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也将今日进宫种种尽数告知。
    太子似有些讶然之色:“母后竟主动提及右署郎中郎将空缺?阿玄,我自然是属意于你,可之前在父皇跟前提及一次,却无下文。父皇如此态度,我也不敢多提。”
    可能在昭华公主眼里,她这位兄长可能还只是个鲁莽的兄长,但其实太子早就知晓君臣之别。他与天子虽为父子,亦为君臣,自然有些臣下之道需守一守。
    中尉掌京畿之地治安,卫尉则守皇宫内城安危,而比卫尉离天子更近的则是郎中令。郎中令所统郎官掌宫殿掖门户,可以说是直接接触陛下所居的九闱。
    郎中令所统郎官可谓天子之内卫,非心腹不能为。
    而太子为卫玄推举的右署郎右中郎将,就是郎中令所统三署郎官其中一署。官职不大,却极要紧。
    太子不敢多提,也是恐触天子逆鳞。
    天子已经开始削减郎中令这个职位权力,免郎中令上朝议事之权,而如今郎中令田阙又是个知情识趣的,平素只知恭顺,安分之极。
    而卫玄这个北宫主事平日又对宫中郎官颇有笼络,若能成为右郎署的右中郎将,必能极大程度的掌控内宫内卫,便是田阙这个郎中令也要退三上三分,于他这太子权势也是进一步的巩固。
    再想深一步,待田阙退下去,卫玄就是顺势郎中令最佳人选。这是对太子巩固权势极重要的一步棋。
    父皇病了,但正因为父皇病了,他做儿子的反而不能太急。
    太子慢慢的搓着手指,使自己平静下来,他问:“母后这样提及,是有意提拔你掌右郎署?”
    卫玄缓缓道:“我看不像,我看元后之意,是觉得元璧忠纯,低调不争。既是内卫,能力是其次,最要紧是敦厚忠心。”
    太子冷冷说道:“元璧不过是个废物,能上什么台面。可怜我们这些认真做事之人,只因不会藏拙,总是不讨人喜欢。”
    太子言语之间,也显得对元璧殊为不喜,有些看不上得意思。
    胤帝病了,又有眼疾,是时有晕眩之症。太子年轻力盛,于是开始替父皇处理政务。元后与天子同住长信宫,每日替胤帝念诵奏折。
    伴随天子身体的虚弱,权力开始流向健康的皇后以及年轻的太子。
    太子呵斥元璧是废物,显然并不喜欢这个外兄。换做旁人听了,还会觉得也许太子并不喜欢元后。
    不过太子这些言语只在卫玄跟前提及,在旁人跟前还是知晓谨言慎行的。
    这一来是因为卫玄是太子心腹,二来也是因为太子深知卫玄的性子。
    卫玄这样的人,你在他面前扮温文尔雅,他大约也就那样儿。你在他跟前破口大骂,卫玄也不会挑一下眉头。
    年轻的小卫侯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像玉一样美,又像是冰一样的冷。他如高山之巅的雪,可他的心思又是天上的云。云总是变化多端,让人难以捉摸。
    故而太子在他跟前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本性。
    年轻储君的不甘、焦躁,此刻也是一览无遗。
    “你素来恭顺,凡天子有什么事要你去做,必定也是竭尽全力。这分到手的事,总是些难做的差事。前日里母后让你去处置梧侯府的事,这么个尴尬的内宅之事,一不小心又会得罪梧侯,可终归还是落在你身上。这些好差事,是轮不着旁人的。”
    这个旁人便是元璧。
    只有昭华那样的小孩子,才会觉得元后更偏疼外甥章爵。其实真正的好处,永远是落在元姓血脉身上。别看元后平日里仿佛对章爵更热络,可母后不动声色铺路对象却是元璧。
    太子似替卫玄鸣不平,可也许他是有几分代入了自己。年轻的储君心里是有些不顺意的,于是那份厌恶便投射在元璧身上。
    卫玄反倒笑了一下:“一个人若总埋怨不公平,那么运气也不会太好。”
    然后卫玄补充说道:“我是个不喜欢抱怨的人。”
    待出了宫门,卫玄门客荀澈便迎了上来。
    荀澈向太子行过礼,方才垂手说道:“卫侯,澈有一相识,正是谢家公子谢令华。他家中族妹虽是女娘,却善于摸骨验尸之术。这女娘卫侯也是认得,就是那谢家五娘子。如今谢五娘子知晓京中血案频发,愿尽绵薄之力。”
    崔芷死后,谢令华就发挥了一下自己关系网。
    谢令华本与荀澈并不相熟,不过认识与荀澈相熟的程松,在程松搭桥引线之下,荀澈便提了这么一嘴。
    荀澈除了拂不开人情,也觉得此刻主家确实需要一个会验尸的女娘帮衬。以荀澈了解,如今陛下招卫玄入宫,多半将这件差事落在卫玄头上。
    卫玄却蓦然目光微凛,深邃的双瞳透出几缕光芒。
    太子与荀澈可能还未察觉不对,但卫玄已察觉了一丝微妙了。
    荀澈这样的府中门客大约能估摸得到这桩差事会落在自己手里,但谢冰柔又如何得知?她若无法得知,为何又会自荐?
    谢家是无法窥探这些朝廷之事的,更何况谢冰柔不过是一个女娘。这么个女娘,又靠什么算准宫中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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