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淮安的生母大周氏归途中罹山贼毒手。
    山贼无人性可言,夺了钱财,又剖腹放血,取其五脏六腑,随后抛尸河边。
    天寒地冻的时节,血尸与河水冻成一团,凶残触目。
    山贼知所杀之人是曹君侯之妻,知无处可逃,自杀伏辜。
    梁氏体嬴年老,不能承噩耗,曹淮安那时候才刚过十四岁,脸无四星,带着些稚气。
    曹三飞不愿让尚年幼的儿子与年迈的母亲知道这件残忍的事情,偷续鸾胶,假门假事地骗过他们。
    鸾胶正是元妻之卵胞妹小周氏。姐妹俩样貌与性格一般无二,全然让人两眼分辨不清。
    小周氏全心全意的当着曹淮安的母亲、梁氏的儿媳。她亲操井臼,亲主中馈,忧梁氏身子,愁曹淮安婚事,一对马脚藏得好好的。
    曹淮安过了一段时日才在感忽之间,发现母亲的不对劲。质问父亲,父亲一再饰词瞒骗,最后瞒骗不过,只好说出真相。
    曹淮安得知母亲手足异处,身心分离,如蝉蜕壳。但眉睫才交,他换上若无其事的面孔,只是眼底有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厥后,曹淮安一直落落寡合。父亲的死最终让他成了一个精神惨刻,举止少恩的人,他五凿俱失,仇恨填胸,待人冷淡,仅与几位将军有穷交。
    在授室,或者说是在遇到萧婵后,曹淮安有了不定的性情不定,不形的喜愠,是一个五凿格外分明,且自好之徒。
    他自己没有察觉,众人皆从周旋处察觉。
    大周氏之死,并不为外人知,孟魑也是近日才知主公早失椿萱之靠,而棠棣懦弱不能倚。
    怪不得周老先生总说:吾主处叔季之世,无依无靠,有曹氏桎梏,一具虎背担枷锁,真当生不辰,昊天不仁。
    孟魑回回听了都不太理解,现在想想,想通了几分后很觉恻然。
    赵梨煦的死太蹊跷,有人想蓄意激怒曹淮安。
    吕舟先生说曹淮安箭疮裂,一个月内再动意气,将绝脉,命染黄泉。吕舟与周老先生思来想去,才想出一个良善之计。
    *
    孟魑心里唏嘘几声,夷然回话:“主公之从弟,请主公拨冗小半日,叙一刻。”
    旷待从弟两日,曹淮安心里没愧疚,反问:“汝可知街中子弟虎豹?”
    孟魑点头说:“自然。”
    曹淮安取笔寥寥草草写信,不复交言,写讫,缄密得当,转交给孟魑,“你且寻个理由把虎豹抓来,收入牢中,待我明日来问话。”
    信是写给霍戟的,孟魑将信收入袖中,回道:“是。”
    *
    曹淮安从周老先生寓所回来之后,疲倦尽矣,意气衰劣,但他从不会在萧婵以外的人面前,露出一丝疲倦,歇息之后,以一副结缨整冠之态去了馆驿。
    曹淮安与曹晚玄叙了一刻,豪迈的饮上半壶酒,酒席正酣时,就托言事务鞅掌,不能久留。
    “从兄才从冗入闲,不到小半日,又要从闲入冗了,弟愚昧,不能为从兄分忧。”
    曹晚玄盼了一日一夜,酒宴撤了一案又一案才等到了从兄,话没说几句从兄就离开,他有些不舍,不过见从兄身子无碍,心里也高兴,心里已有了措辞去回复梁氏她们。
    曹晚玄是个内浑厚而外精明的人,这番话并无它意,曹淮安没有多想,笑道:“只是一些琐事,很快就能区处。”
    曹晚玄不敢挽留,亲自送曹淮安出馆驿。
    *
    曹淮安回到府上,平时笑语熙熙的府里,现在异常冷清。他掐指算算,算出萧婵在小睡。
    萧婵近来睡眠浅,一丝动静都不可有。曹淮安再怎么小心翼翼,也避不得弄出点动静,他在大堂里踱步,禁不住思念,蹑足去到正寝。
    甫进院,两只鹦鹉喂立在小儿郎戚扬生手臂上吃着稻谷,而佛西被铁链拴在柱上,恹恹的耷拉脑袋。
    佛西油亮的黑鼻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露出獠牙,准备欣喜的叫几声。
    曹淮安戟手阻止佛西出声,可多舌的鹦鹉,他没能阻止住。
    鹦鹉振翅低飞,飞向曹淮安。它们飞时你一言我二语的,和喜鹊报节一样,呼红喝绿个不住:“君上归!君上归!君上归!”
    戚扬生停下喂食,打上一躬,道:“君上。”
    一牝一牡,分立左右肩上,曹淮安板着脸,低声与它们说:“不许再嚷嚷,吵醒婵儿睡梦。”
    戚扬生先回了话:“少君在西院里看鸟儿孵卵,已经看了小半日了。”
    牝牡不满,眼里湿润润的,哀怨回道:“翁主抛弃了我们。翁主有新欢了。”
    ……
    前些天,西院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对鸟,它们凿垣为埘,还下蛋三颗。
    有一颗从埘中掉落,蛋中已有成型鸟貌,缳娘发现时它已干瘪无息。萧婵惋惜,让人在埘下方铺了些稻草棉絮,免得再掉落下来,白白丢了性命。
    自从这对鸟来了之后,萧婵拔闷的事儿多了一件,就是看雌鸟孵卵。
    雄鸟每日来送食三次,落夜时就在窝外头看守,一旦有人靠近,雄鸟就煽翅呿喙,一副要攻击人的凶狠势煞。
    雄雌二鸟在院中造埘做窝,将地占为己有。      缳娘多次叮嘱,雄鸟凶猛,不可挨近。
    萧婵恃着自己胆大,不就是一只鸟吗?但才靠近一武,便被雄鸟追着跑了一回,多亏佛西在后狺狺狂吠,才免了一场人鸟大战。
    阿胶阿漆生了崽也允她靠近,甚至抱崽把玩也无事。这对鸟儿,无故占她地,吃她粮食,还这么凶!
    委屈涌上心头,萧婵撇着嘴与缳娘告状,道:“我每日给它投食铺草,它怎么还这么凶,靠近一步都不许,还要咬我……阿胶阿漆都不是这样的。”
    缳娘展笑,道:“这雄鸟都是护卵的,翁主往后别靠太近就是了。”
    萧婵不死心,今日忐忑不安的往前又挪了挪,但昨日场景重现,她又被雄鸟追着跑。
    雄鸟比昨日还凶猛,萧婵埋头狂奔,一头就扎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膺里,抬首视之,是曹淮安。却顾一看,雄鸟早被缳娘驱飞,她大喘一口气,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在府上好无聊,你什么时候教我射箭呢?”
    “过几日就教你。”曹淮安挥袖,让院中的闲人退下。
    两眼着意到曹淮安精神颓废,萧婵胆气顿壮,十指自如,隔衣跐溜地摸他胯下,绵绵软软的,不是以往无时无刻的坚挺跳跃。
    心内负急一慌,萧婵瞪着眼珠子道:“你身上有酒气,莫不是背着我偷偷到秦楼里耗身耗精去了吧?”
    曹淮安听得萧婵如此之言,不禁默默捧腹,神已顿爽。萧婵见他笑痕加深,猜疑重了几分,复跐溜地一摸。
    这一摸,猜疑就如烟消云散,一点痕迹也不留。
    周老先生很早就在前面说过:
    十四失母。
    严君皆去。
    突然想起,老曹是十四失母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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