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佟明芳的话,叶芸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喝着白米粥。
    佟明芳将剥好的鸡蛋递给白闻赋,他没接,靠在椅背上单手提着碗:“没胃口。”
    白闻赋将粥灌下肚,放下碗时,碗身撞到鸡蛋,圆滚滚的鸡蛋顺着桌子滚向叶芸,她生怕鸡蛋掉地上赶忙抬手按住,再抬起头时,白闻赋已经下桌了。
    闻斌对叶芸说:“他不吃,你吃。给我,我帮你剥。”
    闻斌接过鸡蛋,佟明芳笑话他:“不成家你都学不会疼人。”
    闻斌扯着笑不回嘴,将剥好的鸡蛋递给叶芸。
    叶芸在家中吃得并不好,秋储的白菜、萝卜还有自家腌制的咸菜用来填饱肚子。鸡蛋要拿去换日用品,偶尔叶母会留几个给幺弟补营养,叶芸作为家中老大,是轮不到她的。
    她接过鸡蛋的时候,瞥了眼走到门口的白闻赋。之前听说白家大哥腿落了残疾,叶芸特意盯着白闻赋的双腿瞧去。
    白闻赋个子很高,比弟弟闻斌还要稍高一些,牛仔裤包裹着长腿,站着或者慢走的时候全然看不出腿脚有什么问题。
    然而当他弯腰拿起板凳朝门口走时,右腿稍能看出步幅不均。
    白闻赋在大门前坐下后,侧过视线迎上叶芸的审视,嘴角微斜,眼里的冷意逼退了她的打量。
    用过早饭后,佟明芳和闻斌商量领证的日子。既然儿媳妇都领进家门了,日子当然越快越好。佟明芳这人比较迷信,家里办大事定要选个良辰吉日,她翻了半天日历,认为下周三是个好日子。叶芸将户口簿拿出来后,众人才发现她离二十周岁还有2个月。自从新的婚姻法修改后,女性不再是年满十八就能结婚,要等到二十周岁才视为法定婚龄。严格意义上来说,叶芸现在还不能跟闻斌领证。
    这让佟明芳和闻斌犯了难,闻斌下月初就要上船了,佟明芳本想着赶在闻斌出海前让两人把证领了。这么一来,就得等到闻斌出海回来才能把事情办了。
    这次闻斌预计出去得四五个月,回来叶芸的岁数也到了,只有到时候重新选个日子领证。
    叶芸安静地听着,她来之前没想过年龄的问题,现在只能听从白家母子的安排。
    白闻赋坐在门口点燃一根烟,没有参与讨论,目光瞧着走廊外,事不关己的模样。
    商量一番过后,佟明芳抬头看向白闻赋:“老大,你觉得这样安排成不?”
    白闻赋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你们决定就行。”
    他掐了烟没一会就出门了,一天都没回来。
    下午的时候佟明芳带叶芸出门去供销社,叶芸头一次看见那么多稀奇玩意儿。塑料发卡,手绢蝴蝶绳,新式洗发膏,各种糕点琳琅满目,看得叶芸目不暇接。很多城市女孩用的东西她从前在农村闻所未闻。
    没来得及多瞧,佟明芳径直将她带去布匹处,那一卷卷花色各异的布料排排放,和老家黑灰的棉麻布料相比,大城市的布料多到眼花缭乱。
    叶芸在自己家中基本穿不上一套新衣裳,每月几寸布,家里那么多小孩。叶母要照顾父亲打理农田,都是叶芸将布料拆了再缝、拼拼凑凑,才想方设法让全家有衣可穿。至于新旧、款式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佟明芳选了块红色的碎花的确良布料,布票比粮票还紧张,佟明芳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布票拿了出来。
    叶芸受宠若惊,百般推辞,佟明芳接过布料笑声爽朗:“你跟闻斌好好过日子,我们不会亏待你。”
    出了供销社,佟明芳将叶芸带去张裁缝那。张裁缝见到叶芸的模样眼前一亮,让她脱了外衣替她量尺寸。
    帘子一拉,张裁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明芳,你这儿媳妇真是要啥有啥,等我做好衣裳给她换一套,你看吧,保准让人挪不开眼。”
    佟明芳坐在外面眉开眼笑。
    出了裁缝店,叶芸问佟明芳:“做件裙子多少钱?”
    “12。”
    佟明芳告诉叶芸单做一件上衣或者裤子3块、5块,款式新颖点的裙子价格就会高些
    。
    ......
    晚上白闻赋没回来吃晚饭,他们三人简单对付一顿,叶芸主动收拾碗筷,又洗漱一番。
    回来的时候,闻斌已经进了屋,今天没有再打地铺。佟明芳睁只眼闭只眼,让叶芸早些休息就回房带上了门。
    叶芸局促地站在房门口问闻斌:“我......今晚睡哪?”
    闻斌朝床里移了移:“你说呢?”
    叶芸攥着两只手,紧张不安。虽说在老家办了席,但还没领证,就这么睡在一起令她不知所措。
    闻斌眼里浮起笑:“怕什么,我又不是旁人。”
    他语气坦荡,定了亲,睡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二十来岁的年纪没处过对象,难免血气方刚。
    叶芸涨红了脸进屋,闻斌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羞得背过身去关了灯才脱掉外衣。
    闻斌的床不算大,叶芸躺下后睡在外侧贴着床沿。两人共枕一个枕头,男人身上炙热的气息烫得叶芸不敢侧过脸去瞧他。
    屋内很静,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陌生而撩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斌突然开口问她:“你脚冷吗?”
    叶芸紧紧攥着床单回他:“还好。”
    “我帮你捂捂。”
    说着闻斌的脚在被窝里勾缠住她的小脚,滚烫的温度立刻覆盖而来,叶芸双眼睁得老大,心跳声打在耳膜上,紧张得忘了呼吸。
    滑嫩的触感游移进闻斌心头,叶芸身上馨香的气息让他控制不住去看她。黑暗中她柔嫩的脖颈微微侧着,莹白诱人,绯红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忍不住想占为己有。
    “你睡过来点,别掉下去了。”闻斌出声道。
    叶芸动了动身子,位置倒没挪多少。闻斌干脆侧过身将她拉到身前,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叶芸的目光停留在闻斌的下颌处,稍稍抬头两人的视线就能撞在一起。
    她垂着脑袋,离闻斌的胸膛一拳之隔,僵着身体不敢乱动。闻斌抬手搭在她腰上,炽热的温度隔着布料强势存在着。叶芸几乎被闻斌半搂在怀里,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闻斌轻轻摩挲,叶芸的身体像过了电,心脏疯狂跳动着。
    “你和男人好过吗?”闻斌低声问她。
    叶芸咬着唇摇头。
    “想试试吗?”
    叶芸紧张得说不出话,闻斌的手移到她背后收紧力道,翻身将她拢在身下。叶芸双手挡在身前脸蛋红得似能掐出水,闻斌笑了下,握住她的手腕放在枕边,俯下身吻上她白嫩的脖颈。
    异样的轻哼从叶芸喉咙里情不自禁地挤了出来,动情催人。
    却在这时,极轻的“咔嚓”声擦过叶芸的耳畔,那声音近的仿若就在这间屋子,她分辨出是白闻赋打火机的声音,当即面色一紧,推了下闻斌。
    闻斌显然也听见了,泄气地躺下身来,对叶芸说:“大哥回来了。”
    第3章
    筒子楼隔音效果不好,兄弟两的房间用木质隔板隔开,稍有风吹草动,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叶芸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包,心跳声来回撞击,要从胸腔破出。闻斌不再说话,急促的呼吸搅动着黑夜。房间陷入安静,直到隔壁传来开门声,脚步渐远没了动静,叶芸被扼住的气息才终于顺畅了。
    闻斌在被窝里握住她柔软的手,安抚她:“没事,大哥就是听到也不会说什么。”
    叶芸的心绪却无法平复,刚来白家就跟闻斌睡一起,还有可能被旁人听了去,羞愧难当。
    闻斌若无其事地揉捏着她细软的指节,指腹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叶芸忐忑不安,紧张的心情像被放在火上反复煎烤。她抽回手对闻斌说:“我去下厕所。”
    胡乱从床上起身,叶芸拽过外衣披在身上匆匆走了出去。打开门,走廊的夜风吹在她发烫的脸颊上,吹散了些许红晕。刚迈出家门叶芸便看见一个人影靠在门口的竹编躺椅上,阖眼翘着腿。
    叶芸脸上褪去的潮红又卷土重来,心口徒然发紧,声线不稳地叫了声:“大,大哥......”
    刚欲脱口而出怎么不回房睡,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不回房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说开了就难堪了。
    白闻赋没有瞧她,淡淡地应了声,姿势没动过。
    叶芸带上门后往水房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水房那好像没有厕所。老家的茅房是在屋外的田埂边上,夜里屋里会放痰盂。可来到这,叶芸就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她停住脚步,犹豫中折返回去,在离家门几步之遥时瞧见了放在锅灶旁边的银色打火机。
    刚才的情况属实混乱,她不知道白闻赋是几时回来的,既然她能听见白闻赋房中的打火机声,那么她和闻斌的对话以及动静也应该能清晰地传到了隔壁。想到这叶芸放缓了脚步,涌动不止的羞涩感快要将她淹没。
    白闻赋听见戛然而止的脚步声,掀了眼帘侧过视线。
    朦胧的月光洒进走廊,叶芸散着的发垂到一边,白色布衣有些褶皱,兴许是穿久了,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光洁如瓷的锁骨,风吹进走廊,布料贴在身上,玲珑的身段若影若现,月光照亮透红的小脸,娇媚动人。
    隔着几步的距离,白闻赋睨着她,深邃的眸子像浸了墨,一眼望不到底。
    叶芸不自然地裹紧外衣,声音轻得像被羽毛盖着:“大哥,那个......哪里可以......”
    虽说白闻赋是闻斌的大哥,但对叶芸来说到底是个尚不熟悉的成年男人,她本想询问他,却又一时难以启齿。
    没等她说下去,白闻赋扬了扬下巴:“顶头。”
    叶芸点点头,从白闻赋身前走过往另一边而去。
    这筒子楼每层走廊尽头设有一间厕所,厕所门口挂个木牌,正面写“男”,反面写“女”,进去前将牌子翻下,其余人在门口排队。
    叶芸走到尽头时,已经有两个男人站那,厕所门口的牌子翻成了“女”。
    其中一个叫冯彪的男人见叶芸怯生生的模样,主动上前搭话:“你急吗?急我让你排我前面。”
    叶芸尴尬回:“不用。”
    另一个男人打趣他:“你认识人家吗?就让人家排你前面,你也不怕回去你家母老虎揍你。”
    冯彪昂着脖子:“我怕什么?反了天了。”
    正说话间,旁边一户人家的门被打开,一个青年探头探脑往外瞧,见叶芸模样生,推开门走了出来,凑到叶芸面前问她:“你是住哪的?”
    另外两个男人见状也好奇,纷纷转过身来,大晚上的,叶芸被三个男人围着,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住那。”她一边应付着一边慌张地回过头。
    白闻赋听见动静,目光朝这头瞥了过来。叶芸脸色发白,望向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只一眼,确定白闻赋还在门口,她便踏实了些。
    叶芸收回视线的时候,白闻赋蹬了搭脚的板凳,缓缓起了身。
    青年笑问叶芸:“姑娘,你多大啊?”
    叶芸抿着唇不再搭理几人,那冯彪打趣道:“小六子,人家姑娘不想搭理你,回家睡觉去。”
    几个男人互相笑骂瞅着叶芸,她贴着廊壁避开视线。
    本来还在说笑的几人,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警惕的眼神穿过叶芸。一道身影压下来,她回过头去,白闻赋走了过来立在她身后,神色寡淡地扫视几人:“你们下楼去上。”
    小六子眼神闪躲地叫了声:“赋哥。”就赶忙跑回家关上了门。
    冯彪和另一个男人面色不好,但也没有和白闻赋硬刚,转身下了楼。
    厕所里传来开门声,黄大婶从里面走出来,眼神在叶芸和白闻赋身上转了圈。
    “我好了,你们谁进去吧。”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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