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即将起飞,明恕正站在舱门边。
    “明……明队。”向韬一说话,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
    血腥味是从他自己喉咙起涌起来的,全身好像没有一处不痛,连说句话都极其费劲。
    明恕抬起右臂,向他致意,而后道:“马上回去接受治疗,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向韬艰难地扯起唇角,轻声说:“这些伤不会影响我成为一个好警察,对吗?”
    明恕郑重地点头。
    “明年,当我好起来了,我还有机会参加刑侦局的遴选,对吗?”
    “刑侦局重案组的大门,永远向优秀的刑警敞开。”
    向韬闭上眼,露出一个放心的,有些稚气的笑。
    直升机盘旋升空,巨大的气流溅起地上的雪尘。明恕眯起眼,目送它消失在夜色中。
    罗雪燕没有和向韬一同离开,经初步检查,她虽然浑身是血,但没有大碍,向韬将她保护得很好,那些血都是从向韬的伤口里流出来的。
    她走到明恕身边,抬起头,抿唇看着明恕,仿佛知道这就是在电话里说“我会来救你”的人。
    明恕将一件厚重的冬警服抖开,披在罗雪燕的肩上。
    第136章狂狼(20)
    发电机的轰鸣在山中回荡,强光将被愚昧填塞的村镇照得亮如白昼。
    雪几乎停了。
    所有镇民——包括帮助向韬的罗一纯——已经被集中起来,一一接受审讯。
    同一时间,罗雪燕领着特别行动队前往肆林镇西边的鸡粥山。
    她裹着明恕的冬警服,警服太长,下摆几乎坠到了地上。她双手紧紧抓着警服,在山里走得十分吃力,脸上是不正常的红,不断喘息,眼睛不时掉泪,脸被冻得麻木,有时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竟是毫无察觉。
    明恕问她需不需要休息,她用力摇头,抹掉眼泪,坚强地说:“我不休息,我还能坚持。”
    鸡粥山上一共有四个地上砖木房,以及两个隐蔽的山洞。将最后一个山洞指给明恕看时,罗雪燕终于支撑不住,伸出的手无力地搭了下来,整个身体向旁边歪倒下去。
    明恕将她牢牢抱住,轻声道:“辛苦了,小英雄。”
    砖木房和山洞里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无言。
    此时是寒冬,农村里认为如果孩子出生在寒冬,母亲和孩子都不容易活下来。此时肆林镇没有婴孩出生,这六个地方自然没有等待噩运降临的女婴。但是不管是在砖木房里还是在山洞里,都横七竖八摆着许多老旧的育婴箱,以及污迹斑斑的医疗用具——它们看上去是医院淘汰掉的设备。
    罗雪燕在昏迷前曾指着其中的一个砖木屋说,2年前,她就是在那里目睹了“匠师傅”制作“鬼牌”的全过程。
    痕检师在勘查完毕之后连声叹息,“所有砖木屋和山洞都没有必要的清洁设备,水是从村里扛上来的,一个桶,一根管子了事。里面空气混浊,血腥气到现在也没有散。血迹随处可见,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屠宰场也不过如此了。”
    “屠宰场”三个字让所有良知尚在的人愤怒,但镇民和“匠师傅”们却认为将“没用”的女婴送去山中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搜索仍在进行,罗雪燕知道很多事,但不知道“匠师傅”们是如何处理女婴的尸体。沈寻怀疑她们被集中掩埋在某一处,明恕却突然想到了之前审问牛天蓝时,从牛天蓝口中听到的关于殡仪馆的一句话。
    这个以吃女人嘴唇为乐的恶魔认为,殡仪馆是最好的毁尸灭迹之处,在殡仪馆工作的人在处理尸体这方面有天生的优势。而管理再完善的殡仪馆都有漏洞,只要学会利用漏洞,将被害人的尸体混进去焚烧就是一件再方便不过的事。
    这里与冬邺市相距遥远,但谁能断定,这附近的殡仪馆里没有恶魔?
    明恕回到肆林镇的中心区域。由于无法立即将镇民转移到夏西市,警员们在罗一纯的院子里搭建了一个临时警务站。不久前还仗着人多势众嚣张不已的镇民现在已经消停了——这些人不怕单枪匹马的警察,不怕普通的民警,他们有的是眼力,在被荷枪实弹的特警包围时,大约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一组特警手持步枪在院子外巡逻,明恕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进入院子里。
    “女孩子生下来没用的,干不了重活,又不能为家里传宗接代,还要张嘴吃饭,我们家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女娃。”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木然地说——她说的是土话,那些不停从她嘴里吐出的字像一个个恶毒的咒语,而在一旁翻译的当地女警已经哽咽。
    “你知道你的孩子被带走后,会经历什么吗?”明恕问。
    女人的神情几乎没有变化,“知道的。”
    “知道什么?”明恕右拳捶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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