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进入高等级时险些落入噩梦中的引诱,但等级跨越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精神力、拟态的变化, 更有另一些更深层次的记忆。
    比如年轻雄性虫族对伴侣、对交配的理解。
    阿舍尔曾解锁过的知识碎片里说过,只有真正想要追随虫母的雄性虫族,才能彻底拥有牛牛使用权,这一与基因、本能的传统,则来源于虫族传承的历史。
    追溯到数万年前,最初虫族诞生于这颗星球,宛若香饽饽的虫母稀少难得,自然会成为整个族群都争夺的对象。
    在未完全开化的野蛮时代,没有“牛牛使用权”的规则做约束,不少雄性虫族会无限放任自己对虫母的渴望与占有,而本身体质弱小的虫母毫无反抗能力,除却精神力上的优越,它们想要在野外生活,始终需要子嗣、伴侣的支持。
    当时的时代里,虫母与子嗣的关系就显得格外畸形——雄性虫族毫不克制的占有,会在日积月累下变成刺向虫母的刀尖,由它们亲手放任的恶果,自然也会在足够的时间后反馈至虫族本身。
    显然,时间最能教给一个种群生存的道理。
    自然法则之下,优胜劣汰永远生效。
    为了虫族能够继续延续,它们的基因做出了改变、让步和适应,雄性虫族们后退一步,它们用忠诚和保护搭建堡垒,并将“牛牛使用权”的钥匙交给了虫母。
    这是一场双方都会收益的变化,而这一传统也自虫族基因延续至今。
    而乌云在成为高级虫族后,也“窥视”到了这条规则,他心甘情愿将控制自己欲望的钥匙交给妈妈。
    当然,在递交钥匙之前,乌云的野性与直白,催促着他向阿舍尔展现出自己的资本——
    【我很厉害!能让妈妈生出好多强壮的虫卵!】
    阿舍尔嘴角微抽,谢谢他可不想生虫崽。
    只是还不等他拒绝乌云的热情,其他在精神力网中旁听一切的子嗣均不甘落后——
    【我也要当妈妈的伴侣!】
    这是异口同声的伽德、伽斓。
    【我们也可以当妈妈的伴侣!我们可以一起伺候妈妈!】
    这是食骨虫族七兄弟。
    【呜我也想当妈妈的伴侣!】
    这是说起“伴侣”立马忘记自己有要紧消息要传播的小象鹰蛾伽玛。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
    这是大半夜醒来凑热闹的塞克拉。
    ……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完美虫母模拟器“滴滴滴”响个不停,不等阿舍尔细数到底有多少声时,重叠起来的半透明框唰唰出现在他眼前——
    【滴,检测到子嗣伽德提出的转正请求,请问宿主是否接受?】
    【是or否】
    【滴,检测到子嗣伽玛提出的转正请求,请问宿主是否接受?】
    【是or否】
    ……
    除却安静拢着他的旦尔塔,阿舍尔在短短一分钟里一共收到了23条转正请求,模拟器“滴滴滴”的声音砸得他脑袋疼,只是还不等选择之际,原先吵得最欢的乌云忽然中断了精神力连接。
    “怎么回事……”
    许久未曾联系到芬得拉家族成员的喜悦变淡,阿舍尔刚刚拧眉,噩梦般的大片晕影自他脑海中绽开——
    画面很模糊,像是蒙上了雾气的碎玻璃,但也足够分辨,金色头发的男人站在一处巨大的阴影前,正缓慢而坚定地向远方走去。
    怎么回事?刚才看乌云不是没问题吗?
    不安和疑惑再一次来袭,阿舍尔顾不上精神力网中的其他子嗣,只一股脑地将那股玄之又玄的力量集中到乌云的身上。
    断联之前的精神力保留有阿舍尔和乌云进行精神力连接的感觉,于是这点感觉又变成了此刻阿舍尔用于捕捉信息的工具。
    跨越时间、距离的精神力进入超强工作模式。
    先是密密麻麻的点,然后是它们相互连接成一体的线,当无数个点构成了无数条线勾,黑白色的整个空间猛然跃于阿舍尔眼前。
    原先经过滋润充盈的精神力被迫进入一个急速运转的世界,阿舍尔甚至能够清晰感知到自己那盛着1/4的精神力小水瓶在被不停地抽干。
    仿佛永不停歇,当抽取过量后,这种消耗立马转变成痛苦,一茬一茬地袭击阿舍尔的大脑。
    他第一次看到了那只久坐云端的高级虫母。
    巨大,诡异,白腻。
    荆棘丛生的王座之上,坐着的不是他以为的、如初次见面时塞克拉那般半人半虫形象的虫母,而是一丛巨大的阴影,溢满了整个王座的缝隙,自幽暗的光影下露出半截腻到发慌的雪白,如畸形、坏死的肥肉,一寸寸透着恶心。
    精神力被抽取的痛苦在加剧,在阿舍尔抵抗这股痛苦的同时,他所能看到的画面愈发清晰。
    当视线完全聚焦在那庞大的阴影之上,本以为已经见惯大场面的阿舍尔都忍不住抽吸一口气。
    那是一条肥胖惊人的肉虫,油腻腻的身躯拖在王座之下,从尾端开始向上蔓延,是一道一道紧紧闭合的缝隙,宛若千刀万剐。
    一个、两个、三个……
    在阿舍尔下意识数王虫身上有多少条缝的时候,拖在阶梯上钝感的尾巴微动,顷刻间所有缝隙同一时间张开,露出了内里黄澄澄的眼珠。
    呕……
    头晕、目眩,胃部抽搐,血管胀大,瞳孔收缩。
    王虫难以描绘的体形轮廓变成了压制在阿舍尔灵魂上的阴影,那一瞬间他甚至无法挣脱这座大山带来的后遗症。
    难受、好难受好难受难受难受难受!
    直到痛苦侵袭神经的那一刻,阿舍尔才反应过来——
    是陷阱!
    根本不是什么乌云没事,而是云端上的王虫留了一手,他以乌云为饵,冲着身处极北之地的阿舍尔下了战书。
    不然,以一位成为高级虫母数百年、吞噬了不知道多少虫族巩固地位的王虫,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败北堪堪成为高级虫族的乌云?
    在阿舍尔无力抗争痛苦的同时,模拟器发出疯狂的警报——
    【警告!警告!】
    【宿主受到王虫的精神力针对!】
    【危险重估中……】
    【危险等级:s】
    【警告!警告……】
    【任务发布:警告!宿主受到了来自深空上高级虫母的精神力打击,请动用你的全部能力,避免这场危险!】
    【任务奖励:王虫的秘密】
    【任务惩罚:死亡】
    【特殊提示:本次任务失败宿主会彻底失去乌云,读档也无力挽回。】
    彻底失去乌云?
    什么意思?
    忍着大脑内剧痛的阿舍尔拧眉盯着晃影的任务提示,浑浑噩噩之际几乎无法具体思考。
    之前每一次发生意外,读档都可以帮助他们避免,哪怕是之前在沼泽湿地伽玛为保护他而身死,也能通过读档得到第二次机会,可为什么乌云不可以?
    差别在哪里?就因为乌云已经成为高级虫族了吗?
    在阿舍尔忍痛抵抗王虫的精神力、思索模拟器的提示内容时,他所经受的痛苦和煎熬,则通过精神力网传递给每一个芬得拉家族的子嗣——
    【妈妈、妈妈?】
    【妈妈你怎么样了?】
    【妈妈妈妈妈妈……】
    【帮帮妈妈!】
    【谁来帮帮妈妈!】
    相互连接的精神力网中,芬得拉家族所有的子嗣都能感知到虫母的动态——
    最初是细密的、如同血液被小心抽取的缺失感,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开始无限扩大,甚至某一刻它们足以感同身受到连脑髓都被榨干的痛苦。
    ——它们的妈妈正饱经痛苦!
    这一认知完全如尖刺折磨着每一只雄性虫族的神经。
    没有任何一个追随、爱恋着虫母的子嗣能够忍受它们的妈妈受到伤害!
    任何伤害!
    同一时间,原本靠坐在小怪物怀里的青年面颊褪去血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不停地战栗着,铅灰色的眼瞳上仿佛蒙着一层雾,那一刻旦尔塔甚至无法在青年的虹膜上看到属于自己的倒影。
    虚浮、寡淡、濒临破碎。
    有一瞬间旦尔塔真的以为青年会在自己的怀里彻底碎掉。
    就在阿舍尔不受控制地痉挛时,拟态下的塞克拉顶着满身风雪闯入冰洞,心急如焚,“妈妈的精神力争不过王虫!王虫已经是高级虫母很多年了!”
    塞克拉虽然对地表上的一切一无所知,但他到底诞生于天空之城,对虫族起源了解得可要比芬得拉家族的成员更深。
    “要怎么做?”旦尔塔掐着青年的两颊,轻微用力的手指卡在对方的牙关缝隙,以防虫母不受控制的痉挛颤抖的牙齿会咬到自己。
    “他需要精神力!”
    王虫成为高级虫母的时候,这颗星球至少要倒退至几百年,故而才成为中级虫母不到半年的阿舍尔,又怎么可能争得过王虫?
    就是身为高级虫族许久的塞克拉,对上王虫都不敢说自己能抵得过对方精神力的几十分之一。
    那是无法被填补的、名为时间的鸿沟。
    他们之间巨大的差异正如学画十天的孩童,和早已经名满天下的绘画大师,起点不同,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王虫不会在乎可比性,他只会在乎即将入口的肉畜能不能真的被自己吃进去。
    在塞克拉说话的同时,相同的意思也实时传达至芬得拉家族全部成员的大脑里——
    【妈妈需要精神力!】
    【需要很多很多、源源不断的精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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