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送去的那么多首饰,虞栖枝偏只挑了这一支戴。
    裴璟略弯了下唇。
    先前虞栖枝同他耍脾气,或许还能被视作一种她试图博取关注的小手段。
    但虞栖枝显然是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这一点,让她变得可爱起来。
    与此同时,跑马场的另一侧看台,一道目光也同样落在了虞栖枝身上。
    今日姜罗衣陪同襄乐郡主来到此地,来看场下的贵族公子们为讨襄乐的欢心,争先恐后地在马球场上开屏。
    忽见裴璟挺拔矜贵的身影从一侧走过,这于她来说,显然是意外之喜,马球场上的那些贵族公子们瞬间变得黯然无光。姜罗衣目光不由自主被裴璟吸引过去。
    然后她才注意到,走在裴璟身侧的那名女郎。
    方才燃起的喜悦好似被一盆冷水浇灭。
    那应该就是裴璟的新婚妻子吧?姜罗衣心中苦涩地想着。
    姜罗衣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球场上了。一旁的襄乐郡主仿佛是在唤她,姜罗衣置若罔闻。
    就这么看着裴璟与虞栖枝一路并肩走过,然后裴璟将人送上马车。
    姜罗衣察觉到的最令她难以接受的一点——在此之前,姜罗衣以为裴璟对所有女子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冷淡,有礼,却疏离。
    但或许连裴璟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看向身边的虞栖枝时,目光很亲近,唇角甚至带着笑意。
    这让从前为裴璟对自己的一点点不同就感到沾沾自喜的她,显得何其可笑。
    姜罗衣心中泛滥的酸涩,一直持续到虞栖枝转过身子,在马车前与裴璟道别。
    那名女郎恋恋不舍般与裴璟说了些什么,姜罗衣已经全不关心了。
    她只见到了虞栖枝那张与自己六分相似的容貌。
    见到这样相似的脸,第一眼,姜罗衣竟是怔住。
    接着,浑身的血液好似逆流一瞬,仿佛她所有的愁绪与谜团都有了通路——
    原来裴璟的妻子,只是自己的替身而已。
    就连虞栖枝鬓边簪的红玛瑙簪子,也都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裴璟身边的位置,原本就是属于她姜罗衣的啊。
    “在瞧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襄乐郡主见姜罗衣不答话,只朝着球场入口处愣神,也朝那边望了一眼。
    恰好瞧见了虞栖枝面对着裴璟与他作别的画面。
    襄乐先是愣了愣,她看看虞栖枝的脸,再看看姜罗衣的。
    “我当什么呢,原来裴指挥使玩得这么花呀,”襄乐玩味地看了眼不远处,又转而揶揄姜罗衣道:“居然连找替身都用上了,我看,是他还忘不掉姜姊姊呢!”
    姜罗衣躲避着襄乐伸向她腰间挠她痒痒闹她的手:“郡主快别乱说。”嘴上虽是说着否定制止的话,她的脸却红了起来。
    襄乐瞧着,大感有趣,这不比看那些贵族青年在球场上的笨拙姿态有意思多了?
    之前四皇子殿下原本还想让她嫁给裴璟的,襄乐本人倒是无所谓。对她来说,嫁谁都一样,反正她都只听她四哥的。
    “你等着,我肯定帮你。”襄乐看热闹不嫌事大。
    ……
    另一边,长安城郊,一架低调马车行至城门,城门守卫核查过后,放行入内。
    车轮一路碾过长安城内砖石,发出辘辘声响。
    马车行至郊外一处花草和美之地。
    此处春日景致宜人,却有一道连绵几十里的华美步障,将路旁的草地尽数围了起来,叫旁人窥不得半点帐幕内的景象。
    只听得小孩子们的言语声嬉闹声远远传出来,再就是高高飞出帷幕的几只纸鸢。
    马车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车帘。
    “武三,那里,是谁在放纸鸢?”
    男人声音低缓悦耳,好像玉石泠泠敲击。
    马车外的武三闻言,也朝那处看了几眼。
    “想是哪家贵族家眷出游踏青吧,弄得如此大的排场。”武三道。
    长安城中的贵族就是如此自视甚高,还要将春色独占。武三对此心生不屑。
    只是,见他们的少堂主沉默着视线,盯着远处高空的纸鸢看了许久,武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解发问:
    “少堂主,那纸鸢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比江湖之大任人自由来去,长安,乃京畿重地,眼线众多。
    他们江湖中人,没几个人愿意主动招惹上朝廷。饶是粗枝大叶如武三,进了长安城,也不得不谨慎行事。
    “没有问题。”马车内的男人放下车帘:“走吧,不要让义父久等。”
    马车继续前行,顽皮的春风掀起车帘的边角,让人得以瞧见一点车内景象。
    车内男人静倚车壁,面色苍白。阳春三月的天气,他身上却依旧罩着氅衣。
    大氅靛蓝衣领勾勒出他清冷的下颔线条,男人言语分明温和,却让人心头起一阵寒意。
    “是。少堂主。”武三恭敬回道。
    第17章
    入夜,昌宁侯府。
    卫川将白日里显国公府递来的请帖送至书房。
    裴璟接过翻开看了:“虞栖枝她弟弟的事,同她说了吗?”
    “说了。夫人说,她知晓了,其余没说什么。”
    裴璟嗯了声,示意他知道了。
    他这几日都习惯在书房睡下,却还是在看到虞栖枝厢房内的柔柔灯火时,心念动了动。
    他们的人调查出的结果是,虞栖枝那个心心念念的走失的小弟,早在被人贩拐离家数月后,便死了。
    死于邻县的一场疫病。
    心底虽然知晓时隔如此久,小弟能被找到希望微乎其微,但虞栖枝还是忍不住存了些许妄想。
    看着几张桌上官府记载的小弟和同一批被拐的孩子的死讯的文书,她心底空空,只余一点茫然与悲戚。
    裴璟走到厢房外,就听见压抑的低泣声从厢房的窗户传到外头。虞栖枝正对着桌面上摆着的几份官府文书抽泣。
    烛火跃动,映出她光洁的,被眼泪沾湿的侧脸。裴璟立在窗外,看虞栖枝哭了一会又把脸埋在掌心,肩膀颤动着抽噎,泪水再从她指缝处流下,砸在桌面上。
    看着她捂着脸低泣,眼泪好像哭不完的样子,裴璟指尖微微动了动。
    虞栖枝,她,究竟哪来这么多眼泪?
    “世子,您…不进去吗?”
    今晚芳儿值夜,走近了才见裴璟就站在厢房外干站着,也不进去,这让她大为不解。
    裴璟这才动了。
    回答芳儿的,只有裴璟大步走远的背影。
    ……
    翌日,太子东宫。
    年轻的太子穿过正殿与庭院,步履不停,一路走向太子妃的寝殿。
    沿途的宫女纷纷向他行礼,太子微笑着低头走过,没朝她们投去半分目光。
    “你们都下去吧。”
    太子妃贺兰明月见到自己的丈夫,也微微地笑了。
    这对年轻的夫妻一同依偎着看过他们尚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便有乳母上前,将小婴儿抱下去悉心照看。
    “怎么,今日有事不愉快?”太子妃贺兰明月察觉出丈夫刻意隐藏的情绪。
    没了旁人,太子也不再拘束于礼节,他侧身坐上床榻,侧脸轻轻枕在太子妃胸口:“还不是因为四哥。”
    他轻哼了声:“就为父皇要遣他去封地的事,今日朝会,四哥他抓着点由头便要处处针对于我,父皇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太子如今年仅十五,还是个少年人的年纪,而四皇子几近而立,心智手腕自然比太子高出几分。
    四皇子对这个弟弟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很不服气,更多的,还是因为当年他们母妃之间的恩怨。
    太子年岁小,少年人的忧郁与稚嫩仍未从他身上完全褪去。对于前些时候四皇子设计陷害他一事,他依旧耿耿于怀:
    “四哥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我们的人手中,也有四哥与江湖门派有勾结的罪证,还有当初聂大将军的死,也并非……”
    年轻的太子话说到一半,贺兰明月捂住了他的嘴,她轻声劝道:“殿下,没有万全准备之前,千万莫要打草惊蛇。”
    “现如今,父皇喜欢你什么样,你就依旧是什么样。”
    越来越多双眼睛盯着东宫,贺兰明月心底知晓太子面对的压力,她陆续向太子分辨朝堂之中何人可用,太子也如往常一般逐渐平静下来。
    贺兰明月认为裴璟是可用之人。太子深表赞同:
    “嗯,表哥他是很好的。当日若非他力排众议让太医进来东宫,我们的岁岁如何能平安降生。”
    太子妃贺兰明月生产当日,血水一盆接一盆地往外端,太子回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
    贺兰明月被太子严肃担忧的神情逗笑了,她言谈间也轻松不少:“只是,我却从没见过裴指挥使的那位新婚妻子,指挥使将她宝贝似的护着,也从没见她主动出来交际。”
    “这个好办。”太子也随贺兰明月一道躺下,他嗅着妻子袖口的淡淡芳香,放松道:
    “岁岁的满月宴,国公府的帖子已经给侯府送去了,姐姐若想见,让表哥带着他的妻子一同前来便是了。”
    ……
    太子妃诞下一女,出了月子,便要回母家显国公府省亲,小郡主的满月酒自然也设宴在国公府。
    贺兰明月提前一日回了公府,宴席前的这日,她只邀了些关系亲近的女眷前来说话解闷,虞栖枝竟也在受邀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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