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仿佛才落到了实处。
    她和章爵两个少年人手牵着手,本来应该心存甜蜜的,可从卫玄那处离开,便只余血腥和惊惧了。
    章爵则在身后缓缓说道:“其实我跟随小卫侯有几年了,他这个人是有些心狠手辣,不过贪墨受贿,或者刻意因私怨报复杀人什么的,倒并没有。他那样的人大约是图什么大局阿,跟他闹起来的人多半是自己心甘情愿入局,死了也是技不如人。”
    谢冰柔老嫌章爵硬邦邦,不会说话,可如今倒品出了一些体贴的滋味。
    她轻轻说道:“章校尉,你这是在安慰我?我明明瞧见卫侯掳人囚禁,我不知道马车里是谁,也不知道他活该还是不活该。但是,我却假装没看见,我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她本可告诉自己,她是相信小卫侯,所以才没多问一问。
    如果里面那个人是跟令屠嘉一样,是个随意取人性命之辈,死了也不冤枉。
    可她不问还有别的原因。
    谢冰柔说:“我很害怕,怕得不敢多问一问。”
    “我学习验尸断狱之术,是要树立律法威严,想要大胤律法可以惩恶扬善,让一切可以在规则之内。”
    “我知道这样很傻,天子犯法岂能真与庶民同罪,可勋贵行事荒诞,也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可是,这一切放在小卫侯跟前,便显得很荒诞。今天死了很多人,这些绝不在规则之内。而我心里,也觉得他未必算错。”
    “就好似我心里想坚持的东西,是很好笑的。”
    她泪水也轻轻落下来。
    如果卫玄像个反派一样以势压人,那也罢了,可她甚至没办法讨厌卫玄。
    “你知晓卫侯是个很有魄力,容易让人心折的人。我甚至会感念他的恩德,想到他待我的好处,给我的那些机会,以及对我的宽容。我没办法厌恶他,然后我便越来越害怕。”
    章爵平日话也不算少,可如今只是默默听着。
    人有时候总是需要听人倾述的。
    然后他伸出了两条有力手臂,温柔的将谢冰柔给圈起来。
    章爵和声说道:“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这时候谢冰柔方才真正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她方才能感受到少年男女的甜蜜。
    她说:“其实我不应该入宫做女官,虽然光耀门楣,又证明我自己,可那些朝堂之事总是龌龊肮脏的,分辨不出对错。”
    “其实——”
    “其实我只想做个仵作,官府用用我,让我查查案,就像从前在川中之地那样。民间的事,其实简单好多,至少也是黑白分明。我觉得,觉得那样更有意义。只是姜三郎想做官,年轻时候陪我胡闹就算了,大些也要谋职。而且别人会说,女孩子也应该嫁人。”
    章爵微笑:“那我可不能陪你了,我一直便想做个少年将军,白马银枪,上阵杀敌,见见边关的风月。”
    他其实也不喜欢做个杀手,也忍不住吐露自己心中所愿。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梦想。
    不过他这样说着,想着自己辞官陪着谢冰柔四处闯荡日子,竟也觉得心驰神摇,觉得是极好的期许。
    他也想这么许了谢冰柔。
    可也许心里实在对女娘太过于爱重,那些话到了唇边,他又说不出来。他不想轻易许诺,有些男人会在情人跟前说大话,什么样的山盟海誓都可以说一说,可他反而对谢冰柔十分的郑重其事。
    章爵心头泛酸,又掠过了一缕甜意。
    第089章 089
    章爵又想起了卫玄, 卫玄是许给他一个前程的,他的理想是有可实现的机会。可谁知道呢?这些摆弄权术之人,总是套路很多。
    今日章爵只想快些带走谢冰柔,至少这个美好的姑娘不属于那个地方。
    卫玄剑上血未尽, 自然是杀未停。
    也许卫玄想要杀的就是马车中的那个人。
    章爵不愿去猜测, 知晓太多的秘密终归不是一件好事情。
    别院之中, 马车中人已经被扯下来,是一名年轻少年, 十七八岁样子,面目颇为清秀, 只是却有几分惧色。
    少年名唤钟弘, 是楚国皇室的血脉, 是死去楚负兄长之孙,是楚国旧臣名义上的主人。
    卫玄第一次见他,钟弘才十三岁, 十三岁的孩子灭九族也是不必死的。
    过了这么几年,钟弘长大了,也开始谋事,就好似今日之事,这个令屠嘉真正少主也参与其中。
    卫玄缓缓说道:“听闻今日之事, 弘儿你也有参与。”
    钟弘塞口之物已经取出来, 却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卫玄却了如指掌:“你说我不肯应, 便让令屠嘉将我头颅给割下来。想来是我不是, 令你如此恨我。”
    说及此处, 卫玄剑出鞘,已经划破钟弘咽喉, 地上又多了一蓬鲜血。
    卫玄仍神态斯文,可满院子光景如此,却尽展他人屠手段。
    今日他已断了母亲姓氏唯一血脉,可他面上却无丝毫波澜。
    然后卫玄才取出了一块手帕,擦拭了剑上血污。那剑上血擦干净了,才表示他今日杀完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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