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加班?你到底是加班还是出去鬼混?”女人四十来岁,穿着臃肿的桃红色居家棉衣,因为长期染发而显得枯黄的头发蓬乱地搭在肩上,“加班加班,你就不能给我找个新理由啊?谁家男人大晚上跑出去加班?你也不看看这个家都成什么样子了?你顾过这个家吗?你去照顾过我爸吗?”
    男人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行头,看来是必走不可了,“你要不信,现在就给陈总打电话,你自己去问他,我是不是要加班!假如我说了一个字假话,我他妈今天出门就给人整死!”
    “你发这些毒誓有什么用?”女人双眼通红,“我就问你,你有加班的时间,就没有去照顾我爸的时间?你明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我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男人似乎彻底被激怒了,瞪着眼冲女人喝道:“那是你爸!凭什么要我去给他擦屎擦尿?活不下去就别他妈活了,你愿意被他拖累,我他妈不愿意!我他妈还有我的工作要做!我不去上班,天天在家里把他守着,就靠你那点儿工资,你们全家一起喝西北风!”
    女人捂住嘴,神情惊讶极了,仿佛不相信男人能说出这种话。
    男人吼完似乎也明白自己说得太过,眼色有片刻的犹豫。
    半分钟后,女人尖叫着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疯了般地向男人刺去,“你去死!你去死!”
    男人瞳孔猛缩,连忙往旁边躲,试图从女人手中躲过水果刀。但女人已经失控,爆发出的力量让一个成年男性也难以招架。男人闷叫一声,手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你他妈疯了!”男人奋力将女人推开,把刀抢了过来,按着伤口直喘息。
    幸亏穿着毛衣,刀伤并不深,但毛衣是浅灰色的,血浸上去非常显眼。
    女人跌坐在地上,看着那慢慢晕开的血,这才恢复理智,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一会儿说“对不起”,一会儿说“你怎么不去死”。
    男人一秒都不想再在这个压抑的家里待下去,手臂上的伤都懒得处理,去卧室收拾出一件干净的毛衣和一件衬衣后,恶狠狠地瞪了痛哭流涕的女人一眼,摔门而出。
    青江苑是个建成二十多年的老小区,配套设施严重老化,尤其是电梯,梯门每次合上都会发出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钢筋被扯断了,整个梯厢下一秒就将掉下去。
    男人怒气冲冲地走进电梯,听到那一声闷响时,狠狠在厢壁上砸了一拳,低声骂道:“死婆娘!”
    他叫李兆丰,在南城区“海蓝富庭”购物中心工作。现在实体生意能做,年底是最重要的促销季,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异常繁忙。而两年前邻近的大城市洛城出了针对购物中心的袭击事件,所有相关行业都成了惊弓之鸟,安保压力翻了几倍,他跟妻子说要加班,确实没有撒谎,这几天忙得他都恨不得睡在公司了,晚上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没想到就大吵一架,还他妈被割了一刀,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李兆丰越想越气,从电梯出来,被夜间冷得刺骨的风刮了一脸,非但没冷静下来,反而更加恼火。
    这个社会总爱拿男人家暴女人说事,可他被家暴了又找谁说去?
    当年是哪根筋没有搭对,非要和王隽结婚呢?结婚有什么好处?取了个大自己好几岁的黄脸婆,要养家,还要伺候黄脸婆那瘫痪的老爹,他连自己父母都没伺候过!
    这么想着,李兆丰一丁点儿加班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乘那架“哐当”作响的破烂电梯回去,和黄脸婆离婚!
    但成年人的世界,多的是无奈,必须学会妥协。
    站在小区门口抽了两根烟,李兆丰唾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向路边走去。
    青江苑和“海蓝富庭”购物中心虽然都在南城区,可一个偏北,一个在最西端,为了赶时间,只能打车。
    这个时间点空着的出租车很少,李兆丰等了半天,忽然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往后看了几次,都没看到行迹可疑的人。
    肯定是那个死婆娘——他十分笃定。
    过了大约一刻钟,空车终于来了,李兆丰拉开副驾的车门,在的哥踩下油门的一刻,他忽然在后视镜中看到一个静止不动的黑色身影。
    那个身影就在他不久前站立地点的斜后方,可他居然几次转身都没有看到。
    出租车已经汇入车流,他不可能让的哥停下来,只得在后视镜中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对视。
    即便看不清对方的脸,他也有种怪异的确定感——对方在看着他。
    是谁?
    为什么站在那里?
    为什么盯着自己?
    “上哪儿?”的哥问。
    李兆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还没有报目的地。而当他说完要去的地方时,那个黑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希望那是错觉。
    ·
    冬邺市和洛城联系密切,互相辐射,发生在洛城的未遂袭击事件不仅在每年年底让冬邺市的所有购物中心倍感紧张,警方也一到时间就如临大敌。
    今年早在11月中旬,市局就给各个分局、派出所开了会,要求保证辖内商场的安全,加强巡逻和排查,有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分局和派出所转头就找商场恳谈,双方都压力爆棚,生怕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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