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我的女儿,宋博士,你们先忙吧。”沈友全抹了把脸,急匆匆地走了。面对钟慧璐和龙成生的时候,他已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压制愤怒和仇恨上,若是没有女儿,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支撑下去。
    “你去吧。”宋睿翻看着一沓财务报表,头也不回地摆手。
    沈友全迫不及待地走进女儿的房间,亲吻她肉呼呼的小脸蛋,嗅闻她奶香奶香的小颈窝,原本已尽数吞进肚子里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沈玉灵被爸爸的胡渣挠醒了,却丝毫也不嫌弃爸爸,而是抱紧他的大脑袋,低声问道:“爸爸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妈妈骂你了?不哭不哭,囡囡给你吃糖糖。”她钻进被窝,从床头拱到床尾,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颗水果糖,塞进沈友全的嘴里。
    “吃完就不哭了,爸爸乖。”沈玉灵用小胖手轻轻拍抚爸爸的后脑勺,又亲了亲他长满胡渣的下巴,体贴得像个小大人。
    女儿如此乖巧懂事,沈友全的眼泪反而流得更凶。她为什么偷偷在被窝里藏那么多水果糖?为什么知道吃了甜食心情会变好?因为她哭了太多太多次,而每一次,除了甜食和她自己,没有谁能给她拥抱和安慰。但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阴霾,当父亲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立刻便忘了他的忽视和冷漠,把珍藏的秘密拿出来与他分享,只为了给予他力所能及的一点安慰。
    谁说女儿性子左,需要严格教育?谁说女儿脾气顽劣、自私自利?都是偏见!沈友全抱紧女儿,哽咽地做下保证:“囡囡,爸爸的宝贝,以后妈妈不会再骂你了,有爸爸在,没人能让你哭。”
    当父女俩相互依偎着取暖时,龙成生倒了一壶热茶端上二楼,敲开了书房的门。他的视线在每一个陌生人脸上快速掠过,暗暗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两名保安尽职尽责地守着密码箱,身穿银行制服的女人正用一台数钞机快速清点着目前已筹措到的现金。
    用白纸带捆扎好的钞票一沓一沓整齐地码放在宽大的桌面上,入眼一片通红,也染红了龙成生的瞳孔。他端盘子的手微微一颤,又很快稳住,改去观察围坐在蓝启身边的两个男人。
    较为面嫩的那个男人正飞快操控着一台电脑,电脑屏幕上满是各种各样复杂至极的曲线图;较为成熟稳重的那个男人则拿着一份文件夹,娓娓向蓝启讲述该如何买卖手头的几种基金,损失和营收分别是多少,怎样操作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他们看上去都很专业,长相和气质也属于人中龙凤,似乎与警察沾不上边。
    蓝启被沈友全瞒得死死的,并不知道和自己一起回来的人是一群警察,于是由衷感叹:“难怪沈先生舍弃长久合作的团队,启用你这个新人,你的业务能力的确很强!敢问你以前在哪儿高就,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龙成生竖起耳朵看过去。这些人里除了蓝启,他一个都不认识,自然会产生一定的怀疑。
    “我以前在兰普森做过一段时间的顾问,这是我的名片。”宋睿将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递过去。
    蓝启睁大眼睛,表情愕然:“原来您就是成功主导了雷诺美华并购案的那位宋睿博士?久仰久仰!那场战役真是太精彩了,您料准了美华的每一个策略,并及时做出了漂亮的反击,当时圈子里都在盛传您有特异功能,能看透人心。您在谈判桌上从来就没输过!去年我还把您的案例当成经典讲给我的学生听,没想到今年我就与您见面了!哎呀,这真是我的荣幸!”
    宋睿谦和有礼地说道:“蓝先生过奖了,您是我的前辈。”
    蓝启连连摆手,“哪有,在我们这个行业里,达者方能为师,刚才是我倚老卖老了。沈先生能请到您前来帮忙真是他的运气,我们可以放一百二十颗心了!”
    “沈先生为了救出孩子的确是殚精竭虑。我们虽然是局外人,能帮的还是得帮,孩子的安危最要紧。这些产业我们必须尽快出手,孩子等不起。”宋睿的态度始终都很从容,这也影响了蓝启。两人又陷入了忙碌的工作,而龙成生已打消所有疑虑,放下茶盘出去了。他跟在沈友全身边数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雷诺美华并购案的精彩,原来这人就是当时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位宋睿博士,怪不得气质如此出众。
    走到楼梯拐角,他讽笑着想道:看来沈友全果然对沈玉饶很上心,请了最好的经理人来帮他筹钱。
    ——
    中午十二点,沈友全已筹到一千万现金,眼下都已整整齐齐码放在书房内。期间,绑匪打来两个电话催款,都只说了几句话就挂断,小李并未追踪到他们的方位,女绑匪的逃逸路线也始终成迷。
    沈父、沈母根本没有心情吃饭,钟慧璐半靠在沙发上流泪,万事都不管。沈友全让保姆带着女儿在书房的角落里玩,一步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龙成生则负责给大家跑腿。
    又过了半小时,一名快递员忽然送来一个包裹,指明让钟慧璐签收。
    “你还有心情网购?”沈友全嗓音沙哑地质问。
    “我没买东西啊。”钟慧璐一头雾水地拆开包裹,却见里面躺着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一截鲜血淋漓的指头映入她的眼帘,夺走了她的呼吸和心跳。
    “啊!”一声尖叫贯穿众人耳膜,然后就是一截小指被钟慧璐甩飞出去,滚落在地毯上。
    “这是什么?是,是饶饶的手指?”沈友全早已让保姆把沈玉灵带走,所以这血腥的一幕只有在场的成年人看见。他踉跄着跑到近前,不顾粘稠的鲜血和地上的脏污,颤巍巍地把断指捡起,捂在心口,悲愤欲绝地哭喊:“这是饶饶的指头,他们剁了饶饶的指头!他们真的太狠了,我都已经在筹钱了,难道就不能等等吗?”
    他的演技原本没有这么逼真,但是只要把沈玉饶的遭遇想象成女儿的遭遇,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
    躲在暗处的保姆和帮佣看见这一幕纷纷红了眼眶,不约而同地忖道:沈先生真是太惨了!
    楼下的喧哗引起了蓝启等人的注意。他们从书房里跑出来查看情况,问明原委后,宋睿冷静地说道:“沈先生,看样子这根手指是刚断裂的,你赶紧送去医院做保鲜处理,或许孩子救回来之后还能接上。”
    “对对对,送去医院保鲜。”沈友全这才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醒转。
    龙成生头一次白了脸,正准备说我把断指送去,就见沈母重重摔在地上,竟是受不了刺激晕倒了;沈父也捂着胸口直喘气,嘴里吚吚呜呜说着胡话。钟慧璐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已是哭都哭不出来。与早上那个脸色娇艳的她比起来,现在这个头发蓬乱,眸光涣散,嘴唇焦枯的女人才真正像一个失去孩子万分无助的母亲。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这样的!”她低不可闻地呢喃,丝毫没发现龙成生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友全想也不想便让龙成生去扶沈母,他自己则跑上楼给沈父找降压药。那名年轻的“财会人员”见大家都很忙乱,于是自告奋勇地说道:“沈先生,要不你把指头交给我,我帮你送去医院。你放心,我哥哥就在市人民医院当麻醉师,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截指头。”
    “还是我去吧。”龙成生想仔细看一看那截指头,于是努力争取这个机会。
    沈友全却不理他,一边给沈父喂药一边再三叮嘱:“你记得让你哥哥保密,千万千万不要报警,不然饶饶就危险了!”
    医院收到这种被斩断的人体,一般都会选择报警,若是没有熟人帮忙疏通,拿过去就意味着孩子被绑架的事瞒不住了。龙成生在京市是无根的浮萍,完全招架不住医院的盘问,只能把刚才的要求咽下去。
    年轻的财务员带上断指离开了,沈家却闹翻了天。沈母只眩晕了两分钟就清醒过来,哭喊道:“友全,你还磨蹭什么,快点筹钱呀!把你的房子、车子都卖了!我这里还有十万存款,全都给你!”她急急忙忙跑回卧室,拿来一个存折。在此之前她已经拿出了几百万存款,这十万是她和老伴的棺材本。
    沈父好不容易把降压药咽下去,也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道:“把我,和你妈,在老家的房子,也卖了,房产证,在我衣柜的夹层里。饶饶要是没了,我和你妈,也不用,养老了,直接跟他,一起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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