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的耳朵在一天之内被震聋了,并不是太稀奇的事。
    如果她曾对武侠小说中的“魔音穿脑”斥笑过无稽荒诞,那么她会立即为此而忏悔。
    老天呀,你不觉得世上的噪音已经太多了吗?为什么还要纵容眼前咯咯叫的火鸡群在她面前制造污染呢?
    幸好她向来身体健康,宿醉的痛苦没有太严重;喝下解酒茶后,整个人神情气爽了起来如果耳边的叫嚣声可以用遥控器按掉,她的精神会更好一些。
    方筝修长的双腿放在大书桌上,整个人舒适地窝在大皮椅中,坐没坐相地办公着。
    她的美人秘书一大早被她召来家中办公。
    方筝眼睛与手没一刻得闲;这么辛苦地在为方家基业打拼着,却仍要命苦地挨骂,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方氏企业安管部的主管董培良、方氏企业未来继承人方范,以及方家大宅的元老奶娘康婆婆人家说三个女人可以创造一座菜市场,不料二男一女也有同样的效果;也就是说古人只会把坏的东西栽赃到女人头上,一点也不知反省,甚至不知道男人创造菜市场的功夫更胜一筹。
    “张伯。”方筝觑了一个空。
    立在书房门外等召唤的管家立即应道:“是。”
    “奉茶。”
    “几杯?”
    “你难道数不出来书房内的老母鸡有几只吗?”方筝目光没有稍离过文件,只有批阅的右手将钢笔转了几个圈圈,又复振笔疾书。
    但她的话却又引来另一波的不满叫嚣。
    方范首先冲到书桌前,抡着他多年苦练铁沙掌的拳头在方筝面前晃着:“二姊,你居然把我们的关心当成母鸡叫!我们难道没有吼叫的权利吗?喝酒喝到三更半夜,不理会董大哥打的呼叫器留言,然后站着睡在一个大男人而且是陌生人的怀中,直到我们发现,你你你哇!”伸长的手指猛然收回,跳着脚、甩着手,安抚自己差点被咬成两段的指头。
    方筝嗤笑了一声,示意李乃君暂停工作,将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丢,俐落且准确地落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堆最上头,并且让它保持平衡,没有散成一地。
    将玉腿放了下来,她道:“你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成天在我耳边吼叫吗?拜托你们找点有用的事来做好不好?”
    董培良开口道:“可以,但你得告诉我,早上抱着你的那个男人是谁?我好可以去查他的资料。不会再烦你。”
    真是不死心,唉!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事实上我连他长得怎样都很模糊,这问题应该问你们才对吧?你们至少知道他长得是圆是扁。”
    老奶妈康婆婆呼叫道:“二小姐,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跟人家睡了?要知道这要发生在五六十年前,你根本已经身败名裂了!哎呀!太随便了!太随便了!我怎么有脸在死后去见我家小姐、姑爷呀!”她老人家的“小姐、姑爷”就是指方筝的爷爷奶奶。当年陪奶奶嫁过来后便以教养少主人为己任,直到现在堪称三朝元老。
    “婆婆,我没有和他睡!您以为在大门口、在青天白日之下能做出什么苟且的事?董老兄,你是安管部的人,就要有本事自己去查陌生人的资料,别再烦我。还有你方范,听说你最近玩电脑玩得凶,连功课也不顾了?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当一科、打断一双。当了四科以上,我看你要准备办后事了。明白吗?还不快出去!”最后一句含着火葯吼了出来,充分表现出方氏掌权人的威严。
    吓得两名哀怨男夹着尾巴逃了出去,只剩势单力孤的康婆婆依然安在。
    “二小姐,你也要吼我吗?”康婆婆伤心地问。
    方筝露出甜蜜蜜的笑,起身搂住康婆婆娇小的身子:“我怎么敢呢?婆婆,您是我最尊敬的长辈呀,我很爱您的。前些日子我还特地叫李秘书去学脚底按摩,听说对身体很有帮助,这会儿,我就叫她帮你马二节,看看对你的全身疼痛有没有助益。李秘书,来。”她回头对她的万能秘书打暗号。
    李乃君投给她好几个杀人眼光,又被陷害了!
    按摩?我哪会呀?
    随便捏一下就好了啦!两人以眼神交流讯息,最后李乃君仍是难以抵挡上司的勾魂眼,顺了上司的意,扶老婆婆回房按摩去了。
    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何尝过得了英雌关?遇上了方筝这个女人,唯一的选择只有认命。唉!
    终于打发掉所有人,方筝跌坐在长沙发上呼口气,老管家奉来的三杯乌龙茶全给他一人喝来提神。
    每个人都想知道凌晨陪她站在大门口等人发现的男人是谁,她又何尝不好奇呢?只是正如她所言,连他长得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哪能说出个所以然?反而得怪她的老弟与司机,在发现他们时,只呆呆地记得接过睡死的她,而留不住人家的脚步。没用的东西!
    会有那样奇异的男人存在世界上,当真是少见了。这个男人存着什么心?如果没有存心,又如何能用这种方式任她沉睡而不加害?会令她深思的,是他背后的目的。
    轻轻扬起唇角,晶亮的眸子看着手中的白瓷茶杯,笃定了一件事他还会再出现。
    锺迅,香港华康集团的少东,条件上佳,多金多才,并且是方家的女婿兼仇人至少是方筝的仇人。
    全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身为少东只有享权利,却不须尽义务的?实权在握,且不必管事,只须娶来一名全能老婆就搞定了;包办公事、家事、烦琐事,未来还包生小阿哩。没道理!真该死的没道理!
    此刻这个男人正坐在方筝面前,递上一份文件,等她裁决。
    说来也好笑,这个锺家少主,有着极高的艺术天分;至于有多高的天分,在方筝而言根本是天晓得!不过旁边的人都这么说,她姑且也这么认为好了。这位只爱艺术、不爱商业的少东在奉父命拐进了一名商业女将入门后,得到了五年的自由去任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他必须凭自己的力量去创造他的艺术天地,且不能动用锺家一分一毫的助力。这是锺老爷子给的条件,所以步入自由期第二年的锺迅只能很拼地四处找人赞助他所经营的小剧场。
    即使是找上自家的小姨子,也得公事公办地来,唯一的优势是他得以见到方氏的掌权人方筝。
    老实说,撇开私人恩怨不谈,方筝向来不看好这种小剧场。在台湾而言,这种东西只能摆在理想中去幻想,而得不到实质的回馈;虽然说去赞助文化活动可以减税,但也得挑有人愿意去看的东西赞助,才不枉她砸下的银子。
    “没有通俗的剧情,没有具知名度的演员,以沉闷的意识形态表达人类的贪婪欲望?我不知道你是否只想发挥自己的导演欲,还是依然记得观众能否看得懂才是重点。啧,并且是要收门票的。当然,我也不希望太过媚俗,可是,锺迅,艺术与通俗若不能找到一个有利双方的平衡点,那么你的努力永远是没用的:而,只有一个没用的导演才会将艺术捧在半空中去陶醉,然后斥责民众的无知、没水准。人人口中的才子,不会只有这么点泛泛才能吧?”她将他送来的简报放在桌上。双手交握在身前,队着眼前长相俊挺,穿着随意且落拓,只讲究舒适的姊夫。
    “意思是,你不能赞助我了?”他说出她的决定。
    方筝叹笑:“是的。只是,我可以了解两年来少有企业愿意赞助你的原因了,你不会说服他人改变心意,因为你的出身中没有拜托他人的教育。你该知道,很多事是可以经由协商找出共识的,看来今年你也只能带你的学生参加话剧比赛,在得奖中寻求满足感了。”她的推断是锺家少主今年怕又是没着落了。
    锺迅将金丝框眼镜拿下,揉了揉眉心,整个人有浓厚的忧郁气质,在贵族外型的烘托下,想必勾引了不少女人的芳心;当然,之中包括了她那呆呆的大姊。
    “很多事要做了才知道,你又怎能一如其他人,轻易地否决掉我的构思,认为民众不能接受我所表达的方式呢?至于争取赞助,我确实必须再努力一些,再放下一些身段,毕竟,有吃苦的自觉后,必得有所行动才行!我接受你的批评。”他起身,依然展露他儒雅不沾尘的笑容,伸出手与她握着。
    方筝微一点头:“下一个剧本,依然可以吃来说服我。但愿你这五年的自由没有留下空白。”
    “你们方家的女孩确实是有本事的。”他轻叹。收回文件,挥了下手。走出方筝的大办公室。
    望着关上的门,方筝笑着自语:“太有本事了,才糟糕。”
    没有在意料外,她的专用私人电话在锺迅走后立即响起。她接起,没有问来人是谁,迳自道:“他来了,也走了。”
    “你没有答应。”电话另一端传来的低柔女声,陈述着她料到的结果。
    “除非他的作品能令我苟同,否则他一辈子也得不到我的赞助。不过,有消息传来许家千金正死追着你丈夫,捧着大把银子等他垂青;看来,即使台湾没人知道锺公子是华康少主,他仍是备受美人喜爱的。姊,你怎么说?”
    另一边传来笑语,低低哑哑的特色总会令男人听了失魂,这个如今是华康集团少夫人的方笙竟没有丝毫醋意地应道:“他对千金小姐已倒足了胃口,你以为我必须为此而挂心吗?不,我没这个空闲,我比较担心的是锺迅的剧场。”
    “他还得磨练几年。”这是方筝的预估。
    “老爷子并不期望他有什么作为,只想让他去历练一下世情冷暖。”
    “用心良苦。”她冷哼“只是为什么要拖你下水,去背他的义务?从嫁人那一天就开始守活寡?我是不明白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但在我看来只是可笑。”
    “小阿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方笙轻声训妹。
    “我几时管过了?当真要管,今天你就不会是钟家的少奶奶了。”全天下还有比她更不鸡婆的人吗?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涉足大姊有内幕的婚姻中去查探,是因为她知道这是大姊的事,若当真是一场错误,也没有她这个旁人置啄的余地。
    简短与大姊通完话,挂上了后,心思便不再转到那些与她无干的事上头。原本想偷闲小憩一下,但她那万能秘书却已推门进来,片刻不得闲的她陷入公事战场之中。
    老天爷呀!这种日子再过下去怎能不发疯?
    今晚!就是今晚!她非得出去玩不可。有了这项决定,接下来的昏天地暗令她感到甘愿多了。
    “龙腾俱乐部”向来是高级社交圈,是贵公子、商业才俊们聚集的地方,只要你想得到的娱乐,这儿都有,色情交易当然例外。能成为此俱乐部的会员,皆是商场新生代菁英;也就是说,一旦能混到一张会员卡,就代表阁下是不折不扣的菁英啦。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贵公子们专享的地方,没有名媛淑女立足之地,她们自有其它的去处可供消磨。
    但,方筝例外。
    当初她的加入,可说是只差没风云变色了,幸好俱乐部的会长以公平投票的方式让会员们表决她的加入与否,以七成二的优势成为此俱乐部创立二十年来第一名女性成员。
    实在是这位方家千金在这群贵公子的眼中是哥儿们的成分大过她女儿身的身分。
    方筝是不同的。
    并不是说穿燕尾服、身材高挑、俐落帅气的短发就可以被男成员视为同一国的哥儿们,而是她的行为举止、心态性格皆看不出一丝丝女性特质;虽然不能说她有什么阳刚味,但却是真正没有法子让人将她与淑女联想在一块。她辐射着强烈的中性味道,并且让人看了也理所当然地肯定方筝就该是这种表现。
    她豪爽′得起、不使性子,也可以与男人疯个彻底;在公事上,她俐落、果决,生意手腕又狠又准,并且不贪图过分的利益。
    所以在这票以二十三岁至三十五岁的俱乐部成员中,她是受欢迎的。不过,因为不招人忌是庸材,所以讨厌她的人也不是没有。
    一记反手拍,方筝成功地让对手趴在网上喘气,并且宣告投降。
    “要不是我今天太累,也不会被你打得没气。”趴在网上的叶桐沂不甘心地指着曾是他手下败将的方筝。
    方筝捞起他一只手臂搭上肩,不怎么费力地扶他到休息区,一把将他甩入沙发中,引来三十三岁“高龄”的叶桐沂呻吟不已。
    “死小子,你报的是哪门子仇呀!”
    方筝靠坐在大理石桌上,一脚搁在身前的沙发扶手上,专心地拿布擦她的球拍。
    “我没让你继续趴在那里就偷笑了。”
    “动辄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来就像个火爆浪子,敢情你囤积的苦闷都往这边倒了?”
    “太久没运动而已,没什么苦闷不苦闷。”她看了下四周:“今天来的人不多。”
    “那些大唱单身贵族的公子哥,并不代表他们反对流连花丛中享艳福”
    “原谅他们吧,春天是发情期嘛!”
    “刻薄。”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并且悄悄探来一只魔手欺向方筝的头
    “叱!”一记手刀劈出。
    那只魔手的下场当然是捧着右手腕哀号。
    “你怎么还不死心呀!每次都来这一招,至少也要换个目标吧?”方筝唾弃地瞪着她表哥。也不懂得研究更凌厉的手段,害她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林淳棕扭曲的面孔因疼痛稍缓而回复应有的浓眉大眼俊容貌。
    “明知道是我,也不会留情一下,打那么大力。”
    方筝不屑回应,只道:“今天吹什么风?高夫人的华丽宴会与这边一比,你老大居然会选择放弃泡妞的机会。”
    那个高夫人的宴会可是包办了各色名媛淑女、美女、影艺红星的一流猎艳场所。如果喜欢光芒万丈的热力美人,可以在聚光处找到;如果要冷艳美人,可以在角落觅得;如果偏爱清纯浪漫小美人,不必怀疑,到每一处阳台转一转,包君满意;要是特别迷恋率性美女,一定要到花园水池的地方守候;嘿嘿,如果要火辣辣的浪女,上楼去找就对了!
    所以每一次,只要听到高夫人又要办宴会了,每一个男人莫不千方百计地想诈到一张邀请函。看美女嘛,谁不爱呀?说起来也是变相的相亲,让那些终年忙碌的贵公子们得以一网打尽地看到各色美人、名媛,也好合计一下自己娶妻的可能对象。
    几乎没有例外的,单身以及不单身的男人一定会去那个宴会转一圈,要是说她这个表哥没有去,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果然,林淳棕回答了:“我去了,但只待半小时。”
    “今年的美人儿不够看吗?”叶桐沂好笑地问。
    “至少够水准,只是少了阁下的老婆,总像少了一盏明灯的感觉。”林淳棕笑谑他一记。
    方筝也顶了他肩一记:“叶兄,听说你这个妒夫挺有名的,居然不让老婆参加高夫人的宴会。”
    “当然,有丈夫的女人当然不能出去招蜂引蝶。”
    “嫂夫人没发飙?她好像是某妇女福利会的发起人。”并且脾气火爆刚直,向来有其盛名。
    叶桐沂哈哈一笑:“当然没发飙,她知道我爱她嘛。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可不是你们这两个小毛头所能明白的。好了!少打混,说说你过来的理由吧!”
    转回正题,林淳棕道:“赵衍夫那小子请了一名不简单的男人当保镖。”
    “他一向有保母跟随。”叶桐嗤嗤笑着插嘴。
    方筝灌了口矿泉水,瞄向林淳棕:“你是认为,他想用来对付我?”这实在也不是新闻了,早八百年,她与赵公子哥的梁子就已结下;众所皆知的情况到一旦她被杀掉了,赵公子绝对难脱嫌疑犯之列。
    “这次不同我觉得不同在于那位保镖让人打从骨子里冷出来。你等一会就可以看到了,赵公子的下一站正是这里。”也就是林淳棕特地过来的原因。
    笑了两声,方筝全然地不放在眼内。
    “那个白痴。居然公然与我敌对,也不懂得掩藏一下,我记得赵大森老板不笨呀,怎么生得出这种蠢性坚强的儿子,好替他担心将来事业交到他儿子手中会垮成一堆废墟。”
    说起方筝与赵衍夫的恩怨情仇,要从六年前说起。
    二十岁甫接到高夫人邀请函,正式步入社交圈的方笙可以说是当年度社交界最炫人的惊喜了,多少名门公子趋之右骛,以众星拱月的方式堵了个方笙方圆百里水泄不通;而护姊有责的方筝义不容辞地代她回绝有色狼倾向的男士邀舞与接近。
    好巧不巧,当年也正是赵衍夫公子由国外野鸡大学镀回一张文凭归国,并且自诩白马王子,步入高级社交圈的时日。
    以千人倾、万人迷的姿态款款而来,当然认为自己绝对会是“摘月”的那名王子。
    也许是罗曼史中毒太深了,没看清楚自己癞蛤蟆的本质,便学小说中的屠龙男主角,狠手一伸,硬是将方笙抓出众星的围绕,准备顺着音乐的流泻,舞出两人瑰丽的华尔兹
    当然,结局是,他被一记过肩摔给丢到门边,在昏头转向时,衣领被拎起抓到花园去海扁得奄奄一息。
    可怜的赵公子依然不明白他被谁痛揍了一顿,因为待眼中的星星、小鸟消失之后,他没看到什么人;待他狼狈地爬回宴会现场,他眼中的公主已被来自香港华康集团的高级特助锺适给夺去了第一支舞,以及接下来所有舞码的权利。
    后来,赵衍夫才由旁人口中知道打他的凶手是方笙那个不男不女的妹妹方筝;一个十八岁的乳臭丫头。
    说来赵公子身旁后来必定随侍着打手,就是拜方筝所赐。
    第二笔梁子也得顺带说一说。
    放弃了方笙这位大美人之后,赵衍夫摸摸鼻子,安分地与他在国外所交女友在一起,可以说在双方家长的默许之下,步入婚姻殿堂是指日可待的事。
    不幸的是,在订婚宴那一天,他的未婚妻居然大发花痴,公然对着某位帅哥流口水,而那名“帅哥”甚至不是个男的,就是方筝那个混帐。
    在交换戒指那一刻,就见准新娘子因为白马王子的离去,而忘形地追随而去,留下类似某电影情节男配角的萧瑟场景,让上帝陪他哭泣。而且,从此以后,赵衍夫三个响当当的大字,便与“笑话”划上等号。
    婚姻吹了,面子没了,他的人生、他的未来
    如同残秋枝头最后一片抖瑟的枯叶,注定以悲剧去落幕。哦所以喽,也难怪他老兄这么公然地恨方筝入骨。
    但是若认真算起来,方筝从未刻意去惹那呆瓜;除了他对方笙毛手毛脚,给予教训是必须的之外。女人恋她、追求她,或公事上比他高竿、社交圈比他吃得开,基本上是与赵公子无干的,各凭本事而已;她方筝的生命意义才不会肤浅的只止于与这呆子斗气上。
    哎!说人人到,远远的大门入口,那辆招人注目的金色法拉利,不正是赵衍夫的宝贝呆瓜车吗?确实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拉风呀!啧!金色的。
    林淳棕凑近方筝:“你想,今天的好戏值不值我放弃高夫人宴会的牺牲?”
    “天晓得。谁知道他的保镖有没有你形容的那么好?如果当真有,赵衍夫难道敢明目张胆地吆喝打人?”
    没有给他们太多闲聊的时间,立即有尖刻的声音由远至近地传来:“哟,你们怎么没有去参加高夫人的宴会呀?害我今天成了众人瞩目的王子,依然感觉到有点胜之不武哩。方筝,你这个假王子莫非是怕了吧?”话完,还刻意“哈哈哈”三声,以壮自己嚣张的架势。
    这个赵衍夫好歹也活了三十年了。长得平凡、体若圆球绝对不是他的错,可是愈活愈幼稚真不知道该把这笔帐挂在谁身上才好。
    方筝没有正视赵衍夫,只把双眼定在赵公子身后,除却两名打手以外那个靠在门框旁的黑衣男子身上。
    有点眼熟。
    不是容貌上的似曾相识。如果她曾见过,断然不会忘记;她没见过,但那股子感觉令她熟悉。
    合身的黑t恤、合身的黑牛仔裤、黑短靴,外套着一件及膝的黑披风,身材相当好,颀长而充满力道。
    至于长相,反而不好形容。形于外的威猛森冷,比表相的一切更令人震颤,相当特别;这种人如果会被赵衍夫聘请,就太令人失望了。
    她一向以为人渣是用来配垃圾的。
    越过喋喋不休的赵衍夫,方筝立定在黑衣男子面前;而他的眼光未曾稍离过她身上,从入门后一直如此。
    “方筝。”她伸出手。
    “风御骋。”他握住,并且细细端详她比一般女子远大一些的手。
    有力、且温暖。他满意这个发现,露出一抹浅笑,如破云煦阳,只照耀于她身上。
    他的声音唤起她的记忆。她笑了:“是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却不会令风御骋摸不着头绪。
    “是我。”
    “没想到你会是那家伙的人。”
    “你知道兵没有绝对的主人。”
    她挑眉,双手抱胸:“那是说,只要出得起价钱,我也可以是你的主人?”
    “当然。”
    不识相的火鸡叫,介入他们之间,正是不甘受冷落的赵公子:“你别想!他是我的人,你挖不走的。”哈哈哈,终于有他赵衍夫扬眉吐气的一天了!
    不过,没有人理他。
    这老兄大概不明白既是配角,就应该安分一点的道理。
    方筝撇撇嘴角,依然只看风御骋:“你的‘价码’限于金钱,或是其它?”
    “因人而异。”
    这人讲话真是简洁到没人可比。
    “如果我想延揽你呢?”
    他没有立即回答,定定看了她一眼,凑近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拿心来换。”
    方筝身子一震,无法自己地退了一步,退出他气息包围的世界,窒闷的感觉才稍稍平复。
    这人当真的吗?由他深邃的眼神中找不到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他对她当真是有目的?只是要她的心?她该不该感到受宠若惊?毕竟二十四个年头来她受男人青睐的次数少得令人垂泪;而女人对她的恋慕却是拿高雄的所有货柜来计算都有不足之虞。
    她哭笑不得的表情实在不符合刚被宣告受喜爱该有的表现,但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呈现了。
    一切的情况真是诡异得让人迷惑。
    就从这个叫做风御骋的男子出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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