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韧怀疑地瞥他一眼,说:“你知道?”
    邹冀说:“我又没瞎。”
    薄韧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也不说话了。
    “我估计就只有杨樵自己看不出来。”邹冀想了下,这么说也并不准确,打补丁道,“他也不是看不出,他只是确定不了。”
    薄韧说:“那你说,他喜不喜欢我?”
    邹冀说:“这还用说?就他的条件,能一直单着,不就为等你这狗东西吗?”
    薄韧被骂了也没有还嘴,只道:“你不懂他的心思。”
    “是啊我不懂。”邹冀道,“你懂,你最懂,那你怎么不回应他,他真的喜欢你好多年了啊,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感觉。”
    “……”薄韧沉默了片刻,又开始无事生非,说,“他是不是跟你说他喜欢我的事?他怎么老这么偏心你啊,为什么跟你说,不跟我说?”
    这个问题真是好问题。
    邹冀缓缓比了一个“6”。
    薄韧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邹冀摆起架子了,说:“我不告诉你。你来求求我啊。”
    薄韧道:“我马上开车撞树,你信不信。”
    “你撞啊,”邹冀才不怕他,道,“刚有老婆还没焐热呢,我才不信你舍得不活了。”
    薄韧立刻笑了出来,这瞬间的表情只能用眉飞色舞来形容,说:“这下他真是我老婆了。”
    邹冀道:“采访你一下,一夜之间有了老婆,是什么感觉?”
    “很平常啊,没什么特别的。”薄韧在兄弟面前又装起来了,说,“因为杨樵本来就是我的老婆。”
    第16章 分班
    从高中时代起,薄韧在这许多年里,经常很自然地把杨樵称作“老婆”,当然从前这对两人而言,都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情爱意味的亲昵叫法。
    尤其对杨樵本人来说,每每听到薄韧毫无负担地这样称呼他,那感受一直都相当复杂,有过无可奈何,也有过怦然心动,更多的是两者同时引发的绝望和悲哀。
    但在薄韧心里,这称呼也并不只是纯粹的玩笑话。
    他叫杨樵“老婆”,和其他男生好友间互相叫“老婆”的那种胡闹,绝对是不一样的。
    十五六岁的薄韧第一次在偶然的突发奇想后,这样叫了杨樵以后,就非常喜欢这个叫法。
    他相当纯然地把杨樵视作了最特别的存在,他能了解到的其他称呼,都已经满足不了杨樵在他心里的这份特别。
    “老婆”这个不那么恰当的身份称谓,在薄韧想要表达情感的语言体系中,又显得那么的恰如其分。
    他与杨樵,还有邹冀,三人在青春期的后半程、即高中到大学的几年间,逐渐结成了最稳固的三角死党,互相之间都有着很深厚的情谊和羁绊,邹冀并没有被排斥在友谊之外,相反,邹冀甚至算得上是他们之中最稳定的凝结因子。不夸张地说,这个“家”不能没有邹冀。
    友情也是会生出嫉妒心的一种情感,邹冀在和杨樵真正推心置腹之前,也曾很多次对薄韧直接或间接地问过,自己和杨樵对薄韧来说,就不能是同等重要的好朋友、好兄弟吗?
    现在的薄韧已经全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以坦然地回答邹冀,在友情层面,邹冀和杨樵没有先后次序的分别,他们都是他这一生中所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的薄韧不是这么回答,他甚至很怀疑邹冀问这个问题是什么动机,是不是追求女神长期无果,本来就不聪明的脑子彻底坏掉了啊?
    杨樵当然是最重要的啊,是他心里无可撼动的第一名。
    邹冀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朋友,每当薄韧如此理直气壮,他就会半真半假地发出“一片真心喂给狗,狗却非要啃骨头”的抱怨。
    薄韧会回答:“说的没错。”
    杨樵就是他在幼儿期得到的安抚骨头,非常珍贵。
    他是家里的小儿子,没有得到很多家庭中小儿子会得到的偏爱,薄维文夫妻两人无疑都是非常善良的老好人,具备了勤劳质朴、热情好客、苦谁不能苦孩子等等中国传统父母的伟大美德。
    薄韧的家庭条件并不优越,他小时候甚至有几年一度捉襟见肘,但薄维文夫妻俩从来没有把这种经济对大人造成的困窘带回到家庭关系中来,薄韧没有被父母“穷养”过,这反而造就了他反向心疼父母赚钱不易的同理心,没有产生过物质攀比的虚荣心,自觉养成了节俭的生活习惯。
    可是他的父母在教育上的短板又异常的短。
    薄维文和何静娟两人总是在不自觉地进行打压式教育,不只对薄韧如此,对大儿子薄韬也是这样,薄韬已经在他们的眼界内做到了全方位的极致,也偶尔免不了遭到否定式的激励。
    薄韧就更不用说了,哥哥薄韬在父母对他的教育话术中,就是现成的工具人,经常用优秀的薄韬来与较为平凡的薄韧做对比。
    他们的家庭关系其实很和睦,不仅父母,就连哥哥也对薄韧非常好,他得到的疼爱并不少。
    但就是因为笼罩在哥哥的耀眼光芒下,而得不到重视的不安感和不配得感,从薄韧记事起,就贯穿了他的一整个童年。
    幼小的杨樵出现在薄韧同样幼小的生命里,意义是如此重大而特别,相当于直接开启了他另一个维度的生活。
    因为杨樵是第一个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的人,只要他出现,杨樵就会只围着他转,从幼儿期到小学生,到刚进入青春期,杨樵给与薄韧的无限关注和随时随地的妥协,总让薄韧觉得自己在杨樵这里得到了全世界。
    当然他从没有因为杨樵会让着他,就恃宠而骄,就对杨樵不好,从来就没有。
    他连爱杨樵都爱不过来,又怎么会欺负杨樵。
    “老婆”这个称呼,是建立在这样的心理之上。兄弟、哥们、朋友甚至亲亲竹马,都已经无法表达和承载他对杨樵的爱了。
    他那时还单纯地以为他和杨樵会一生一世都在一起。随着慢慢长大,特别是在他发现杨樵也开始长大,甚至发现杨樵开始关注女孩子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危机感。
    他言之凿凿地对邹冀说,不管他和杨樵谁要交女朋友,都应该和对方提前报备,这是他们之间绝对亲密关系的充要条件。
    可是他很快将问题延展去思考,假如杨樵将来有了女朋友,那杨樵会不会就只会围着女朋友转?届时杨樵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那个女孩子吸引。
    至于薄韧?沉迷女色的杨樵到时候也许只会反问:啊?薄韧是谁?
    每当想到这件事,秉承着快乐就是人生第一要义的薄韧,也难得的乐不起来。
    他又开始脑补q版的杨樵把q版的他装进垃圾袋、丢进垃圾桶的小动画,这次动画续集还新增了重要人物,q版杨樵丢完他以后,会和另一个q版女孩手拉着手一起离开,独留q版薄韧在垃圾桶里无能狂怒,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脑补终究是脑补,杨樵没有真的谈恋爱,薄韧全方位的监控下,也没观察到他和哪个女同学有私下接触,只能按捺住自己无理取闹的嫉妒。
    所以杨樵只要等到大学再谈恋爱就好了,到时候薄韧就不会太生气。
    因为按照薄韧的想象,到时候自己应该也会交一个女朋友,杨樵和他同时迈出人生的重要步伐,那就公平了。
    到时候他也可以无理取闹一下,在杨樵女朋友面前证明自己对杨樵更重要。
    自以为计划通、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薄韧,倒是也没想到,让他的丑陋嫉妒心全面爆发的导火索事件,会来得如此之快。
    时间已来到了高一下学期的尾声,即将要分文理科,薄韧偏科的程度过于离谱,当然也只能去学理科。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杨樵想去学文科。
    班主任也很重视,还专门找杨樵谈过,但杨樵很坚持,理由是自己已经有了想学的大学专业。
    “你要学什么?”薄韧问道,“怎么没跟我说过?”
    杨樵诚实地回答道:“有可能是语言类吧,我还没有想好。”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杨樵拒绝了薄韧的邀约,想回自己家,薄韧就和父母说了一声,到杨樵家里来陪杨樵过夜。
    刚到家,杨樵打开空调,室内还很闷热。
    薄韧热得把校服t恤脱了,只穿着藏青色的夏款校服裤,刚把裤子抽绳解了,听杨樵说了这话,当即裤子也顾不得脱了,走过去质问道:“那你怎么告诉班主任你想好了?和我一起去理科班不好吗?说不定还能分到一个班,还可以继续做同桌,这样不好吗?你干吗要丢下我去文科班?”
    “当然好。”杨樵道。
    薄韧已经长到了182公分,现在站在杨樵面前,杨樵已经需要微仰着头看他了。
    “可是我不想学理科。”杨樵提醒道,“你裤子快掉下去了。”
    “本来就是要脱的。”薄韧就站在杨樵面前,把已经松垮挂在胯骨上的裤子利索地脱掉了,随手扔在沙发上,只穿了一条斑马纹平角裤。
    “……”杨樵转过头盯着空调,把遥控举起来,对着空调嘀嘀狂按。
    薄韧看空调面板上的16度被按到了24度,正从24度按回来,疑惑地问:“老婆,你到底是想开多少度啊?”
    杨樵把遥控扔在了茶几上,说:“我不想学和理工科沾边的专业,因为我不想做和理工科有关的工作。”
    薄韧很快便理解了。
    他知道杨樵从小就很讨厌杨渔舟的工作,连带着对所有理工科工作和专业,恨屋及乌。
    并把杨樵这瞬间的烦闷表现,理解为了他想起杨渔舟而引起的负面情绪。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当电工和电焊工,”薄韧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杨樵听出他难得露出的人生迷思,安慰道:“明确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人,没那么多,我们都是普通人。”
    这学期薄韧认真努力了一番,在期末考试中,终于进入了班级前十五名,去掉文科成绩,只统计理科的话,他甚至能排到前十。
    杨樵很为他高兴,这意味他也有很大机会冲击所谓的名校。
    薄韧却有点恹恹地没精神,他本来就知道自己的成绩能考上本科,说什么上云州职业技术学院学习电气焊,只不过是和薄维文抬杠,他如果铆足劲努努力,上重本也不是毫无机会。
    但是他又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考得上和海津工大同等量级的学校,做薄韬和杨樵这样的学霸,是很需要天赋的,薄韧很早就知道自己没有那种天赋。
    杨樵倒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高中这点知识,还远没有需要运用到天赋。
    但他也不喜欢给薄韧打鸡血,他从心底里希望薄韧能永远当一个快乐生动的人。如果超出薄韧自身能量的努力让薄韧不快乐,杨樵就宁可他不要努力了,反正人生有很多种活法,以薄韧自由自在的性格,实在也不必去当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
    薄韧很讨厌思考,迅速结束了迷茫期,道:“晚上吃什么?”
    杨樵说:“冰箱里有速冻水饺。但是我想吃煎饺,我煮好你来煎。”
    杨樵并非不会做饭,但他每次操作煎炸炒,都会天女散花,最终把灶台搞得一塌糊涂,他自己并不觉得,当然就也不主动收拾。薄韧打扫了几次他炒菜后的厨余战场,简直是疲惫不堪,要求杨樵以后千万不要再进行任何需要倒油的烹饪。
    杨樵煮饺子的时间,薄韧去冲了澡,赤着上身出来,在平角裤外套了一条宽松短裤,到厨房接手煎饺子。
    杨樵站在旁边看了片刻,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一直想多看看薄韧的身体,慢慢后退,最后退到了门外。
    薄韧完全没有察觉,沉浸式快乐煎饺,中途还颠了下平底锅,险些把已煎至金黄的饺子全颠出来,自己被这差点翻车的炫技行为逗得乐不可支。
    “老婆,你看我好不好笑?”他回头看杨樵。
    杨樵挨在厨房门边,表情有点怔怔的,视线也没落在薄韧的脸上,听到薄韧说话,才匆忙配合地笑了一下。
    薄韧:“?”
    杨樵憋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太香了,我饿得头晕,你别玩了,快一点。”
    第17章 夏天
    杨樵这位年轻的男同,近来的生活可以用“痛并快乐着”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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