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看似称赞, 可言语里却有一缕淡淡的讽刺。
    荀澈也不觉沉吟:“若当真如此, 此举便是无智之举。其实区区几个内侍生乱, 有许多办法可以处置,然后招兵马入京,却是祸患无穷。”
    “可是纵然太子年少气盛, 因而失智,陛下与元后皆是有智慧的人,大约不会容太子胡闹。”
    卫玄缓缓说道:“据说陛下发了病,床都不能下,整日里说胡话, 眼见也不能好。至于元后, 她虽一向身子健康,可是与太子却有心结。陛下病重, 太子也绝不会受她压制。”
    皇宫之中, 元后面颊亦不觉泛起了几分急色, 断然否之:“区区几个内侍,纵然生出乱心, 只要加以安抚,之后再慢慢处之也罢了,何必这般大张旗鼓,闹出这样的事?太子非要调兵入城,恐是会酿成巨祸,不得安宁。”
    她面色如此急切,可太子脸上容色却隐隐有些古怪。
    元后温柔,可是却并非真正贤惠母亲。皇后很有能耐,将父皇的心拿捏死死的,替父皇出谋划策,甚至建立凤巢,私养死士。
    自己年纪还小也罢了,伴随他年纪渐长,母亲本应当将这些交给自己手中,可元后犹自眷念不放。她自盼着自己做皇帝,可自己做这个皇帝,却是要受皇后掣肘,不能不忌惮于他。
    他不至于跟生母撕破脸皮,可有些事情也要争一争,就比如这宫中权柄。
    元后把持内宫已久,那几个内侍自然便与元后亲近,故元后也说自己可游说内侍,劝服这些内侍安心。
    可太子想要的却并不是劝服,而是连根拔除,使得宫中有崭新气象。使自己年轻储君的锋锐之气,照耀整个大胤,令四海皆闻。
    所以面对元后妥协的保守的计策,太子并无听从,而是冷冷说道:“母后也不必担心,这些事情儿子心中有数。”
    一缕凉意顿也由着元后心头泛开,使她通体冰凉。她多年沉浮,已察觉到其中不吉之意,却也是无可奈何,竟生出那缕缕沮丧之意。
    谢冰柔还在回京城路上,这一路行驶极慢,但与卫玄一道,谢冰柔的消息倒也得的极快。
    沈淮安奉诏入城,杀了何安、黄勇几个内侍,将为首七人头颅皆悬于城楼之上,以做警示。
    不过请神容易送神来,沈淮安率兵入城,竟盘旋不去,未有离去之意。
    京畿之地兵马奉诏将沈淮安逐之,打了小半月了,闹得不可开交。京畿之地百姓为避此祸,也不得不举家迁移。
    谢冰柔沿途还遇着这些流民,乱糟糟的十分可怜。
    这和她上次入京时光景也大不相同了。
    那时一路安宁,一派安宁之气象。
    谢冰柔一颗心也禁不住沉了沉。
    她穿越来这个世界,却并未见过什么战乱,来到了京城,也只觉得京城十分的繁华。可现在,如今这一切却使得谢冰柔生出感慨,和平与安宁也许并非必然,只不过是一种偶然。
    皇宫之中,昭华公主轻轻躲在了元后身后,她身躯却在微微发抖。
    她年轻生命之中素来是张扬的,得意的,勇敢的,很少有怯弱恐惧时刻,可现在昭华公主心尖儿却不由得升起了一缕畏惧。
    那缕畏惧来至于沈淮安,这个粗野又无礼的男子。
    沈淮安皮肤微黑,样貌算不得俊秀,模样却是放肆又大胆。他目光在昭华公主身上逡巡,因为昭华公主生得十分美貌,是一个极可人猎物。
    他口中却说道:“臣早就听闻了昭华公主的美貌,不过闻名不如见面,这画师妙笔,又如何能及得上公主殊丽?恕我大胆,我便想要恳求皇后,能否将公主许给我,赏给臣做妻子?”
    昭华公主听着这些言语,几欲昏厥。沈淮安一个外臣,说话全不知晓规矩,可他偏偏就这样说了。
    太子哥哥性烈,可如今竟已被软禁起来,失了自由,动弹不得。
    沈淮安是粗野之人,可美玉岂能和石头撞?激怒这样的人,说不得会没了自己性命。
    昭华公主说不出话,不过元后倒比她沉得住气些。
    面对这般光景,元后倒是泰然自若,沉得住气:“爱卿立下这般功劳,又忠心耿耿,能择此良婿,亦是昭华福气。虽陛下未醒,这门婚事我允下便是,陛下自然是愿意的。”
    她言语温柔,又很热络,宛如闲话家常,又带着几分亲近。
    此等光景,眼前站着的倒不似个乱臣贼子,而是个忠心恭顺的忠臣。
    可沈淮安却似犹嫌不足,不觉叹息:“可是公主却已有了个未婚夫。”
    昭华公主如今已经定了亲,定亲对象则正是裴家的公子裴惜春。
    裴家任卫尉,掌南军,十分的恭顺依从,近来却是跟沈淮安撕得十分厉害。
    沈淮安一挥手,便见裴惜春被五花大绑的押上前来。
    昭华公主不由得心尖儿一颤!她满心皆是卫玄,自是从未热切爱过裴惜春。可她既挑了裴惜春为夫婿,也是生出些好感的。
    可自己好感的男儿,却被这般押送向前,送至自己跟前。
    沈淮安:“可惜裴家不知感恩,反而犯上作乱,连同满门上下皆是有罪。只是,他既与公主定亲,却不知能否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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