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芬珠无奈道:“十五妹的操心无济于事,要是她能学上几分沉着,静下心就好。”
    德妃一时没说话,九格格劝道:“额娘,不用您将十三弟妹请来永和宫,等到下次给祖母请安,您容十五妹跟着十三弟妹去趟阿哥所就行。”
    德妃叹了口气:“那就试一试,我不太抱希望,其实我觉得十五格格就不该表现出担心来,平白惹人侧目。”
    完颜氏抿了口茶,要说十五格格的想法倒也没错,十三阿哥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把自己置于风波的最中心,让人看着就心惊。只不过德妃说得更是实话,十五格格的担心压根儿没用,反而会招惹旁人把目光更多的投向十三阿哥。
    九格格安抚道:“十五妹很聪明的,她就是一时想左了,她还能表现着急就还好,总比她木讷地面无表情要强的多,那可就是真听不进话了。”
    德妃点头:“但愿如此吧,她是比小时候开朗很多,那会儿她不高兴了就是一声不吭,现在总还能旁敲侧击的问问我。不说这些了,九儿,你除了进宫请安,尽量不要和别人有接触,佟家的那些人恨不能把好处全占了,咱们本就与他家掰扯不清,这会儿你可不能让自己和他们混到一起,还有就是仔细地把你府里的下人清洗一遍,别出了吃里扒外的奴才,再给你惹上麻烦。”
    九格格皱紧眉头:“他们还敢把手伸到我府上?”
    完颜氏轻声道:“九姐不知道,内务府这几天可乱了,那里人浮于事,昨儿我派人去取一套杯具都得左等右等,他们的心思现在就不在差事上,倒是最后给我送来两套上好的杯具赔罪,也让我无可奈何。”
    九格格咋舌:“我只是听说他们又斗起来了,但是那里的派系从来分明,就没太当回事儿。”
    泰芬珠低着头,什么叫人心浮动,她可算是从内务府上瞧出来了,一把手凌普带头给人使绊子,旁的包衣也不甘示弱,整个儿就是乌烟瘴气,幸亏胤禛在监国,虎宝那儿总还是样样妥帖的。
    德妃挑眉:“除了太后娘娘那儿不受波及,几位皇孙那里他们也忙里偷闲地照顾了,还有就是我和宜妃荣妃的宫里还凑活,其它地方都可能成为他们明争暗斗的场合,延禧宫和毓庆宫彻底成了他们彼此攻讦的招牌。”
    九格格纳闷极了:“不可能吧,真要这么严重,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德妃失笑:“他们又不是打架,就是内务府给惠妃送个摆件儿,然后不一会儿就会再来人说那个摆件儿不是惠妃能用的,惠妃摆上它就是僭越,要不然就是送到膳房的归延禧宫使用的分例少些香料,惠妃没声张,但是内务府派人去诚惶诚恐地请罪,说要追查到底,这个事儿是前天晌午发生的,但据我所知,那天延禧宫的晚膳也是缺油少盐。”
    九格格皱巴着脸:“他们这是图什么啊?”
    德妃但笑不语,完颜氏无奈道:“之前不是有御史弹劾毓庆宫在分例上僭越吗?那又是图什么呢?”
    九格格抿紧唇,反正就是直郡王不让毓庆宫好过,凌普就也不让延禧宫舒心。
    泰芬珠皱眉:“那也不该波及其他宫里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德妃嘴角微扬:“凌普是当了几年内务府总管不错,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完全掌控,里头包衣盘根错节,凌普和上头的几个人斗法,底下人自然也要为自己的钱袋子操心,你说延禧宫少的那些香料去哪儿了?我觉得凌普再不着调也不会把那点子香料装回家,可不就进了别人的口袋,香料可是贵东西,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凌普接着折腾呢!慢待上一些庶妃,他们就可以用这个来攻讦对手,这本身就也是内务府屡试不爽的招数。”
    九格格担心道:“不会闹出什么事儿吧?”
    德妃摇头:“放心,他们不敢,凌普要的是打击延禧宫,底下人只是想着从里头捞一把,那些短了的分例他们会补上的,越是这种混乱的时候,他们越不会留下把柄,怕皇上追究,反倒是平常有的庶妃真缺东少西,但是她们不敢声张皇上也不会管,因为你汗阿玛不待见找事儿的宫妃,所以找皇上还不如去找佟佳贵妃说说好话,盼着佟佳氏赏些给她们。”
    九格格眨眨眼:“您也接济过庶妃吗?”
    德妃笑叹:“内务府的库房里永远都是满的,他们记账也就那么回事儿,我有多余的东西,有的庶妃找上门来,我就给些,后宫安静,皇上才能安心治理江山啊,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泰芬珠附和着笑了笑,果然不管是后宫还是后宅,地位已然稳固的人都会盼着大家安生,因为只有平静才能维持现状,混乱已经不可能带给她们好处了,而有吃有穿的人豁出去争出头机会的可能性很小,瞻前顾后才是大部分人的做法。
    完颜氏若有所思,她进门后挺顺风顺水,后院的格格对着她都很安分,是不是得给她们提一提待遇?让她们知道不只有争十四爷的宠才能过得好,讨她这个主母欢心可是更容易日子顺遂。
    德妃看了看泰芬珠,到底是把想说的话咽下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胤禛该不该管这事儿,如果不敲打凌普,内务府八成安静不下来,底下的奴才不会见好就收,因为还有凌普顶着,皇上如果不收拾凌普,就也不会追究下头的人,而凌普牵连着太子,太子已经没了一个索额图,皇上会再把他的奶公也处死吗?
    直郡王和太子的对峙早就是人所共知,之前直郡王说太子僭越无妨,这会儿凌普和延禧宫杠上会是错儿吗?大家都觉得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个大动干戈,心里自然无所畏惧。德妃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对直郡王和太子的宽纵,让内务府都拿捏上了,那些人最会看眼色。
    德妃在这儿踌躇凌普的事情,胤禩也正为此事与胤祉等人争执。
    胤祉很是不悦地看着胤禩:“八弟,你该明白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汗阿玛是让我等监国处理政事,内务府向来与前朝无瓜葛,我们怎么能越权去插手?”
    胤禩沉声道:“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维持京城稳定,而皇宫是重中之重!凌普作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将内务府打理得一团糟,如今竟然还影响到了后宫,难道让妃母们亲自出面惩治他吗?凌普是外官,他难道不属于朝廷吗?我们难道不该管束他吗?”
    胤祉反问:“哪里一团糟了?哪个妃母受委屈了?受什么委屈了?你不说个明白,谁知道你意欲何为?”
    胤禩要气笑了:“三哥!随便找个敬事房太监来问,他估计都知道延禧宫被内务府找麻烦的事情,知晓惠妃母受到了内务府苛待!您难道就要装聋作哑吗!最起码总得斥责凌普一二!”
    胤祉冷笑:“我可不敢找,敬事房可是掌管皇宫所有太监的机构,我一个成年贝勒哪有那个胆子去沾染?三哥劝你稍安勿躁,认真琢磨下你的过激行为。”
    胤禩深吸一口气,看向胤禛:“四哥,难道任由凌普那般嚣张下去吗?”
    胤禛嘴角微弯,声音温和:“八弟,你先坐下来,如此争吵有失风度。”
    胤禩攥了下拳头,到底还是坐了回去,胤祉双手抱胸静看老四发挥,胤禛叹一口气:“八弟,你刚刚说得依然模糊,凌普是朝廷命官不错,但是你想收拾他总得有证据吧?你只说他嚣张,那他的罪名呢?”
    胤禩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凌普利用职权公报私仇,尽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他根本就是在扰乱皇宫秩序,这几个人为什么非要保他?
    胤祺百无聊赖:“八弟啊,咱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商量,你说得这个有些无稽之谈了,就此放下吧。”
    胤禩咬了咬牙,尽量心平气和道:“四哥、五哥,凌普敲诈勒索属下,为他自己疯狂敛财的事儿早就是沸沸扬扬,贪污难道不该被治罪吗?”
    胤禛好声好气:“八弟,这个只能请汗阿玛决断,你如果想要弹劾凌普,也得先去把他勒索的苦主找到,还有赃物,只有人证物证俱在,汗阿玛又下令抓捕,我们才能执行命令,在此之前,凌普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我们无权干涉他的公务。”
    胤禩喉咙哽住,这不又绕回来了吗?汗阿玛会在这个时候拿下凌普?
    胤禩缓了缓:“我们总得联名上折子禀告此事吧?”
    胤祉淡淡道:“秉告什么事儿?”
    胤禩认真地看向他:“凌普借用职权为难宫妃。”
    胤祉挑眉:“我说了,我们不是御史,不能风闻奏事,你得拿出证据来,让我们心服口服。”
    胤禩耐心道:“凌普今日敢对后宫不周到,谁能猜到他明日会不会慢待阿哥所?”
    胤祉盯着胤禩:“他为什么要疏忽我儿子?”凌普还没傻到在这个时候给太子再树几个敌人,胤祉太知道太子的高傲了,太子绝不肯让人小看了他,凌普的嚣张从另一面来说也算震慑众人,凌普一个全凭太子才上位的人敢自作主张如此行事吗?
    胤禩喉咙动了动,他以为他们会防微杜渐的,毕竟这四个哥哥都很看重长子,而且太子与他们关系也一般,难道就不害怕凌普发疯吗?
    胤祐旁观着一切,说实话,在座的没谁真心为太子和凌普好,汗阿玛不给他们派具体的差事,这不办差自然也就不会犯错儿,直郡王一党弹劾太子只能从他的生活作风上来着手。
    这增加的就是汗阿玛的不满,指望的就是汗阿玛对太子忍无可忍,利用的其实是汗阿玛对太子的防范之心,太子数次直言直郡王的犯上僭越,也是在给汗阿玛提醒儿,当然结果就是汗阿玛把他俩都带在身边,这俩都不被信任。
    胤祐瞥了眼胤禩脸上的恼怒,难道就许他们说太子僭越,不让凌普替太子出口气吗?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惠妃都忍了,良嫔更是默不作声,这老八倒是急得蹦起来,延禧宫的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凌普就是想要给他们添堵而已。
    太子被弹劾僭越的事儿不了了之,难道凌普这个就能掰扯出谁对谁错来?凌普就是特意卡着规矩来慢待。至于内务府的混乱,朝堂上官员都是泾渭分明的两派,汗阿玛不是乐见其成吗?这样不管谁想要谋夺皇位,都有别人在扯后腿,汗阿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胤禛垂下眼帘,凌普确实张狂,可如今就需要这样的人来给局势添一把火,要不然太子和直郡王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老八这两年过得舒坦,心气儿高得很,根本容不下他额娘被慢待,就得让他蹦得欢些,多鼓励直郡王,太子已经是满腹怨气,如今就差那么些火候了。
    胤禩掷地有声:“哥哥们的顾虑我懂了,但是我坚信凌普玩忽职守,我会自行给汗阿玛上折子弹劾凌普。”
    胤祉挑唇:“八弟现在就可以去寻找凌普的罪证,我将信将疑,还须八弟解惑。”
    胤禛点头:“倘若凌普罪证确凿,我们联名禀告汗阿玛。”
    胤禩扯了扯唇:“多谢。”
    看着胤禩离开,胤禛随即低头整理奏折,胤禩和直郡王同为太子的政敌,他当然得对此事做出反应,可惜他幻想的大家一同给太子施压不可能,胤禛绝不要站到太子的对面。
    就像很多事情一样,内务府的乱子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在康熙从塞外回京之后,内务府遂归于安宁。
    胤祉却风光更甚之前,康熙带着弘晟去了三贝勒府上宴饮,这是康熙第一次到皇子家做客,京城上下官员皆为之侧目。
    当然,不只是臣子思量这个异军突起的三贝勒,胤禵更是羡慕至极,在书房里详细地给胤禛描述弘晟在上书房的得意。
    虎宝坐在胤禛旁边,饶有兴致地看十四叔比手画脚。
    胤禛含笑听完,认真道:“所以你是嫉妒弘晟了?”
    胤禵瞪大眼睛:“四哥,您不要乱说好吗?我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嫉妒刚十岁的小侄子?这是打趣的时候吗?”
    胤禛收了笑,严肃道:“十四,不要老琢磨这些,你会在言行里无意间露出来。”
    胤禵抿抿唇,看向虎宝:“我侄子也感叹过弘晟受宠啊!”
    虎宝笑眯眯道:“十四叔,我记得我就说过一次,还是两个多月前,今儿都正月十六了,您惦记去年的事儿不如和我一起去骑马散散心。”
    胤禵反驳:“我这是才找着机会和你阿玛坐下来聊天,你阿玛每次只来瞧你,见着我就是只打个招呼。”
    虎宝绽开笑容:“阿玛,十四叔吃醋了,您以后可以轮流看我俩,我愿意让十四叔多开心些。”
    胤禛笑叹:“胤禵,我知道你想建功立业,也一直都在给你寻摸机会,但是你待在阿哥所还能随意些,真要是当了差,你如此浮躁怎么能行呢?”
    胤禵微微蹙眉:“四哥,您得相信我,而且大家不都是盯着乾清宫吗?三哥本来就是这几个月的风云人物,何况我还没说他,只是聊聊弘晟,我也就只能接触到弘晟了。”
    胤禛一时没搭话,胤禵眼看老八潇洒,他也很想跟着学一学,觉得哪怕只能多与人来往也是好的。
    虎宝好奇道:“十四叔,您想征战沙场吗?”
    胤禵瘪瘪嘴:“我连阿哥所都出不去,想要到战场上谈何容易?”
    虎宝点头:“确实不容易,而且汗玛法肯定会心疼您,不舍得让您吃苦。”
    胤禵挑眉:“我又不会去冲锋陷阵,能吃什么苦?再说了,你阿玛他们早十年就掌过兵营。”
    虎宝认真劝慰:“十四叔,我认为您是大器晚成的那种人才,如今还不到您大展身手的时候,您现在只是在等待一个厚积薄发的机会,咱们明儿去骑马,再磨砺一下您的骑术。”
    胤禵笑道:“这么说,你也觉得我能当大将军了?”
    虎宝扬起笑容:“我只是说您将来肯定能有出头之地,可不一定是从武,您明明是文武双全。”
    胤禵笑得合不拢嘴:“哎呦,你倒是相信我,放心啊,十四叔绝对记得你,我要是功成名就,你就也飞黄腾达,咱俩一起享受众星捧月。”
    虎宝认真点头:“好!”
    胤禛静静地听着叔侄俩说话,胤禵笑了一会儿,看向胤禛:“四哥,我不傻,就是真的觉得落寞,汗阿玛去巡视京畿,宁愿带上十五弟他们,也不想着领我出去转转,我除了闷在阿哥所,就是到上书房看虎宝做功课,太无聊了。”
    胤禛叹了口气:“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你只看三哥现在的风光,却不想他初封可是郡王,瞧着八弟交友广阔,可是他不依然是个贝勒?爵位只能是汗阿玛给,谁都左右不了他老人家,十弟在宫里住一天,你就也得待在阿哥所。至于差事,九弟去管边贸了,你琢磨的可是掌兵,你希望四哥怎么办呢?或者说谁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胤禵沮丧地撑着下巴,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还是先把您拿来的文书翻译了吧,也不知道汗阿玛能同意我去管理俄文馆吗?”
    胤禛微微一笑:“与俄国互派信使是断不了的,汗阿玛当然信任由你翻译出的东西。胤禵,我们这些开府在外的人里,只有直郡王和八贝勒与宗室多有往来,但你得想想安郡王府和恭亲王常宁,老八的分量能抵什么呢?”
    胤禵皱起眉头,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八哥一直得意,为什么却坐视岳乐被追夺谥号呢?难道他只是个虚架子吗?可汗阿玛这几年对他不错啊!胤禵清楚八哥得到宗室吹捧的原因,可汗阿玛还真就越来越善待宗室,对那些人不再如从前那般盯得紧了。今年除夕宴,汗阿玛不仅自个儿与宗亲谈笑风生,还频频把话头递给太子,虽然太子都是简单地敷衍过去,但这是不是说明汗阿玛的心思变了呢?
    胤禵迟疑道:“四哥,汗阿玛或许开始觉得宗亲总是一家人,到底比外官值得信任。我住在阿哥所就算了,您总得思量一下啊。”
    胤禛嘴角微扬:“好,我会留心的。”
    又闲聊了片刻,胤禵送胤禛和虎宝离开。胤禛抿着唇,他必须看紧十四,汗阿玛维护皇权的心是决不可能改变的。但是胤禛不可能与胤禵分析这些,只能多送些文书让他无暇顾及了。
    还好,如此纷乱的局势下,谁也不可能坚定不移,多劝些胤禵,他下不了决心的。何况汗阿玛很快又会离京,监国之人依然是他们五个,只要宫禁严格,胤禵想与宗室联系都没机会!
    第114章
    天色渐暗,又突然起了风,泰芬珠抱起晨晨往屋里走,他倒是没挣扎,只是瘪瘪嘴:“额娘,我不冷。”
    泰芬珠哄道:“额娘知道你不冷,但是你出汗了,如果吹了这冷风,你就得喝特别苦的药汁儿,然后明儿也不能出来玩,你明天还想在院子里跑吗?”
    晨晨不情不愿地回答:“想玩儿。”
    泰芬珠轻笑:“那咱们回屋,一会儿你就能吃蛋羹了。”
    晨晨见到摆在炕上的玩具很快又笑了起来,泰芬珠转身出了屋子,她方才看到崔凛来了。
    崔凛进来躬身禀报:“福晋,刚刚打听到明相辞世了,他府上已经挂起了白。”
    泰芬珠愣了下,纳兰明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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