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璧却想到那天谢冰柔软语哀求,肯求自己送她回去。
    那一路上倒是温情脉脉,自己给谢冰柔讲了故事,言语里似有安抚的味道。
    那时他想,明明谢五娘子不过是个怯弱废物,为何自己还是会忍不住留意于她?甚至她还能做自己的药,一见就能使得自己忘了腿疼!
    谢冰柔早疑自己就是替京中女郎开膛的凶徒,阿韶又像是自己杀的,那时候她怀疑是自己是杀害了阿韶凶手,居然还刻意点自己这个凶手护送她。
    那时谢冰柔甚至没有哭!
    她好大的胆子,甚至提出要握一握自己的手。
    两人手掌相握时,仿佛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而谢冰柔当然想听一听自己的心跳。
    而这样摇手安抚的暧昧里,却不过是两人各怀心思的试探。
    从第一次见面时起,谢冰柔就一直怀疑于自己。
    她证实了阿韶是谢济怀所杀,却认定另一个凶手就是自己,她跟自己温情款款虚以委蛇,甚至自己向她求亲,她也一脸娇羞。
    后来自己就送了一枚白玉扳指给她,那是谢冰柔作为猎物的标记,而谢冰柔把自己当作被钓上来的鱼。
    如今元璧却看到地上的两枚玉扳指,另一枚是属于莺娘之物。
    元璧冷冷想,她喜欢过我吗?
    而如今谢冰柔收敛了愤色,双瞳静得像沉水。
    她薄情得看不出对元璧有半点情意,事实上她心里确实也没有。她知晓元璧实则也没有,元璧内心那样荒芜的一个人,荒芜得只剩下杀戮,又怎么会有什么情意?
    一个内心空洞的人,那实则已是一个变态,不必对此有丝毫的寄望以及幻想。元璧就是这样一个变态,而谢冰柔也不是个故事里送温暖令人感动的小太阳。
    她只是个薄情的猎手。
    地上那枚玉扳指曾经戴在谢冰柔手指上,还沾染了些并不多的温度。那时元璧将之戴上,他认真凝视自己,眼中仿佛有无尽情意。
    那时元璧手握得很紧,握得谢冰柔手掌都微微发疼,仿佛要将谢冰柔死死的攥在手里,而谢冰柔却柔柔对他笑了笑。
    在这之前,元璧还跟她说了童年的伤疤,成年的抑郁,以及身体的缺陷。可怜得好似能激起女性全部的母性,令人忍不住想要安抚他,更会生出一种他离不开自己错觉。
    可那不过是演的。
    元璧这样的杀人犯,是最出色的戏精,什么样动人感情都能说得出来。
    一个戏精是最能知晓另一个戏精能做到哪一步。
    谢冰柔跪坐挺直,慢慢的将双手交叠于身前,她嗓音渐渐大起来,又快又利:“你原本想要杀了阿韶,可惜却被谢济怀捷足先登,甚至被他栽赃嫁祸,你实是太过于不顺了。那日梧侯府寿宴,崔芷与婉兰闹别扭,惹得你挨了一鞭子。”
    “你素来善于伪装,人前自认是个温润君子,故而也不能对崔芷无礼。崔芷动武,可她终究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娘,谁也不会觉得你该跟她计较。你心有不甘,于是杀了崔芷。可是崔芷是将门虎女,会些武技,于是你有受伤。崔芷临死之前咬了你一口,而这伤疤就在你的右边肩上!”
    “元璧,你可敢解开衣衫,让众人看看你右肩处是否有女子齿印!”
    殿内顿时一静,一时无人言语,所有的人目光皆落在了元璧身上。
    元璧仍然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耳朵嗡嗡发疼。
    谢冰柔调子也缓下来:“崔芷入土前,我曾为崔三娘子验过尸,因此拓下她之齿模。”
    这么说着时,谢冰柔纤弱的手指取出了箱中齿模。
    她抬头望向元璧,漆黑的双眸之中似凝聚了漫天星火。
    这样一对男女,谁也想不到片刻前两人还是别人口中情意绵绵的情侣。
    元璧对她情意绵绵,是因为骨子里磅礴的杀意。
    谢冰柔对他含羞带怯,是想要寻出元璧犯罪的证据。
    这一切都是戏,如今这一场好戏却到了收声之时。大家图穷见匕,于是便禁不住露出那锋锐的獠牙。
    那些心思流转间,谢冰柔的一双眸子却是灼灼而生辉。
    而元璧看她眼神亦不似之前温柔了,反倒有一缕凝霜的冷漠。
    元璧冷冷说道:“凭你只言片语,便要使我在人前解衣露身?”
    元璧这样说,谢冰柔回得也快:“那不如寻一处僻室,替元公子检查一番,如今也能还元公子清名,免得被人三言两语污蔑。”
    说到此处,谢冰柔更恭顺向前拜去,以手叠地,以额触之。
    她更清声说道:“倘若凶手并不是元家大郎,冰柔甘愿受罚。无论何等责罚,臣女也是心甘情愿。”
    谢冰柔言语朗朗,咄咄逼人,竟不容元璧推拒。
    这时候昭华公主袖中之手却禁不住轻轻颤抖,她在一旁听着,心内亦愈发焦躁,更生出缕缕难受。
    是了,这桩桩件件,仿佛都应在了元璧身上,这谢五娘子对元璧的指责仿佛也颇有几分情理,也并不是无端污蔑。
    可外兄怎会是那般可怖凶狠的凶手?他一向温柔,待人也和气。自己性子里有些任性之处,元璧也从来不与她计较,反倒极是温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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