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说父皇年轻时性子算不得慈和,可许是老了,那性情和从前也不同了。
    至少昭华公主眼里,父亲也是很和气的。
    但她渐渐也懂得些东西,更知晓母后是为了自己好,并不是随意哪个人都能在父皇跟前侍候笔墨,念念奏折的。
    她有时候也想,如若卫玄肯给自己展露一丝温和,她也肯在父皇跟前替卫玄说说好话。
    这日昭华公主歇在长信宫中。她虽开了府,却仍很多时间逗留于宫中。离皇帝越近,便愈能具有权力。
    昭华公主本是不懂,可如今却懂得一些了。
    女孩子应当对自己好一些,更不必提母后千方百计替自己铺路。
    宫人告知太子入宫,昭华公主本要入寝了,可也有了精神,不觉匆匆赶去。
    她这么急,也是因为卫玄。
    小卫侯去了青州,也并不肯如何的安歇,闹腾出这么些事。
    父皇喜怒不形于色,昭华公主纵然是在跟前侍候,也窥不出什么端倪。
    兄长夜来入宫,大约也是为了这桩事。谁不知晓卫玄是太子哥哥心腹,十分受太子器重。
    卫玄曾为北宫主事,哪怕被派去青州,说不准也是太子与他共同谋划一个局。
    如今朝中有些声音,也是说卫玄闹得太过,恐会得罪宗亲,寒了各地藩王之心。
    那么如此一来,不若将卫玄落狱,再行治罪。
    太子哥哥便是替卫玄来求情的。
    想到了这儿,昭华公主暗暗握紧了手掌,手指头掐得掌心生疼。
    如今昭华公主正得宠,内侍也不敢拦,只陪着笑脸,说容去禀告。也没多时,胤帝便吩咐放公主入内。
    殿内烛火通明,太子窥见昭华公主到来时,也不觉皱了一下眉头,大约也是有些不喜。
    昭华公主大约也猜到了几分。
    那些朝中试探着要将卫玄落罪下狱之人,其实大抵是母后安排。
    小卫侯实是太过于轻狂,元璧那件事,还有别的那些事,都使元后觉得卫玄太过于招摇了。
    元后倒是神色一派温婉柔和,招手让昭华公主坐在自己身边。
    太子面颊微红,神色激动,哪怕被昭华公主搅了搅,却也继续陈情:“儿子以为,若不处置卫玄,便会给各地藩王一个借口,说朝廷对他们不慈。他们纵然不好明着反对父皇,却能打清君侧的口号,向胤都发兵。”
    “而如今时机未至,并非是削藩的好时节,还需得水磨功夫,慢慢筹划。卫玄如此激进,对朝廷有害无益。”
    昭华公主蓦然一怔。
    她以为太子哥哥是来护住卫玄,替这个亲信求情的,然而竟不是?
    她本以为太子和卫玄彼此亲厚,她一直以为卫玄善于玩弄人心,连太子哥哥也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如今兄长非但不肯保全,还狠狠插了卫玄几刀。
    元后柔声:“那我儿也是同意将卫玄削爵落狱,好生审问。”
    太子却斩钉截铁道:“断断不可!”
    烛火轻轻映在他面颊上,却有一缕讳莫如深的幽暗和冰冷,他轻缓而冷静:“应该派遣使者,趁其不备,将他立刻诛杀。”
    昭华公主蓦然通体生寒,手掌并无半点温度。
    她怔怔看着眼前兄长,就好似不认识他似的。
    当年太子因为义气之争用棋盘砸死了堂兄,她不知怎的,一直觉得是卫玄教唆。因为当年吴王世子得罪了卫玄,故而卫玄像毒蛇一样潜伏,乃至于唆使了一直温文尔雅的太子。
    可现在,她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蓦然清醒过来。
    也许,也许兄长一直都是这样凶残呢?不存在什么佞幸教唆,也没什么荧惑守心的灾星。自己十二岁时看到太子哥哥残害一向亲厚的堂兄,兄长面颊上沾染了斑斑血污,那一切跟一旁卫玄没什么关系。
    太子言语却说得飞快:“卫玄性烈,又一直操持麒府,若然落狱,必然不会甘心。他必然是会使尽全力周旋,还不知晓会闹出什么事。”
    “再者如若落狱,究竟如何处置,朝堂上必然会争议一番。便有人会说,杀他恐损朝廷体面,显得朝廷怯弱。到时候再判斩杀,不免落了口实。”
    昭华公主听得头晕目眩,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面颊浮起了惊色,但忽而发现此处仿佛只有自己一个神色不对。
    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都是带着沉静和从容的。
    好似自己不过是误入此处。
    胤帝面若沉水,若有所思,然后缓缓开口:“这些年,年轻有野心的世家子都知晓要去做个北门郎,然后才有前程。这本是太子身为储君给的恩典,但旁人却渐渐畏惧起卫玄。是也不是?”
    太子面红耳赤,却也知无可隐瞒,也没什么犹豫,道了一声是。
    “再来就是之前卫玄让勋贵列侯各自回封地,不必聚在京中。此举大损功臣利益,已经惹来许多非议。他一日是儿臣心腹,儿臣便同担这样怨恨。”
    已到了如此地步,卫玄利用价值已经挥霍殆尽。身为一个储君,他也不应该承担太多怨恨,他也要跟卫玄解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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