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战事正吃紧,军中却突然出现感染瘟疫者,一旦军中瘟疫控制不住,轻则动摇军心,重则便是灭顶之灾。
    因此,为了驱除外敌,重夺泗水,感染瘟疫的百姓,不可不除。
    定北侯虽也怜惜那些枉死的百姓,可若是重来一次,他仍然会那么做。
    其实,除了这两个原因,当年他也是受了三皇子的死命。
    而三皇子,正是当今圣上。
    他眼下不能告诉温瑾昀,这其中也有皇上的手笔。
    一来怕皇上报复他定北侯府,害得他妻儿无辜丧命。
    二来也怕连累温瑾昀。
    君臣有隔阂,于私,心中有仇恨,对皇上生怨,于公,长此以往,怨念加深,无法对皇上尽忠,亦不愿为百姓谋事。
    温瑾昀没有打断定北侯,眼中也没有定北侯想象中的怨恨,看着非常平静、理智。
    就好像,他在听别人的故事。
    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让定北侯无所适从。
    为了除掉那些感染瘟疫的百姓,本侯派人在药材中动了手脚,使其沾染上毒汁
    回顾自己曾经的残忍行径,定北侯有些说不下去。
    他阖上了双眼,静默几息后,又重新睁开来。
    温太傅,我本打算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这辈子都不会再同任何人讲起。
    但前日小儿险些遭难,都是多亏温太傅你出手相救,而那些刺客的主谋,就是深知事情原委之人,正是为了当年泗水城瘟疫一事,来向我复仇。
    终归到底,此次,是我连累了你与安阳公主。
    为了报恩于太傅,今日,我将当年真相尽数相告。
    你的父亲间接因我而死,太傅若要为父报仇,杀了我,我也毫无任何怨言。
    今天他来太傅府,是瞒着家中所有人的。
    此行,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定北侯拔出腰间配着的短刀,弯下那不屈不挠的脊背,躬身将刀递出。
    温瑾昀看着那把刀,嘴角噙着悲凉的苦笑。
    很快,他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温润如玉的眸子,也覆上了层悲悯众生的谦和不争。
    侯爷,本官只有一问。
    将士征战四方,初衷为何?
    定北侯抬起头来,不假思索地回道。
    自然是保家卫国
    那是侯爷所想。本官私以为,绝大多数的将士,他们或许会有为国而战之心,可参军的初衷,皆离不开一个家字。
    并非所有人都对国家怀有守卫之心,可几乎所有人,都有保护家人之心。
    本官曾去过军营,在距离皇都极远的的边境,随时会被朝廷当作弃子的死士军,支撑着他们努力奋战的,不是那随时会抛弃他们的国家,而是等待着他们归家的亲朋。
    为了让家人生活在安乐和平的天启,少年子弟不远万里,生死不惧。
    侯爷盼着拿下胜利,能给君主一个交代,可侯爷手底下的兵丁,他们想的,是胜利之后,能终结战事,与家人团聚。
    本官始终认为,当年丧命于泗水城的,不只是那一万三千人,还有会为着那些人的死,终生走不出悲痛的未亡人。
    将士之中,必有泗水城人士。
    他们的痛苦,远比侯爷、比本官更加强烈。
    保家卫国本应为一体,却会成为二选一的悲剧,何其哀哉。
    这番话在定北侯听来,远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他脸色深沉,甚是难堪。
    温瑾昀又接着正声道。
    侯爷所做的抉择,错与对,本官皆不能置评。
    本官只知,做了就是做了,懊悔也好,自责也罢,皆是无用。
    今日侯爷既已坦明当年真相,便是给了本官的先父一个交代。
    本官对侯爷没有怨,只有期望。
    这份罪债,活着尚且能够偿还,死了,那才是真的罪孽深重。
    这些话,一直回荡在定北侯的脑海中。
    他回府后,就大病了一场。
    殊不知,哪怕他只字未提当今皇上,温瑾昀还是怀疑上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甘?成全?
    定北侯离开后,温瑾昀没有回主屋,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他在纸上写下了方才定北侯所言的前因后果,细细审视着每一个字、回想定北侯当时的神情,推测出了些许端倪。
    另一边,安阳公主府内。
    慕辞非常担心裴护,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能好好休息。
    大夫给裴护看过后,断定他是在重伤之下急火攻心,才会突然吐血。
    柳嬷嬷甚觉稀奇。
    在她的固有印象中,裴护遇事向来冷静,怎会忽然急得吐血?
    侍卫房里,裴护早已醒来。
    慕辞站在床边,一脸担忧。
    阿护,我很担心你,快点好起来吧。
    裴护轻扯嘴角,想要对她笑,让她放心。
    公主,属下没事。
    他自以为能轻松地微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为了不让公主看出任何异样,裴护朝着公主身后的柳嬷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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