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社交方面存在毒抗上的障碍,导致李横溪朋友十分有限,收入更有限,此次能卖出点蛇毒,也是为了在正式工作以外,多赚点研究经费。
    朝轻岫拿到东西后很是高兴,立刻尝试将蛇毒跟仿制的异香“不审”调制在一起,此情此景,让习惯了跟在上司身后的简云明都不由倒退了好几步。
    徐非曲:“门主放心,给郜方府的信,上个月就已经送去了。”
    朝轻岫微微一笑:“虽说我们已经有所准备,终究难保万一。”
    徐非曲:“其实郜方府有师父跟颜大堂主她们坐镇,门主无需太过忧心。”
    朝轻岫转身望向窗外。
    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她的眼眸当中。
    虽说寿州与施州相隔甚远,却也在同在江南的天空之下。
    郜方府。
    此刻正值深夜,街道安静得骇人,道路旁的一间间房舍仿佛一口口沉默地棺材,听不见半点活人的动静。
    第277章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分, 一道黑影鬼魅般从街上急速闪过。
    四周无人,在江湖中有“毒性绝刀”称号的吴灭生本没必要全力奔掠,然而在他今日潜进自拙帮总舵,想要干掉几个堂主香主来杀一杀自拙帮的士气时, 却觉得情况很是不对。
    作为一个通晓毒药学的杀手, 吴灭生刚刚自侧门潜入, 就敏锐地感觉自己身上多了种奇怪的气味。
    一个名字浮现在吴灭生的心头——北臷异香“不审”。
    真正的“不审”并没有如此鲜明的气味,所以自己染上的多半只是仿品, 然而吴灭生尝试多次,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除去身上的气味,
    其实在染上气味的时候,吴灭生并未被自拙帮的人发现,然而他生性谨慎, 虽然还未确定自己当真落入陷阱时, 也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他一掠数丈,毫不停息的奔行了大半个时辰, 感觉身后郜方府的城墙轮廓已经模糊了, 才终于停下。
    此地是一片滩涂,滩涂上,栖息着一群野鸭子。
    吴灭生纵身掠出, 双臂平展, 轻飘飘落到鸟群当中, 他身法之轻,竟没惊动这群警觉野鸭,偶尔有几只振翅欲飞, 也被他及时用袖风拂落。
    他的劲力堪称柔韧若水,那些野鸭重新跌落在地时, 虽然头晕眼花,却并不觉得疼痛。
    吴灭生很了解“不审”的效果,知道这种异香一旦沾上,一时半会很难甩脱,于是手掌轻拂,将身上香气缓缓送出,意图熏染周围的无辜水鸟,感觉火候差不多时,猛地一跺脚。
    感受到了跺脚的震动,水鸟们受到惊吓,立刻嘎嘎大叫着振翅飞走。
    按照吴灭生的设想,水鸟们会带着“不审”的香气飞向四面八方,就算自拙帮有追踪之力,也会因此晕头转向,不知该去何处寻找闯入总舵的刺客。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那些已经飞入空中水鸟们却一个接一个簌簌跌落,同时发出凄厉的长鸣,一副中毒身亡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吴灭生心中顿时大叫不好。
    他已经反应过来,这些水鸟其实也是陷阱的一环,自拙帮那群人猜到沾染了“不审”异象的人会利用飞鸟来模糊追踪方向,所以提前在野鸭子身上下了另一种毒,这种毒素跟“不审”相混合,瞬间就能剥夺野鸭子的行动能力。
    吴灭生反应极快,见状立刻转身要走,然后仅仅奔出数步,就如石化办重新凝在当场。
    岸边的柳树后,缓缓步出了一名穿着宽袍大袖的读书人,她手中还托着一部书,书的封面上写着《万昌文集》四字。
    夜冷风清,许多水鸟的尸体横呈在滩涂之上,这位读书人的态度却像是白日里漫步于自家花园中一样淡然从容,她越是如此,反而月壤吴灭生觉得情况不妙。
    来人正是应律声,她很是斯文地向前微一欠身:“吴兄大驾光临,自拙帮有失远迎。今日既然来了,又何必匆匆离开。”
    吴灭生冷笑:“素闻应山长大名,如今竟甘愿缩在郜方府,听一个小孩子指派。”
    应律声微微一笑:“自拙帮位于江南,自然要遵奉问悲门号令。”
    她说话时一本正经,仿佛现任问悲门主不是她家自拙帮帮主一般,与此同时,应律声手中书册无风自起,犹如漫天飘舞的芦花,一页又一页飞向毒行绝刀吴灭生。
    应律声坐镇重明书院多年,能让江湖宵小不敢来犯,武功修为自然堪称强横。
    吴灭生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极其强烈的杀气随着纸页向自己袭来袭来,他当即举刀横拦。那些纸张分明又脆又薄,但从应律声手中发出,强硬处竟不下于钢铁。
    只听“锵锵”数十声连响,吴灭生手中长刀的刀刃竟被薄薄的纸张硬是撞出了一块缺口。
    野鸭栖息之处野草丛生,应律声肩头微微一晃,人已经越过滩涂,距离吴灭生不过数丈之遥,那身长袍广袖的衣衫上竟没溅到半点污泥,连野草也没碰落半根。
    吴灭生身形愈发紧绷,他反应不算慢,知道此刻选择躲避,等于是将后心要害卖给敌人,只好挥刀就砍,手中刀光犹如乌云中亮起的一道闪电,刀锋凌厉森寒,刀影中还夹杂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他的外号叫做“毒行绝刀”,毒药自然与内功融为一体,那阵古怪的刀风刚刚触及在吴灭生四周飘飞的纸页,所有纸张表面就迅速变得焦黑。
    不远处,应律声宽袍缓带,姿态雍容地抬手屈指,隔空弹了数下,动作急徐不定,优雅美妙,她发出的指风分明无声无息,然而击中刀背时,却可以发出悠长的清鸣。
    吴灭生此刻感觉仿佛是有人用铁棍在自己手腕上重重连敲数下,然而以他的功力,真要是有人用铁棍打他,反而不必放在心上。
    应律声每点出一指,便向前稳稳走出一步,片刻间,已经向着吴灭生走出四步。
    吴灭生知道这是应律声的绝学之一《千劫指》,使用时极耗内劲,一指必比前一指重,若想就此停止然后从头用出,至少也得等待上一刻功夫气息才能调匀,而且一不留神就有走火之虞。
    这门武功对内力、佛法、悟性都有要求,即使应律声已经收徒,却并未能将《千劫指》传给徐非曲,她平时也想点拨朝轻岫这门指法,可惜后者与佛法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最后只勉强学了一点运劲的法门,却始终无法了解其中真意。
    此时此刻,应律声将自身绝技接连用出,可见自从前往施州以来,悠闲的退休生活让她的武功更上一层楼。
    此刻吴灭生身前是敌人,身后是河,进退无路,于是干脆不再思考逃离之事,他聚集全力,再度挥动长刀,刀风卷地,周围河水竟随之而起,共同击向应律声。
    半空中水流如龙,刀风凄厉,若有人在远处旁观,一定会觉得应律声的处境大为不妙。
    然而吴灭生的感觉却很怪异。
    自己的对手明明就在面前,刀风也在不断涌向对方,却有种一直在跟空气斗智斗勇的错觉。无论吴灭生怎样攻击,都缺乏击中对手的实感。
    只见应律声宽袍飘浮,若动若定,仅仅闪避对方的攻击,却并不继续拼斗。
    吴灭生长刀横扫而出,随后以他为中心,荡开一道扇形的光幕。
    直到此刻,应律声终于再度点出一指。双方劲力相碰的刹那,吴灭生已然腾身而起,当头挥下一刀。
    随风而起的剩余书页于同一时间书页被纷纷击碎。
    眼看刀光就要落下,吴灭生的身形却突然清晰起来,他的长刀也跟着凝在空中。
    距离丈许之处,应律声保持着骈指虚点的姿态,而吴灭生的头上,也出现了一个剑伤般的血洞。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中写满了不甘与怨毒。
    作为一个被六扇门通缉多年却始终逍遥法外的杀手,吴灭生考虑过自己无法得手,却没想到会当真折在郜方府。
    ——凭他的轻功身法,若非野鸭高鸣示警,绝不可能轻易被人看出行踪,而凭他这一身毒功,除非应律声这样内功精深且自幼修炼佛门正宗武功的高手,交手时也必然多有顾忌,很容易让吴灭生找到逃生之路。
    应律声神色宁定地望着吴灭生渐渐被河水淹没的尸体,末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解决这位后,自拙帮将滩涂包围起来,并派人在河水撒入大量硫磺白矾等物,免得吴灭生死后,他身上的毒性流入水中,对郜方府周边的生态环境造成影响。
    三日后,吴灭生死于应律声之手的消息在信鸽的接力赛飞下被顺利传入了永宁府。
    **
    通判府被攻击跟自拙帮总舵被攻击两件事相距极近,自然很容易被人混为一谈,让人觉得江南武林正在遭遇其它势力的袭击。
    韦念安之前就心生怀疑,听到消息后更是有七八分把握,觉得事情其实是容州那边做的。
    ——考虑到在容州那群人眼里,整个江南就是一个巨大的红名聚集地,再加上孙侞近手下太多,成分过于复杂,所以连他们自己人此刻都有些疑虑,猜测近些时日的纷争的根源可能是哪位同僚正在为恩相分忧解难。
    而且韦念安的想法有一半是对的——前段时间,容州那边当真遇见几次严重袭击,损失相当巨大,险些连内部势力的稳定都保持不住,左文鸦跟薛何奇两人倒还勉强能够保持稳定,没有立刻走到内讧的老路上。他们彼此一碰头,调查了下资金流向,立刻对韦念安生出怀疑。
    虽然薛左两人的消息也算灵通,可某些太过隐秘的情报还是无法得到及时的更新,他们虽感觉到资金跟寿州官府那群人有些关系,进而怀疑到韦念安头上,却并不知道,陆月楼被杀之后,许鹤年已经默默转移到朝轻岫麾下效力。
    容州怀疑韦念安对已方下手,也立刻还以颜色,趁着韦念安那边局势不稳,想要威胁对方的人身安全。
    朝轻岫既然说了愿意为韦通判出谋划策,此时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她一面帮忙稳定永宁府情况,表达了决不允许容州的人来此撒野的决心,同时也没忘记向韦念安献策,建议对方重点攻击薛何奇的势力,同时放过左文鸦,也好引起容州内乱。
    在向韦念安献策时,简云明当然如影子一般跟随在侧,他听着上司真诚的意见,感觉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好些,也让他进一步意识到当日岑大哥将门主之位交给朝轻岫,究竟是一件多么明智的决定……
    第278章
    江南的消息正雪花般送入都城定康。
    丞相府中的幕僚们近日心情十分惆怅。
    按照孙侞近的想法, 他并不预备现在就跟寿州起冲突,但薛左两人好像有自己的节奏,竟莫名奇妙地跟韦念安斗了起来。
    孙侞近派人去问的时候,薛何奇与左文鸦两人都表示是寿州那边先动的手, 自己只是被动防御。
    丞相大人颇为头疼, 就将麻烦丢给幕僚们处理。
    唐如化作为唐门出身且深受主君信任的幕僚, 不断阅览着容州那边送来的资料,一时间只觉困惑不已。
    韦念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住寿州局势, 她失心疯了非要跟容州过不去做什么?
    还有问悲门, 一直肩负着武林正道的责任感, 出人出力帮着抵御来寿州作乱的外地高手,想来韦念安就是吃准了朝轻岫性格仁厚侠义,才会选择借她之力, 与对手抗争。
    唐如化当然知道朝轻岫擅长查案, 但擅长查案不代表她懂得该如何蛊惑人心,至于为什么觉得此事是问悲门被韦念安利用, 则是唐如化基于对正道人士一贯的了解所得出的结论。如果换个评价目标的话, 倒是具备很强的正确性。
    再不想跟寿州起冲突,在韦念安主动挑衅的情况下,唐如化也不能要求薛左两人, 只能让这二位自己注意, 见好就收。
    写完给容州的回信后, 唐如化又去处理其它事情。
    丞相府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判断消息的重要性也是幕僚的责任,今天, 唐如化就得知了一件事——许家十一郎离开江南,准备返乡, 途中经过定康。他入京后,毫不掩饰自己纨绔公子的本质,到处撒银子请客,很快就结交了不少好朋友,连丞相府这边也曾派人去结交过。
    其实京畿一带的巨富要首推华家,这家人因为之前曾与皇室联姻的缘故,在朝中名声更为响亮,可不二斋贯通南北,许家人也有许家人的风采。
    加上许鹤年毕竟来自江南,而且久在陆月楼身边,跟他打好关系,就算不能探听到江南武林的消息,谈一谈做生意的经验也不坏。
    不过许鹤年性子外松内紧,平日里并不刻意与人谈论武林中事,好在他爱好葡萄酒,偶尔喝多之后,才会漏出几句口风。
    从探子们得到的情报看,许鹤年似乎很为陆月楼的身故感到惋惜,可别人若是追问下去,他却像是惊得酒醒了一半,立刻闭嘴,再不肯谈论一字半句。
    唐如化看着情报,微微沉吟,在纸条上写下“继续打探”四字。
    *
    这一日,逐渐沉迷于定康繁华的许鹤年又在酒肆中摆了宴席,他并没有派人将酒楼封住,只许自己跟自己邀请的客人进来,而是在酒肆门口设下纸笔,无论是谁,只要能以一首诗词相赠,就可以入内随意饮宴。
    许鹤年让店家准备了许多菜肴供客人取用,自己的吃食很质朴,面前只有一壶酒,一碗鸡汤煮的萝卜,还有一小碟煎肉而已——肉是鸭肉,油则是海鱼的鱼油,这道煎肉表面只抹了海盐,再加少许茴香。
    在炖煮为主的大夏,煎肉的确不大常见,多在北地流行。
    几名女郎看见许鹤年自斟自饮十分有趣,也要了一份相同的菜肴。其中有一位女郎看着颇具英气,正是拏云军指挥使程白展的女儿程清英。
    因为父亲的缘故,她身份贵重,去哪里都免不了被人拉拢,倒是在这边,许鹤年并不刻意与谁结交,大部分时间只是纯粹吃喝玩乐而已,反而让许多人觉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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