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逊便放松下来,摇头失笑。
    暮逊拢住她手,随口道:“一件玩物,哪里比得上你?”
    姜循玩味:“你为了一件玩物,非要出京,可见这玩物于你的珍重。殿下倒是让我有些害怕了,你对一件玩物如此上心,那玩物若是爬到我头上,和我耀武扬威,那怎么办?”
    暮逊答:“你只管管教,谁又能说你什么?”
    姜循侧过眼,眼角微挑:“当真?”
    她亭亭如水仙,孤然独立,总难以让人亲近。而今她少有的俏皮与“吃醋”,便让男子心动心悦,心间炽热。
    “黄鹂”是可爱,但姜循更让男子有征服欲。
    太子俯下身,微笑:“自然是真。你是未来的太子妃——这是父皇下了旨的。只待一年期过,我们便可完婚。没有谁可以拆散我们。”
    皇长子病故,兄弟情深,暮逊为其推延婚事。
    --
    二人再温存一刻,太子便以“不扰循循休憩”为由,离开了。
    玲珑端茶进屋。
    炉香袅袅,姜循拿着一方帕子,擦拭自己的手。擦拭之后,她毫不在意地将帕子扔到火烛上方,冷眼看着火苗吞噬那方帕子。
    玲珑看得心惊肉跳。
    玲珑对上姜循侧头凝视的目光,吞吞唾液:“白日马车受惊,不知娘子可否受伤?”
    想到白日马车中的江鹭,姜循出神一下,才不冷不热道:“连你都记得马车受惊,问我有没有受伤。他倒是压根想不起来。”
    玲珑尴尬道:“殿下日理万机……”
    姜循忽而起身,盈盈走向玲珑。
    她俯下身,凑到玲珑耳边:“那你猜他现在去‘理’什么了?”
    玲珑不敢答。
    姜循慢慢站直:“我要是他啊,我现在就去看看我的小‘黄鹂’有没有受伤,还在不在。”
    玲珑抬眼,打量姜循。
    她见姜循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才嘀咕:“那娘子应该把殿下留下啊。”
    姜循一声冷笑。
    姜循睥睨她:“我难道不忙?!”
    玲珑:“……娘子忙什么?”
    姜循:“为我权势大计,自当日夜以奋,殚精竭虑。拿笔来。”
    玲珑:“……”
    --
    被姜循戏称为“黄鹂”的阿娅,含混地睡在驿站的一间客房中。
    客房古朴简陋。
    大约为了惩罚她,寒冬腊月,屋中连炭火也没有烧。
    阿娅蜷缩着身子卧于床榻间,盖着两床被子,睡梦中也在轻轻发抖。
    她忽然一个战栗,从自己记不清的噩梦中惊醒,睁眼看到悬挂的帷纱如火舌一样扑向她。狰狞光影如巨兽,骇得她一声尖叫。
    阿娅的尖叫没有出口。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睁大幽蓝眼睛,看到一张俊秀的面容,落在光影后,沉沉看着她。
    阿娅呆呆看着。
    捂她嘴的手移开,那人往后退了退,阿娅才看清,这是暮逊——太子殿下。
    暮逊手抚上她的脚踝,她轻轻一颤。而这一颤,让暮逊清炯的眼中布上阴霾。
    他几乎难掩自己的暴戾,却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暮逊温声:“你逃什么?你怕什么?我待你不够好?你私逃出京——我可有怪罪你?我亲自出来找你……你知道我出来有多不容易吗?
    “阿娅,我供你吃穿,赠你珍爱,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娅眼中一点点蓄泪。
    她用磕绊的大魏话,天真说道:“循循对我很好,你要娶循循,我不想插足你和循循之间……”
    暮逊眼眸微瞠。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娅,他不敢相信她竟会这样想。他握紧她的脚踝,被激得笑了出声——
    “循循?!你觉得循循对你好?如果不是我护着你,你觉得循循会不会吃了你?
    “我百般从她手里保下你,你竟然觉得她好我不好?”
    阿娅畏惧他此时模样。
    俊逸的人咬牙切齿真是可怕,对她死缠烂打真是渗人。他也许是旁人眼中尊贵的太子殿下,可对她来说,他折断她的羽翼,限制她的自由,将她关在宅院中……
    她为什么就要觉得他好呢?
    月光抹在地砖上,像枯白的霜。
    阿娅朝后瑟缩,她捏紧身下褥子:“在东京的时候,贵女们瞧不起我,只有循循……啊!”
    她被扑倒在榻。
    纱裙掀飞,她被郎君灼热的呼吸包围,被他扣住下巴,被他抢过身子。
    混乱中,阿娅听到暮逊许诺:“我知道、我知道……阿娅,你莫怕,这一次不一样了。回到东京,只要你听话,就没有人再瞧不起你,再欺负你。
    “循循会帮你的。”
    阿娅眼中流着湖水清光,声调婉转如歌:“循循真好……”
    暮逊像是被她的话扇了一巴掌般,白皙的皮肤涨红:“是我和她谈条件,她才愿意出手的!我对她有求,她对我有求……没有我,她连正眼都不会看你,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你这样单纯的人,可曾见过有女子那般杀人不眨眼?
    “你喜欢她?你竟然喜欢她?!
    “我警告你,你离她远一点。没有正妻会喜欢小妾……你离她远远的!”
    --
    此夜漫漫。
    太子与阿娅纠缠;姜循持笔凝思,思考回京后,她为了权势,要进行的更大的计划;江鹭精疲力尽地回到段枫与张寂那里。
    关上门窗,江鹭靠坐在椅上,仰身闭目,分外苍白。
    段枫本要念叨,见到他掌心的一长条血痕,只好叹口气。
    段枫默然片刻,说:“我问过指挥使了,明日便可到东京,拜见太子殿下。小甲去准备贺礼了……总要做足样子。
    “你执意来京,代表南康王府,不好失了礼数。不过你也放心,储君之争刚刚落幕,太子的位子未必稳,他需要人支持。大约,只要你有求,他都会满足……”
    江鹭抬眼。
    他靠在椅上,分明坐姿懒散,却因骨相干净秀美,偏有一腔清正之风。
    他盯着烛火出神:“只要我有求,他都会满足?”
    段枫:“是……”
    段枫忽然警惕:“你要姜娘子的话,他应该不会满足。”
    江鹭:“……”
    他回神,一点点坐正:“我想的是我们的事。段三哥在想什么?我早说过,我与她早已结束。”
    段枫欲言又止。
    江鹭心头生起些烦躁,他压抑着:“段三哥想说什么,不必藏掖。”
    段枫:“你说你与她早已结束的时候,是否考虑过,你与她有旧情在,也许你们应该藕断丝连,于我们要查的事才助益最大?”
    江鹭抿唇:“……我当然知道。”
    段枫欣慰,又苦口婆心:“小二郎啊,你会‘藕断丝连’吗?需要我教你吗?”
    灯影晃晕下,段枫期待地凝望小世子秀色可餐的面孔。
    江鹭侧脸漠然。
    他亲口逼问她,想打破自己的心魔,想证明她是不值得的。
    可是……他又真的甘心吗?
    第17章
    都邑翼翼,四方是则。
    九桥门街市,车水马龙,酒楼林立。
    入东京时刚过上元,街巷桥头人流熙攘,与郊野萧索全然不同。
    江鹭与段枫坐于“会仙楼”雅阁靠窗处,边吃茶,边观望楼下往来的书生文士。
    此街绣旗招展,会仙楼虽不如樊楼盛壮,但文人墨客更爱聚于此楼。不过这座酒楼,比起往日也热闹许多——原因无他,科考将至,天下文人皆聚于东京。
    此时,段枫看着下方人流,不觉感慨:“不愧是东京,比建康府更繁华许多。”
    江鹭不语。
    段枫打量对面的世子:襕衫衿带,幞头飘然。且因面如银玉,而引得路过小娘子频频观望。
    只是可惜,江鹭清正端然,对他人窥探视若不见。
    何止视若不见呢……段枫看眼江鹭面前桌上的川饭,江鹭一点没动。
    段枫掩袖咳嗽两声,江鹭的眸子才落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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