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玉点点头,捧起碗,先喝了一口汤。胃里有了暖意,便只觉四肢百骸都舒服起来。
    她看向齐瑄:“雪蕊还拿了几样腌菜,若你觉得太淡,就着腌菜吃就是。”
    齐瑄点了点头,果然将筷子转向腌菜。他用了几口,才觉得味道有些不大一样:“这是膳房新做的?倒和从前的味儿不太一样。”
    “是我从家中带来的,”裴良玉将碗搁到桌面上,“你要是喜欢,过些日子再做一些就是。”
    “你还带了这个?”齐瑄惊讶道,“怪道嫁妆搬了这样久。”
    “哼,就这么点,”裴良玉也没心思和他掰扯自己的嫁妆,只指着手中的碗道,“明日雪蕊和霜芯去膳房瞧瞧,将碗碟等一应器物都点一点,什么吃食配什么碗碟,都和膳房交代清楚,缺的,待过几日让人送来。”
    裴良玉说着,转头问齐瑄:“东宫里,可没有不许人给我送东西来的规矩吧?”
    齐瑄三两口吃完面,便听见这话:“这要看,是从何处送了。”
    “从我名下的宅子里送。”
    “这自然可以,”齐瑄听是裴良玉自己的嫁妆宅子,便没多问。
    等裴良玉吃完最后一口面,青罗等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只剩裴良玉与齐瑄并排坐着,两人才发现,有些事,到底是不一样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连气氛都难得尴尬起来。
    裴良玉看了一眼床铺,到底先开口道:“用药伤身,我不想用。所以……我睡里头,你睡外头,不许越线。”
    齐瑄听得这话,便明白了裴良玉的意思,心中虽有些失望,却还是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见齐瑄应得这样干脆,裴良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率先上床,裹了一床被子,将自己藏在了里头。
    齐瑄看得唇角轻轻上扬,也躺在了外侧,两人一人一床被子,中间隔了一道明显的鸿沟。
    从没有人这样,与裴良玉同床共枕过,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精神虽然疲惫极了,却总是睡不着。
    齐瑄见了,温声道:“别担心,应了你的事,我都记着呢。明日还要进宫拜见父皇母后,先歇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裴良玉才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来,看着身边,闭着眼,躺得板正的齐瑄,到底撑不住,沉沉睡去。
    等身侧没了响动,齐瑄睁开眼,借着帐外龙凤烛的光,看向裴良玉。
    近在咫尺之间,不急。
    第37章 太子妃第三十七天(抓虫)
    大婚后第一日,裴良玉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帐顶,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青罗轻轻挑开帐子,见裴良玉睁着眼,不由松了口气:“殿下,您醒了。”
    殿下?是了,昨儿成婚了。这不是家里,而是在东宫,帐顶自然不一样。
    裴良玉往身边看了一眼,昨晚齐瑄休息的位置,早没了人,许是顾忌着她没醒,被子倒还没整理。
    裴良玉打了个呵欠,精神也不如平日好。
    青罗见了,忙捧上一盏清茶。
    “殿下昨儿没休息好?”
    裴良玉昨日因为疲惫,睡得倒快,却并不安稳。她有些择席,习惯了睡觉前,将灯火都熄了,也习惯了自己睡。
    昨晚大喜之日,喜烛是彻夜不能灭的,而她身边,也躺着一个男人。即便理智上知道,这是齐瑄。可身边多出一个人,裴良玉也没心大到当做无事发生。
    是以昨夜,她醒了两回,还总是做梦,梦见什么虽然忘了,可休息不好的疲惫感,却到现在还留着。
    因是东宫,有不少不熟悉的宫女在,裴良玉也不好多说,只得道:“有一些。”
    青罗看着有些担心,但今日拜见帝后是大事,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便只得轻声道:“殿下路上稍歇一歇。”
    “我知道,”裴良玉点点头,就听见外头的门开了,一名女官领着人从纱帘后进来。
    “参见太子妃。”
    众人一齐行礼,裴良玉却觉得打头那女官的身影有些眼熟。
    等宫女们都起身,裴良玉才发现,打头穿着女官服饰的,竟还是个熟人。
    “云裳?”裴良玉有些意外,“你不是在长乐宫伺候?”
    “禀殿下,是太后担心殿下初入东宫,不大适应,便使奴婢过来伺候。恰东宫掌严本就名额有缺,皇后娘娘做主提了奴婢上来。”
    说是三司九掌,掌严只为九掌之一,但事实上,掌严该有三人担任,不过从前东宫人少,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再加上放了人出宫去,三司九掌,倒都不怎么齐。
    “原来如此,”裴良玉笑起来,“本宫一定好生谢母后与皇祖母。”
    说着,又嗔怪的看了青罗一眼:“你这丫头,必是早就知道了,却故意不说。”
    青罗笑道:“奴婢见着云掌严,也吓了一跳,本想告诉殿下,哪知道,进来后便忘了,等云掌严进来,奴婢也不必再说了。”
    裴良玉听了这个解释,才算放过她,重又看向云裳:“既如此,你才进东宫也不算久?”
    “是,”云裳服侍着裴良玉坐在妆奁前,先取了梳子,亲自为她通头发,“奴婢才进东宫一月余。”
    “那,东宫的章程,你当是已经熟悉了,”一月余,怕是从潜邸那次见过不久,云裳便进东宫了,“东宫算上你,已有了几位掌严?”
    “算上奴婢,正是两位,”云裳道,“还有一位舒掌严,已是到了年纪,待明年春里,就要放出宫了。”
    宫中不管宫女女官,年满二十五岁,都是可以出宫的,但每人大都只有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除非上位者开恩,再想出去,就难了。
    裴良玉点点头,又问了几句,对东宫女官的情况有了底。这几个月东宫女官有些变动,三司九掌足员是三十三人,现除了司闺,与云裳任的掌严,余的都只一人,算下来,就是十四人。
    今日是裴良玉头回以儿媳身份去拜见帝后,衣裳打扮上,便得精心些。虽不必如昨日一般,穿着翟衣,却也衣饰华美。
    她昨儿才说戴了一日花钗,头皮发痛,以后要少梳高髻,今日便梳了个高髻,但云裳手巧,又知道些许裴良玉的喜好,特意提前剪了些菊花,代替沉重的宝石花钗,装点在裴良玉髻上,又挑了些小花簪,对称的用在发髻两侧。
    这样一通下来,裴良玉头上高髻的重量,比起昨儿可轻的太多,但美观上,却半点不差。
    见裴良玉满意,青罗惊奇的将云裳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云掌严这手是怎么长的,这心思也太巧了。”
    裴良玉看的好笑,却也吩咐青罗:“今日云裳头回给我梳妆,额外赏她们一回。”
    云裳几人忙行礼:“谢殿下。”
    “都起来吧,”裴良玉面上含笑,“今儿是第一回 ,却不是最后一回,伺候的好,本宫看在眼里,自然会赏。”
    至于伺候的不好……裴良玉没说,但宫里的人都知道,你做不好,不代表别人不行。机会统共就那么多,不知道多少人等你腾位置。
    梳妆打理完,裴良玉看时辰差不多了,问:“太子殿下呢?”
    青罗还不及回答,就听见齐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孤在看太子妃赏人呢。”
    齐瑄面带笑意的走近裴良玉,向她伸出了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齐瑄的眼睛很漂亮,也很深邃迷人,若只盯着他的眼睛看,一个不慎,怕还得当心自己的心神都陷进去。
    但裴良玉,有时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许是没怎么往某个方向想过,便也不放在心上。
    她看着齐瑄伸到眼前的手,也慢慢伸出手去,而后,啪的一声,在齐瑄手心拍了一下。
    裴良玉自己站了起来:“走吧。”
    齐瑄轻笑一声,眼含威胁,看了看在场的宫人,才重新笑着看向裴良玉:“你怕是唯一一个敢在我伸手时借机打手心的了。”
    裴良玉听了,却并不觉得惶恐,只侧了侧头:“打疼了?”
    “就你这点力气?”齐瑄微微挑眉。
    裴良玉没理他,伸出手,由青罗扶着慢悠悠往外走。
    齐瑄摇了摇头,三两步赶上。
    殿中女官宫女们见齐瑄与裴良玉并行,都不由低了头,将裴良玉的地位,再往上提了提。
    裴良玉与齐瑄出来后,见殿外只停了一架步撵,不由看向了齐瑄。
    东宫的女官,必是不敢擅自撤掉步撵的,能做主的,必然只有一人。
    齐瑄轻咳一声:“你可愿与我同乘?”
    裴良玉沉默片刻:“你只叫了一架步撵,若不同乘,难道还叫我走着去?”
    “你说的是,”齐瑄下意识道,“不过这是咱们大婚后的第一日,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笃,难道不好?”
    太子夫妻和睦,自然好过冷淡,既是正事,裴良玉当然不会掉链子。
    是以二人一同上了太子专用的步撵,一路从东宫到了紫宸殿。皇帝就在紫宸殿中见他们。
    两人去时,皇帝正在处理奏章,但他显然已经听说了裴良玉与齐瑄同乘而来的事,认为他们感情不错,还特别称赞了两句,才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裴良玉。
    皇帝还有正事要忙,两人便也没多呆,坐上步撵,又转道往凤仪宫去。
    离了紫宸殿,裴良玉看了齐瑄一眼。
    “怎么?”齐瑄偏过头。
    裴良玉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问:“若是皇后问起产育之事,要怎么答?”
    “你不必答,”齐瑄看着裴良玉交握的双手,“你与我疏远些,我再借机让你离开,私下与母后说。”
    齐瑄顿了顿,又道:“你如今对母后,也该改口了。”
    太子昨日娶妇,今日一早,众妃便齐齐来给皇后道贺,但都没多留,齐瑄毕竟已经成年,要正式见裴良玉,也不必非得在今日,是以在得知裴良玉二人从紫宸殿出来的消息后,就都散了。
    几个高位嫔妃都有步撵,早早离开,只几个低位嫔妃落在后头,看见皇太子专用的步撵从内宫门处进来。
    “不是说太子与太子妃出了紫宸殿?怎么不见太子妃的步撵。”
    “怕不是太子与太子妃同乘?”
    几名低位嫔妃一起在宫巷转角处停下脚步,一同看向凤仪宫门前。
    “钱妹妹怎么看?”一人看向落在最末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当初被皇帝承认,要封为美人,却因德妃谏言,只得了七品御女的宫人。
    钱御女听得这话只轻言慢语道:“太子妃与太子青梅竹马,便同乘而来,也不无可能。”
    “妹妹说的是,”那问话之人小声道,“听说当初选太子妃时,裴妃与惠平太子妃皆在候选之列,只是那时裴妃年纪尚小,惠平太子妃命格出众,皇后心中有了偏向,裴妃才另许了人家。”
    “竟是如此?那裴妃与太子青梅竹马,未必没有情谊,如今看来,倒是一对有情人。”
    “可我怎么听说……”一名低位嫔妃吞吞吐吐道,“惠平太子妃的命格是换过的,假凤到底成不了真凤,所以生下皇孙郡主后,受不了这个福气,才薨了。”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先前钦天监重算裴妃命格,竟和惠平太子妃一字不差,我还觉得奇怪呢。钱妹妹你跟在德妃娘娘身边多年,可曾听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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