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裴禛支着下巴,眼中闪过绿幽幽的光,“不然我们反了吧,我刺杀你爹,你助我逃跑,你爹肯定迁怒我爹,我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咱们看着他们打来打去的,多好玩。”
    安阳愕然,好半天才道:“你疯了?”
    裴禛道:“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解了咱俩的婚约,又让他俩不好过,或许还能双双丧命,一石二鸟,太完美了!”
    “简直不可理喻,你就不怕我告诉父皇?”
    “你爹砍了我的头,正好给我爹造反的理由,你猜你爹现在是想打仗呢,还是不想打仗?”裴禛舒舒服服躺倒,“他会说小孩子不懂事,过过嘴瘾罢了。只要我不真真正正地举起反旗,任凭我如何胡闹,你爹都不会追究。”
    安阳越加烦躁,“这么说,我必须和你成亲?”
    “嗯。”裴禛点头,“放心,我不会管你的私事,你爱养多少男人养多少。”
    既然他帮不上忙,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安阳起身要走。
    “等等。”裴禛犹豫了下,缓缓问道,“那个出家的皇子和苏宝珠关系很好吗?”
    安阳怔楞了下,继而哈哈大笑,“你是想说他俩有没有鬼混?不可能的,苏宝珠我不清楚,但缘觉绝对不可能,他就是寺庙里的大石头,早被佛香腌入味了。”
    “没关系?他为何死命护着苏宝珠?”
    “他是菩萨心肠。”安阳冷笑道,“见到不平的事就要管一管,上次我在寺庙教训几个不长眼的臭虫,他还把我关在佛堂抄佛经。”
    裴禛微微透口气,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为何放松了。
    蛊虫认主,强行解毒的话会遭到蛊虫的反噬,王铎不大可能,他那小身板根本经不住蛊毒。如果不是那块寺庙的大石头,到底是谁给苏宝珠解的毒?
    心脏猛的一紧,一股轻微的闷痛随之传来,裴禛抚了下心口,脸色阴得和外面的天空差不多了。
    那个女人,又一次缓解了蛊毒!
    -
    夏天的雨后最让人喜欢,空气清新微凉,草树翠绿可爱,一阵风吹过,树叶上的水珠骤雨似的落下,砸得苏宝珠格格直乐。
    南妈妈拿着棉巾子,站在廊下叫她,“刚洗的头发,还没擦干呢就到处乱跑,当心吹了冷风,又喊头疼。”
    苏宝珠提着裙子跑回来,坐着让南妈妈给她擦头发,嘴里喋喋不休,“当时我还以为必死无疑了呢,幸好有缘觉,唉,这回我又惹了个大人物,还是个疯子。”
    南妈妈也觉后怕,“谁能想到是吴王世子,我看相府也指望不上了,最后还得靠缘觉殿下。”
    “以前觉得缘觉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昨天一见,才知道他挺不容易的。”苏宝珠伏在南妈妈的膝头,说起宫里的见闻,“我不喜欢贤妃,总觉得她假惺惺的。”
    南妈妈仔细回忆一番,“见过,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彼时她刚进宫,成天郁郁寡欢,皇上并不如何喜欢她。”
    “不愿意进宫,也不能把情绪发泄在自己孩子身上。”苏宝珠冷哼道,“看她对缘觉那副嫌弃又惺惺作态的样儿,要不是两人长得还算有三四分相似,我都要怀疑那不是她亲儿子了!反倒对王葭好得不得了。”
    南妈妈噗嗤一笑,“你不知道……贤妃曾和王家二爷议过亲,据说两人相当情投意合,大概是爱屋及乌,把王葭当成自己女儿了吧。”
    苏宝珠大吃一惊,“还有这事?”
    南妈妈不无得意道:“想当年妈妈我也是宫里数得着的女官,什么事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原因,贤妃一进宫,王二爷就避走洛阳,就是怕和贤妃传出谣言,牵连了王家。不过事情过去二十年,贤妃成了宠妃,谁也不会不识趣提这事,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苏宝珠啧啧感叹几声,言语间提起王家,她就想到了王铎,“我想去看看他。”
    南妈妈不让她出门,“按道理是该探望他,毕竟是因为咱们才受的伤,可裴禛还在暗处盯着你,家里总比外头安全,这阵子,你就不要出门了。”
    想想裴禛的疯魔,苏宝珠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能听话地点点头,“那你可要替我好好谢谢他。”
    南妈妈长长叹息一声,“是个有血性的孩子,也着实在意你,可惜,这门亲事恐怕不成了。”
    相府应该没料到吴王府如此的嚣张跋扈,如果皇上重重惩戒裴禛,他们还有底气和吴王府斗一斗,保一保苏家的产业,可看皇上轻描淡写的态度,王怀德那只老狐狸,大概要明哲保身了。
    南妈妈料想的不错,这天她来到相府,刚刚起了个话头,王怀德就承接下来。
    “铎哥儿伤势太重了,郎中说,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养好。”王怀德这回是真难过了,说话的时候不停,抹眼泪,“我也怕耽误宝珠那孩子,先前送到姚州的聘礼,就别送回来了,算是王家退婚的补偿。”
    聘礼不拿回来,相应的,盐井你也不能要回去。
    这点小九九南妈妈看得一清二楚,对王家的鄙夷又多了一层,王怀德之所以敢耍无赖,无非是看苏家前有节度使周勇虎视眈眈,后有吴王裴定方心怀叵测,无力再和相府过不去了。
    南妈妈微微一笑,“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家老爷实心实意交王相爷这个朋友,送出去的东西,当然就是相爷的。”
    送你就送你,盐井在姚州,盐井上的人都是苏家使出来的,产盐多少,是盈利还是亏本,还不是苏家说了算?
    王怀德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卢氏把苏宝珠的庚帖退回去。
    门咣当从外撞开,王铎跌跌撞撞闯进来,头上的纱布还在渗血,“不行,我不同意退婚,现在退婚,谁来保护宝珠?”
    “铎儿!”卢氏惊叫着扶住王铎,“你不能起来,郎中说要卧床静养,不然会落下头风病!”
    王怀德喝道:“皇上都说了,裴禛是认错了人,一时失态,以后不会了。人家姑娘用你保护?你还是先保护你自己吧。”
    王铎眼睛直直盯着南妈妈,“不退婚,我要娶宝珠,就今天,现在。”
    南妈妈目光复杂望着他,慢慢道:“我明白你的用意,可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是利益交换,苏家对手的来头太大,你……”
    她看了眼沉默的王怀德,摇摇头,拿起桌上的庚帖消失在门外。
    王铎身子晃晃,一头栽倒。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
    南妈妈没多说相府的反应,架不住有王萍这个小话痨,转天就把王铎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苏宝珠。
    苏宝珠听了久久不语。
    王萍叽里呱啦说:“别想我哥啦,有缘无分!我爹刚给我买了匹小马,咱们去南郊跑马吧。”
    苏宝珠失笑:“你哥伤得都起不来了,你就想出去玩,不怕大夫人拿你错处罚你?”
    “不会,本来就是她让我们姐妹去的。”
    苏宝珠这才知道,每年六月底,南郊都会举办跑马赛,其中不乏贵族世家的公子姑娘们,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创造相识的机会。
    王萍神秘兮兮的,“几位皇子都会去,大皇子、三皇子都没有婚约,你说大伯母能不凑这个热闹?大哥哥是手心的肉,大姐姐也是手背的肉,她也心疼着呢。万寿节浪费掉了,她肯定让大姐姐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哟呵,卢氏的野心还不小。苏宝珠挑挑眉,还是摇头,“算了,南妈妈不让我出门。”
    王萍挤挤眼,“佛子殿下踢断那狗屁世子两条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且爬不起来呢。再说了,刚在万寿节捅了大篓子,他怎么也要消停两天。”
    苏宝珠喜欢游乐,让她在家憋着的确是折磨,心是痒痒了,但没一口答应,“南妈妈不见得会答应,我再想想,回头给你信儿。”
    晚上,她着人把信儿送到了福应寺。
    缘觉盯着那封写在粉色花笺上的信,半晌没出声。
    信中,这位极尽谄媚之能,把他夸得神勇无比,拔山盖世,金刚转世,佛陀附体,定不惧怕宵小之徒,定会保护她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子。
    末了,她约他赛马,颇为大方许诺,他赢了,就把佛珠还给他。
    缘觉翘翘嘴角:呵,真是好大的赌注,你都有我这个大解药了,当然用不着小小的佛珠。
    待要提笔怒斥她两句,膝头猛然传来一股又麻又痒的热感,手一抖,一滴浓黑的墨汁从笔尖滑落,啪的落在花笺上,正好把佛珠二字盖住了。
    缘觉闭上眼睛,一遍一遍默念经文,可她坐在膝头来回摇晃的画面,却始终停留在眼前不肯消失。
    忽而画面一转,她长长的头发擦着他的手臂垂下,在空中曼妙的飘荡。
    发生过的,注定不能轻而易举抹去。
    缘觉缓缓睁开眼睛,再也没有斥责她的心思了。
    叫来道武,让他把信原样送到苏家,“告诉她,我要静修一段时间。”
    苏宝珠接到信一看,抱着吉祥转圈乐,“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哈哈,我可以出去玩啦!”
    吉祥抱着自家姑娘摇,“姑娘,道武师父不是这么说的,殿下没答应,他要静修!”
    “可是你看,”苏宝珠指着信末尾那滴大墨点,“他在佛珠上面重重点了个点,说明他同意和我打赌,这是他志在必得的意思。我就说嘛,他肯定舍不得他的佛珠。”
    吉祥张张嘴,如此牵强的解释,姑娘,你是认真的吗?如果人家不去怎么办?
    苏宝珠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莞尔一笑,“放心,他会去的。”
    吉祥明白了,自家姑娘是吃定那位佛子殿下了,给他送信不是商量,不是请求,是知会!
    第23章
    苏宝珠再三保证有缘觉作陪,南妈妈才犹犹豫豫松了口,但还是不敢大意,把京城所有的人手都调过来,务必保证姑娘的出行安全。
    得他帮忙,当然要有谢礼,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可苏宝珠思来想去,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她丝毫不知缘觉的喜好。
    怔怔发了会儿呆,目光扫过新摘下来的秋葵,苏宝珠眼睛一亮——做道素斋!
    于是南郊跑马当天,她早早起来,忙活了好一通,总算是做成一道凉拌秋葵。
    自家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下过厨房,吉祥担心姑娘做砸锅,就偷偷摸到小厨房。
    桌上放着一个红木食盒,掀开盖子一看,一碟秋葵碧绿清翠,上面浇了一层薄薄的芡汁,卖相委实不错,就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左右瞧瞧无人,吉祥夹出一根尝了尝,口感还可以,就是太淡了,想必姑娘忘了放盐。
    吉祥从盐罐子里擓了小半勺盐撒进去,唉,到头来还得靠她这个大丫鬟!
    她重新搞好盖子,蹑手蹑脚的走了。不一会儿,苏宝珠蹦蹦跳跳进来,提起食盒刚要走,忽脚步一顿,打开盖子撒了半勺盐,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满意地点点头。
    出门时,吉祥特意四处张望一番,没见到缘觉的身影,不由有些担心。
    苏宝珠不在意,“没事,万寿节进宫,他也是半路才来找我。我信上写了地点,他一准儿在马场等我。”
    话虽如此,可到了南郊,还是不见缘觉的身影,不过还好,裴禛也没来。
    吉祥知道自家姑娘身上蛊毒的古怪,看着一群群王孙公子是胆战心惊,悄声问道:“姑娘,你身子骨还行不?”
    “还行,到现在为止没有反应。”大概是上次在宫里,缘觉任由她放肆了一回,暂且安抚住了蛊虫,这些天通体舒泰,再也没有任何不适。
    苏宝珠轻轻吁口气,冲跑过来的王萍扬起一个大笑脸。
    相府的四位姑娘都来了,但苏宝珠很快感觉到气氛有些冷,尤其是王薇,笑也不笑,明显的疏离之意。
    大概是把王铎受伤的帐记她脑袋上了。苏宝珠无奈的摇摇头,人之常情,无可指摘,却是有些后悔答应王萍一同游玩了。
    但王萍一直挽着她的胳膊,她也不好撇开王萍走掉,几人就这样沉默地在柳荫里走着,只有王萍依旧没心没肺叽叽呱呱乐呵。
    走出柳林,便见一群人簇拥着李承继和李素诘过来,王薇脚步一顿,带着她们上前见礼。
    苏宝珠行礼后自觉退后两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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