个省的……”
    余嘉鸿听着堂弟说军阀势力,他问:“你认为我们应该支持陕北。”
    “你让我转交药品,接触过几次,因为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也走了一趟十里铺,没敢往里去,但是也见了一些人,已经在这里放了两家工厂,那里放一家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余嘉鸿给堂弟和叶应澜倒了茶,他拿起茶杯:“只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就按照你说的办!”
    “嗯!”余嘉鹏露出笑容。
    “喝了这口茶,回去睡吧!”
    “好。”
    叶应澜和余嘉鸿回到房间,两人洗了澡,船上他们还是一间房,换了火车,他们就跟大家一起,一路坐火车过来,到了潘家湾,人家好不容易弄了两间的女宿舍,跟男宿舍分开,总不能还要一间他们夫妻的宿舍吧?叶应澜就跟着小梅一间房。
    叶应澜去下关到保山段,当然是从大局出发,那里有一段上下山的路海拔落差要七八百米,车子在那一段抛锚的比较多,自己熟悉路况,技术也好。她也有私心,就是可以住自家的种植园,余嘉鸿经过的时候,他们夫妻还能在一起。否则在修理厂,那么多同仁老婆都不在身边,他们也不好意思在一起。
    半个月没有在一起,余嘉鸿抱着叶应澜,叶应澜额头发都湿了,埋怨他:“这才半个月,你就这样,接下去你来回跑,我看你怎么办?”
    “就是接下去要吃不到了,我才要一次吃个够。”余嘉鸿亲着她的眉眼,“再来一回。”
    他们来了一回,再来一回,可苦了隔壁的余嘉鹏,两个房间的床头就隔了一道墙,他本靠在床上,正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再跟何六纠缠了,可隔壁两人纠缠成这样,他哪里还能静得下来,满脑子都是何六放肆的景象,自己就是贱骨头。
    余嘉鹏起床穿了衣衫,拉开了门,下楼去,上了车……
    第177章
    叶应澜拉开房门,她看了一眼隔壁,隔壁房间房门紧闭,阳台下车子已经不见了,她回头问余嘉鸿:“昨天晚上我听见汽车声,真的是嘉鹏出去了?”
    “他都这个岁数了,不去管他了,下楼吃早饭。”
    两人下楼,耀福叔正在吃早饭,两人打了早饭端过去,跟耀福叔招呼了一声。
    耀福叔一开口就叹气:“门房跟我说了,昨晚嘉鹏少爷,快十一点了开车出门去,到现在都没回来。出来的时候,老太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看着少爷,少爷要是惹出什么事来,我有什么面目回去见老太爷?”
    “耀福叔,嘉鹏说打算去十里铺开一家橡胶厂。”
    “他说过,但是十里铺在宝鸡,现在已经有重庆和昆明两家厂了,要是再开一家……”
    “这一家可以开,而且新开一家厂,要花多少精力下去,您也是知道的。他昨天跟我说,他打算一个人去宝鸡,可见他心里也是明白的,你再劝他也是多余。”余嘉鸿掰开馒头说:“我们要做的是,竭尽全力支持他,让他尽快过去。一来路程离得远了,二来忙起来了,就没时间想这些了。”
    “大少爷说得是。”
    叶应澜和余嘉鸿吃过早饭,提了给乔老先生买的礼物,正要上车,碰到余嘉鹏从车上下来。
    橡胶厂常日班的时间是八点,现在七点五十二,他倒是准时。
    “大哥、大嫂,要出去了?”余嘉鹏问他们,眼神闪躲,明显心虚。
    “嗯,去乔老先生那里。我跟他合作那么久,他刚好在昆明,来了总要去拜访一下。”叶应澜说着,看了一眼余嘉鸿,“我先上车了。”
    余嘉鸿点头,叶应澜上车,余嘉鸿看着弟弟,昨天就发现他面有疲色,今天更甚了,他说:“嘉鹏,去睡一觉,好好休息。”
    “哥,我……”
    “你心里有数的,别逼自己太紧,注意身体。”余嘉鸿勾住他的背,“别上班了,精神不好,你也做不好事,补一觉,我们去乔老先生那里吃饭,刚好可以托他问一下十里铺的厂房地皮,下午回来,咱俩商量一下去十里铺开厂,那些已经有了,最紧急的要哪些?尽快让你过去。”
    余嘉鹏点头:“好。”
    这些日子余嘉鹏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不长进的败家子,耀福叔这个忠仆,天天忠言逆耳,他也不想,就是控制不住。
    堂兄的话,让他心头宽了一宽,他说:“我上去了。”
    余嘉鸿上了车,叶应澜开车出门,叶应澜说:“你劝他了?”
    “劝他注意休息。这种事情,别人又帮不了。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多说了整个人都压抑,没必要。”余嘉鸿无奈一笑。
    叶应澜开车去乔公馆,她车还没停稳,乔启明的兄长乔启晖已经帮她拉开了车门,叶应澜下车叫一声:“乔叔叔。”
    “我爸爸一大早就等着了。”乔启晖伸手请他们进去,乔老先生夫妇迎出了门。
    叶应澜和余嘉鸿送上了礼物:“乔爷爷、乔奶奶,一点心意。”
    “太客气了。快进屋。”
    进了屋,叶应澜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西装男子和一位旗袍美人。
    乔老先生介绍说:“这位是调查统计局的陆先生和张小姐。”
    调查统计局?叶应澜的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这个男子伸手:“多谢余先生和余太太识破日本特务山口夏子。”
    叶应澜总算是明白了,这个调查统计局前面要加军事委员会,简称军统。
    乔老先生伸手:“一起去后花园喝茶。”
    叶应澜到后花园,坐下喝茶,余嘉鸿问:“陆先生,我听说山口夏子的餐馆关了,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她被送去做慰安妇了。”
    叶应澜微微一愣:“啊?”
    “这次的情报有误,日本扑了一个空不算,还在英国面前丢了面子,军火送进国内,他们又完全没有发现,这条线从上到下全都换人,她被送到海南岛。”陆先生说道。
    若说叶永昌这些女人中,哪个对叶永昌最是真心?恐怕山口夏子排第二就没人排第一。
    她爱她的母国,但是她也接受中国的传统教育,她要为叶永昌守寡,恐怕不是嘴上说说,不成想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真不知道她爱那个把她推入痛苦深渊的母国什么?从送她去南洋做妓女,到最后把她抛进军营做慰安妇。
    “乔爷爷,我昨天去见了何六小姐,她希望我们新追加的投资放在昆明。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些设备放重庆的,现在看来……”余嘉鸿欲言又止,“远一点,也安全一点,您看您这里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宝鸡十里铺?我跟我堂弟商量让他去十里铺。”
    乔老先生一直认为余嘉鸿智近于妖,他怎么能在这两人面前说他们余家要去十里铺开厂,国共合作是不假,沿着长江迁到重庆的那些厂,重庆吃不下那么多,迁往十里铺也是上头给的建议,但是上头也把迁往十里铺的厂子重点关照了。就怕陕北那里渗透,鼓动。
    “除非是没办法,我不建议……”
    “余先生,是令弟亲自去十里铺吗?”陆先生打断了乔老先生的话。
    余嘉鸿略带苦笑:“是,我一定要让他去。”
    这位陆先生笑了一下,他说:“这是个好办法。”
    说着他转头跟乔老先生说:“我来替余先生安排吧!”
    “多谢陆先生。”余嘉鸿如释重负地道谢。
    “不过,说服令弟可能有些难,据我所知……”陆先生话说半句,就停下了。
    “祖父所托,余家有家规,这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余嘉鸿说道,“陆先生拜托了。”
    “好说,好说。”陆先生说道,他看向身边那位小姐说,“余先生、余太太,日军已经攻下了海南岛,广西恐怕也危险了,到时候滇缅公路要承担绝大部分的运输任务,滇缅公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有什么发现还请联络我们,余太太这里可以和凌小姐接触。两位也不要有其他想法,我们并非在两位身边安插人。”
    叶应澜笑:“哪里?我们过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个,毕竟我们在河内遇见山口夏子,他们甚至能在我们房间放置监听设备。若是能有你们的帮助,我们也能安心些。”
    凌小姐伸手:“余太太,以后请多帮忙。”
    “应该的。”
    叶应澜和余嘉鸿在乔家吃了这顿饭,两人回到车上,叶应澜和余嘉鸿两两相望,叶应澜开了一段路,脚一踩,车子突然熄火,她拿出随车工具,打开车子的引擎盖,修起了车来。
    余嘉鸿和她一起上下看,叶应澜摇头,监听设备起码有饼干盒大小,还要接通电源,汽车的电路就那么一点,要支持监听设备,能装的地方有限。
    叶应澜跟余嘉鸿说:“你上去试试。”
    余嘉鸿装模作样地发动了汽车,叶应澜给他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余嘉鸿熄火,叶应澜擦了擦手,盖上引擎盖,上了车。
    “重庆不希望我们跟这里关系太密切?”叶应澜问。
    “他们要考虑以后,如果嘉鹏跟何六真在一起了,以阿公在南洋华商中的声望,如果全力支持云南这里。你说会怎么样?我们跟这里是纯利益合作,他们能接受,但是如果有了其他关系,他们岂能容忍?”余嘉鸿说。
    “所以,刚好借着这个机会,你索性在他们面前说出,要去十里铺建厂,他们认为我们是要把嘉鹏送过去?”叶应澜笑,“一举两得了。”
    “上辈子,陈先生率慰问团回国,看到我们那个惨样,看到重庆政府奢靡浪费很是心痛,后来他访问延安之后,说了‘余观感之余,衷心无限兴奋,梦寐神驰,为我大中华民族庆祝也。’的话,后来也确实是延安打败了重庆,最终解放了全中国,甚至在朝鲜战场跟的联合国军大干一场,这样的毅力和勇气让人钦佩,让世界知道了中国人不是软弱可欺。可惜,西方对这个重获新生的中国围堵,我也未能再踏入中华母土。”余嘉鸿遗憾万分。
    “不用遗憾,上辈子秀玉为你实现了这个愿望,中美建交之后,外界环境对中国好了很多,国门一开,秀玉就回了国内,书里说,国内那时候还一穷二白,经过了十几年的混乱,造船厂还是五十年代苏联人给他们留下的那一套东西。兴泰的股东认为中国不可能造出符合国际标准的船。她顶住压力给国内连下了五艘轮船订单,聘请专家,把日本造船和美国标准一条一条跟国内的造船厂吃透,她为此常年住在上海,守着第一条船下水。书里,从她的视角说,不过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中国人勤奋聪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叶应澜讲她梦中的内容,余嘉鸿笑:“能有这么一天,上辈子我们死了也值得。”
    “这辈子我们可不能死。”车子进了橡胶厂,叶应澜看着余嘉鸿,“这辈子我们要长命百岁,亲眼见证母国腾飞,那一定很幸福。”
    “一定。”
    第178章
    听说军统的人都知道自己和何六搅合在一起,余嘉鹏真是滋味万千。
    “这样也好,在他们眼里,是我们余家拎得清。”余嘉鸿说,“我们尽快把事情安排下去。”
    “好。”余嘉鹏苦笑,自己患得患失,何六心里恐怕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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