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转局势
    曹操狼狈回营已经是三更以后,满营将士总算松了口气。残兵早就顺利逃回,歇了半天才发现把主帅丢了。曹洪当即就火了,怒不可遏喝问败将,乐进又直脾气不服他说,俩人揪着脖领子打得跟花瓜一样。曹仁弹压不住,探马派出去好几拨,大营都吵翻天了。
    这会儿见曹操归来,大伙在安心之余也吃了一惊:将军的脸熏得乌黑,额头磕得乌青,本来就不长的胡须只剩唇上那两撇,战袍早就烧没了,手也挫破了,这副模样扔在残兵堆里,恐怕任谁都会误认为一个倒霉的火头军。
    曹操颓然坐倒在帐前,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干笑道:“误中匹夫之计,吾必报之!”
    卞秉眼睛最尖,半天没瞧见楼异:“大个子呢?”
    “楼异死在城里了……”
    众人尽皆凄然。趁着昏暗的火光,曹操环顾着营里的残兵败将,有的受了伤痛苦呻吟,有的情绪低落叹息不已,有的心不在焉似欲离散……接连两场大败仗,这样下去越来越被动,不等吕布反过来攻我,这些兵就要先逃散了。他心中一阵阵隐忧,抬头又见乐进、曹洪窝里斗,打得鼻青脸肿,他皱眉头道:“一个个都这个样子,能打赢仗吗?都给我坐下!”
    卞秉劝道:“将军洗洗脸,赶紧休息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明天?”曹操忽然想起吕布以方天画戟击他的头盔,口口声声骂自己为胆怯小人,不由得怒火中烧。他转向军兵大吼道:“你们想没想过,兖州本就是咱们的,为什么要落到吕布手里?这一仗咱们虽然败了,但是就这样让他们得意洋洋作威作福吗?”
    谁都不敢说话,曹操脑子忽然一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八个字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转而问道:“此番两场败仗,死伤的有没有你们的兄弟子侄?”
    有的兵丁坐在地上点点头。
    曹操开始编瞎话了:“我此次从徐州回来,本打算好好犒赏你们。暂时不再打仗,将所得的财货给大家平分了的……”
    一听到分钱,那些蔫呆呆的士兵眼睛都亮了。
    “但是事到如今,叛军气势越来越大,咱们连立锥之地都快没有了,还怎么安享富贵?”说着话,曹操站到了大纛的夹杆石上,“这两场仗咱们之所以败,不是因为吕布之勇天下无双,而是因为叛贼陈宫为他出谋划策。你们的兄弟子侄多有战死,我的亲兵楼异也命丧在城里了。现在吕布、陈宫不光是咱们的敌人,还是咱们的仇人!他们杀我等兄弟、夺我等家乡,此仇不共戴天!你们难道就不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吗?有没有铁铮铮不怕死的汉子,给我站出来!”
    随着他这声煽动,还真站起来好几个。
    “我曹某人就是看得起不怕死的汉子,站起来的统统有赏。”
    一听站起来的有赏,军兵呼啦啦全站起来了。
    这可就上了曹操的钩,他把手一摆:“这像什么话?一听见有赏就全起来了,不算数不算数——后来站起来的还坐下!”
    军营里人太多了,黑灯瞎火的谁记得刚才怎么站的,再加上答应分钱了,谁还能主动坐下?大伙鸡一嘴鸭一嘴互相拉扯。
    诸将也都看傻了:将军是不是烧糊涂了,撺掇自己人打架,大半夜的这是要干什么呀?
    “不要吵了!”这时候曹操把手一挥,“都听我说,古人有庆忌、樊哙,都是一等一的勇士。我也要从你们当中寻出勇士,给以厚待,有胆量的就随我去劫吕布的大营!”
    劫营!?诸将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卞秉第一个站起来提醒道:“将军,现在去劫营,是不是时机差了一点儿?”
    “你懂什么?”曹操小声冲他嘀咕道,“今夜咱们虽然中计,但濮阳起火吕布必留在城中,他的营中空虚,而且打了胜仗必然松懈,这正是劫营的好时机。”
    “我多嘴,我多嘴。”卞秉喏喏而退。
    突然,曹操只觉脚下一陷,夹杆石开了,两丈多高的大纛紧跟着就砸下来啦!
    这下可热闹了,不但曹操险些栽个跟头,军兵也吓得四散奔逃。这时候忽有一个大汉蹿到前面,迎着倒下的大纛旗高声嚷道:“来得好!”硬生生拿肩膀去撞。
    “哐”的一声巨响,大家听得清清楚楚,都以为这个人得叫大纛砸死。哪知那大汉竟将纛旗顶住了!这家伙像个大牤牛一般,脑袋快扎到地里去了,双脚用力蹬地,嘿咻嘿咻缓了两口气,突然大吼一声,腾出右手紧紧攥住旗杆,晃晃悠悠竟把大纛又竖了起来。
    扛住倒下的大旗已经了不得,单臂立旗更可堪神力。不但曹操与军兵看呆了,就连乐进、夏侯渊等几个自负勇力的将领都惊住了。
    “好膂力!”众军兵不住喊好,可眼见这条大汉转过脸来,一看之下都吓了一跳。此人身高九尺,肚子大得都快流出来了,粗胳膊粗腿腱子肉,兵卒的衣服都穿不了,只裹了一件杂役火头军穿的粗布衫,敞胸露怀显出黑黢黢一巴掌宽护心毛。面上观更热闹,一张胖脸说黄不黄说绿不绿,大眼睛,狮子鼻,菱角口,披散头发青巾箍头,双下巴大脸蛋,胡须倒没几根,肥肉往下耷拉着,就跟个大冬瓜一样。
    “将军,您没事吧?”他的声音很是浑厚,但因为太胖了显得闷声闷气。
    “没事没事。”曹操拍拍身上的土,“壮士叫什么名字?”
    “在下典韦。”说着他松开手,任十几个合力才抱稳那杆大纛。
    曹操眼珠一转:“你敢不敢随我去劫营,我有珍宝相赠。”
    “珍宝不爱,管饱饭就行!”典韦咧开大嘴笑了,“从前我跟过张邈,那里吃饭不管饱,我才投到您帐下的。”
    俗话说立起招兵旗自有吃粮的。荒乱时节百姓不能自存,许多人都是为了吃饱饭才投军的。曹操一看他那个大肚子,又听他说话憨直,笑道:“我这里当然管饱,你能吃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好!那我就随您去劫营。”典韦拍拍手上的土。
    曹操转身大呼:“还有没有人敢跟随我以及这位壮士去劫营?”
    “我!我去!”兵无头不走,现在站出一个勇力过人的典韦,其他人便开始跃跃欲试。
    本来低落的军心一下子提升起来,曹操下令选出五百勇士为敢死军,每人穿双层铠甲,扔掉盾牌,手拿一杆大戟作为先登。其后再叫乐进、夏侯渊领三千精锐为后援。曹操本人重新梳洗,也换上统帅的铠甲和红缨兜鍪,督率人马大模大样杀奔吕布大营。
    当曹军到达吕布大营时,天色已将近破晓。这个时刻本不是劫营的最佳时机,但吕布军刚打了一个大胜仗,以为曹军三天之内都缓不过气来,哪想到一夜之间竟会突然开至。他们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加之主帅不在营中军纪有所松懈。曹军都快要冲到营前了,却只有几个放哨之人发现,零星地放了几箭。曹军的先登都穿着双层铠甲,哪里怕这点伎俩,甩开大步向前冲。
    “杀呀!”典韦等五百勇士齐声呐喊,各举双戟前突,只一猛子就撞翻了辕门。吕布军战鼓来不及敲、号角来不及鸣,曹军的喊杀成了催命之音。那些军兵猛然惊起,大部分还没拿起兵器就被刺翻在地,还有的连人带帐篷都被戳了个稀巴烂。这帮敢死军列成排往前冲,所过之处扫为平地,甚至突到了中军大帐。大纛旗也被推倒了、粮车都给掀翻了、战马被刺得惊蹿、所有军帐都给挑了,有些胆小的敌人吓得攀着栅栏直往营外翻。可突出来照样是死,三千人还在外面拿着刀枪等着呢!
    劫营的目的不在于杀敌而在于扰敌军心,可今天杀敌的数目确实也不少。眼见天色已然大亮,吕布大营已经被搅得底朝天,曹操马上下令收兵,撇下还在混乱中的敌人扬长而去。
    可行出去没多远,就听喊声震天,回头望去,气势汹汹的敌军从三面夹击袭来——吕布的大队人马杀到了。
    原来吕布昨晚在濮阳设下埋伏之策,却没想到曹操会突然放火。这把火虽帮了吕布的大忙,使他轻而易举废敌一千,但也给濮阳守备制造了麻烦。在仔细盘查俘虏发现没有曹操之后,吕布立刻吩咐人拆毁民房,修补烧毁的城门,乱七八糟的事折腾完就快天亮了。吕布亦知曹操用兵过人,不敢在城中耽搁,赶紧督率人马回营。哪知行到半路上就闻大营被劫,吕布气得直咬牙根,忙将兵马分作三队,他自己与张辽、高顺各率一队,分三面夹击曹军。
    曹操没想到吕布会来得这么快,现在论跑绝对跑不过并州骑,若是交战自己不计踹营伤亡才三千五百人,而且敌人营盘更近,那些慌乱的兵丁整合起来,马上就会跟着投入战斗。没有办法,先顶一阵再说,曹操立刻派人回营搬请大军,这些人马则转过身来后队改前队静候敌人进攻。黑压压的并州骑兵扬尘而至,无数铁蹄踏得大地颤巍巍的,曹军上下皆有惧色。为了稳住军心,曹操从后面催马到了本阵中央,要让每一个兵丁都能看到他。眼见敌人骑兵越冲越近,弓箭似飞蝗般袭来。曹操不躲不避,任身边亲兵挥舞兵刃和门旗为他挡箭,主帅既然不惧,士兵自然也不会退缩。
    而在最前面的就是五百敢死军,典韦俨然一副头目的样子,忽然挤到最前沿,大喝一声:“都蹲下!”喊罢他第一个蹲下身,低头缩脖子,把没有铠甲头盔保护的脸部隐住。其他人还真听他的话,霎时间全都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护脸,身上其他的部位任他们弓箭来射。
    “敌近十步,呼我!”典韦闷沉沉的嗓子喝了一声。
    后面的三千大军拨打着箭枝,眼瞅着敌人越来越近,曹操提着嗓门带着众兵丁一起呼道:“十步矣!”
    “五步再呼!”典韦又喊了一声。
    曹操快要坚持不住了,感觉坐下的白鹄马都有些哆嗦了,他强自镇定按住辔头,听身边的人呼道:“五步矣!”距离太近连弓箭都不再射了,眼瞅着敌人杀气腾腾已举起了长枪,而就在敌丛中,百花战袍方天画戟的吕布恍惚可显,曹操心头一颤,不禁大叫:“敌至矣!”
    此三字方出,曹操看到了他一生中绝无仅有的景象——典韦从地上猛然跃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敛来十余柄大戟,全夹在腋下,锋利的戟尖散开着,对准敌人的马脖子,那样子就像一只凶恶的大蜘蛛。
    霎时间人喊马嘶悲鸣一片,五六骑敌人已经掀倒在地。紧接着所有的敢死军都学着他的样子一跃而起,皆是手持双戟刺敌马颈。素来不可一世的并州铁骑竟齐刷刷倒了一排。只要一排倒下,后面的紧跟着就绊翻在地,敌阵顿时大乱。
    中间虽然得手了,但两侧因为没有足够的铁甲大戟还是陷入了苦战,乐进与夏侯渊也都身先士卒与敌人短兵相接。这真是一场针锋相对的肉搏,一边要报劫营之仇,一边顽抗求生,杀了个平分秋色。又听喊声四面包围而来——敌人营里的兵马整合完毕杀来了,可是曹操大营的援军也赶到了。
    一场追袭变成了大搏杀,曹操军与吕布军像两条巨龙交织着缠在一起。这场大战从凌晨杀到正午,两方损伤皆在千人以上,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谁也没有发任何的信号,但双方的军兵都可以感觉到战斗的进程,从拼死奋战到且战且歇,再到举着家伙嬉戏般对着比划,最后两方阵营似退潮般分离开来。
    曹操回到大营,疲劳已将他压垮,连盔甲都没脱就倒在大帐中。
    他感到喉咙一阵阵干渴,喊道:“楼异!拿水来!”连喊了两声才想起大个子再也不能照顾他了。那个雪地救主、血战黄巾的好帮手已经葬身濮阳大火中。曹操压抑住感伤,又喊道:“王必……”也没人答应,他又想起另一个大个子被差去西京,走了一年多毫无音信,恐怕也不能活着回来了。他有些恼怒,自己的左右手全没了,其他的亲兵都他妈跑哪儿去了?
    曹操忍着疲劳爬起来,径自走到帐外汲水,忽然看见所有的军兵都围在不远处看嬉笑着热闹。他拨开人群一望,也忍俊不止——但见典韦盘腿坐在地上,两手抓着胡饼和干肉,甩开腮帮子往里填,脚边的食具盘盏已经堆起一大摞。
    有个庖人揣着手正笑,见曹操来了,乐呵呵禀道:“将军,您许他一顿饱饭不要紧,咱好几个火头军自灶上送,都供不上他一人吃!典韦这饭量顶得上六个人,东西只要一过嗓子眼就算白瞎了。”
    曹
    操忍着笑,提起地上一坛子水递到他面前道:“慢点儿吃,还有的是呢。”
    “嗯。”典韦顾不上说话,嚼着东西点了点头。
    “吃完了,就不要回你的帐篷了。我任命你为都尉,以后顶楼异的差事,贴身保护我。”
    典韦凉水灌下去,拿粗布袖子一抹嘴:“谢将军栽培!”
    曹操笑着吩咐道:“找人给典都尉做套合身的衣服,以后得体面一点儿。”说罢提了水罐回转大帐休息。
    濮阳之战进行至此,吕布设伏险些擒杀曹操,而曹操趁势踹了吕布城外大营,最后又是一场不分高下的大搏杀,两边杀了个平手。但曹军损伤严重,吕布也无力在城外再次立营。双方凭濮阳城相抗,又回到了僵持状态。
    崩溃边缘
    曹操与吕布战于濮阳,曹军攻不进濮阳城,吕布也摆脱不了被困的局面。两军旗鼓相当难分胜负,相持了一百多天,直到一件谁都没料到的事突然发生。
    兴平元年(公元194年)秋,兖州爆发了大规模蝗灾。那些蝗虫似乌云一般遮天蔽日,所过之处田地尽毁,粮食作物啃食一空。这样一来,曹吕两军的粮食同时告急。曹操自徐州抢夺的粮食已差不多吃光,而自当地就近取粮的计划也被蝗虫搞得完全落空,为了挽救颓败的形势,曹操不得不下令撤军,向荀彧保守下来的鄄城转移。
    而吕布一方的情况更惨,他被困在濮阳城里,粮食早已经吃光。好不容易盼到曹操退兵,敌人的威胁解除了,但粮食危机仍无法解决。吕布只有瞪着一双饿得更蓝的眼睛,带领残兵转移。一场大仗被蝗灾搞得两败俱伤,百姓四处逃亡九死一生。满地的饿殍、烧塌的房屋、破败的城墙、荒芜的田野,曾经被曹操作为州治的濮阳县完全毁了,就像被屠城的徐州的那些县城一样,变成了渺无人烟的空城……
    曹操转移鄄城的路上,情况越来越糟。青州兵已经垮了大半,而兖州兵因为家在本地也纷纷回家就食一去不回。
    为了避免发生兵变一类的事件,曹操不得不下令遣散军队,最后到达鄄城时,仅仅剩下不足一万人。
    此次兖州叛乱,曹操的势力可谓瞬间从巅峰跌至谷底,兖州八郡共计八十个县,还在其手中控制的只剩下鄄城、范县以及东阿三座城。鄄城多亏荀彧坚守,东阿、范县是靠程立、薛悌保住,若无这几个人用心谋划,这一回撤军可真是无家可归了。
    曹操回到鄄城,心情已经失落到极点,不但所带的士卒疲乏饥饿,城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鄄城也快要绝粮了,士卒和百姓为了抵御吕布的侵占,已经有大量死亡。而那些为他保住城池的心腹属官也是满脸菜色,眼望着夏侯惇、荀彧、毕谌、毛玠等人个个蓬头垢面,立在厅堂之上都有些打晃,曹操意识到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了。
    “此番兖州之叛,虽是好乱之辈所为。然究其所由,也是我滥杀无辜,才惹得天怒人怨,也连累诸位受苦了。”曹操自感愧疚,给大家作了个罗圈揖。
    众人哗啦啦跪倒一片:“使君乃兖州之主,不可自折身份。”
    使君!?曹操觉得脸上发烧,就剩下三个县了还有什么脸面被人唤作使君。他羞赧地将大家挨个搀起,每人都加以抚慰,可到了别驾毕谌那里却不肯起来。
    “使君,自您如兖州以来待我颇厚,因此谌与大家同心协力保守城池,以待君归。”说着毕谌给曹操磕了一个头。
    “毕公辛苦了,我已经回来了,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毕谌抬头望着曹操,似乎心里斗争了良久,还是说了出来:“在下请使君准我离去。”
    “呃?”曹操没想到一进鄄城,先听到这样的话,“毕公不愿再辅佐我安定天下了吗?”
    毕谌又磕了一个头:“非是在下敢不愿辅佐使君,只是……在下家在东平,老母被叛军所挟,在下不得不去呀。”
    曹操感到一阵恐惧,环顾在场众人,有一半都是兖州本土人,要是人人都有人质陷于敌手,自己可就真完了。但是孝义面前自己能说什么呢,他搀住毕谌道:“自古忠孝不得两全,毕公既然有大舜耕田、黄香温席之愿,我也不会强求你留下。”
    “使君待在下恩重如山,在下此去只为老母,发誓不保叛乱之徒。”毕谌第三次磕头:“老母受制敌手,在下日夜煎熬寝食难安,实在不能耽搁,就此别过!”说罢他起身朝在场诸人深深一揖,迈大步就要下厅堂而去。
    “且慢!”曹操叫住他。
    毕谌一哆嗦,生怕曹操变心,回头试探着:“使君何意?”
    曹操叹了口气:“我自徐州所得财物甚重,毕公可随意取些,见过令堂代我问候她老人家。”
    毕谌脸一红:“弃主之人焉敢再求财货,在下无颜再受,就此别过。”听曹操这样讲话,他似乎心里踏实了不少,缓缓走了出去。
    治中与别驾是刺史处置政务的左膀右臂。万潜前番气走了,毕谌这次也弃位离去,曹操彻底成了有名无实的刺史了。他回头看看在场诸人,不知还有谁揣着与毕谌一样的心眼,但他又不肯问,生恐一句话问出来,大家各言难处一哄而散。
    忽有兵丁来报:“起禀将军,有车骑将军使者到!”
    “快快请进。”曹操眼前一亮,这时候若能得袁绍援手,兖州之乱便不难平定了。
    少时间,袁绍的使者来了,后面还跟着朱灵等河北三将。那使者神色庄重,见到曹操深深一揖道:“我家将军问曹使君好。”
    好什么呀?曹操回礼道:“也替我转拜袁兄。”
    “河北近日战事吃紧,我家将军日夜操劳,实在是捉襟见肘难以支撑啊!”这个使者似乎是有备而来,不待曹操提出借兵借粮的请求就把路拦死了。
    曹操感觉吃了苍蝇一般的别扭,但还是礼貌地问道:“先生此来所为何事?”那使者低着脑袋道:“东郡乃河之冲要,最近又遭灾荒,我家将军实不忍百姓蒙难,决议派遣臧洪暂代东郡太守之位,就此差在下前来禀告使君。”
    曹操又恨又恼。这个时候袁绍插足兖州事务,分明就是想趁火打劫扩大地盘,而且谁都知道臧洪原是张超属下后归河北,用他为东郡之主足见袁绍是脚踏两只船,随时可能踢掉曹操,转而扶持张邈兄弟。前番还要杀人家,现在就又想利用人家,袁绍也真是无情无义。但是现在曹操对付叛军尚且不及,哪儿还顾得上袁绍插手,只是冷笑道:“将军爱民如子可钦可敬啊!不过我这里夏侯元让本是东郡郡将,将军既以臧子源暂代东郡之主,那元让将置于何地?”
    “此乃车骑将军手诏之意,还望使君体谅。”那使者看看曹操,又瞅瞅夏侯惇,也觉差强人意,脸上显出些尴尬,匆忙补充道:“臧子源不过代行其事,此事可待兖州平定后再作商议。”
    还商议什么,袁绍这就算是把东郡抢去了。曹操心里明镜一般,但现在除了忍耐别无他策,点头道:“好吧,东郡暂且归车骑将军管辖,什么事日后再说。”
    “谢使君。”使者再揖道,“我家将军还有一个提议,今兖州灾乱交集恐难置措,使君何不率河南余众且归河北,与将军合在一处,待天时来临再复图此间呢?”
    总算是亮出本意了,这是想要彻底控制我呀?曹操皱起了眉头。他辛辛苦苦自河北脱身,打出一片天地,如今遭受挫折,袁绍又要招他回去了。一旦回去又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等于这些年的努力化为乌有,而且袁绍忌惮自己之才,恐怕日后再不能放他走了。
    那使者得寸进尺,抛出一个威胁来:“使君前番征讨徐州,我家将军差出三营相助,今河北黑山肆虐,魏郡战事吃紧,朱灵等部也该回去啦!”曹操头上落下一滴冷汗,这些日子他以河北之兵为客,就是粮草不足也先紧着人家,现在说撤走就要撤走,兵力又要大打折扣了,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那使者见曹操紧张,又软了下来:“在下知使君之苦,昔日兖州黄巾横行,若非使君之力不能平息。使君又南抗袁术、东击陶谦,实在是有功于此间百姓。但奸邪小人作祟,亦可畏也。使君视死如归不畏强敌,难道还要让家小受苦受难吗?”他又换了一个条件,“使君不妨迁家眷至河北避难,我家将军见使君家眷虽至本人不来,定知您誓保兖州心意已决,说不定能有所动容。那时节在下愿为使君美言,恳请我家将军派遣军兵至此,帮将军戡平此乱,岂不两全乎?”
    他讲得冠冕堂皇,说穿了就是想索取人质。人质给了袁绍,曹操便受制于袁绍,与投靠也没什么分别。曹操看似同意地点点头,微笑道:“这样吧,先生暂且退下,此事我还要与各位属官再议。”
    “在下敬候使君决断。”说着拱手退了出去。
    曹操环顾在场众人,试探道:“我有意暂遣家眷至河北,诸君以为如何?”
    夏侯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孟德,昔日你身在河北,而家眷尚知留于陈留,今天怎么反倒趋羊群以入虎口?此议断不可行!”
    曹操知道他是肯定反对的,不过他是自己兄弟近派,这个意见不能代表大多数,所以板着脸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今人心离散不可收敛,当循权宜之略。”他故意拿人心离散的话来刺激大家。
    果然,毛玠也站了出来:“在下家小尚在乡里,也未闻叛军劫掠。我等尚不畏强敌,使君何故如此?未闻不为社稷谋,而为身谋者可定天下!”这话已经很强硬了,但是这会儿越强硬,曹操听着越高兴,他把手一摊,做苦笑状:“孝先之言亦有道理。”
    荀彧连话都不说,他很了解曹操,这时候不过是摆摆姿态,绝不会轻易受制于人,所以根本不必当回事。曹操看了他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不言而喻。张京与刘延、武周等人嘀咕了几句,也随即放声道:“使君,我等家眷皆在青州,无需挂念。千里投奔一念昔日故旧之情,二感使君匡扶社稷之志,若是您不能自存依赖他人,那我等便不敢再为使君效力了。”这个表态更坚决,曹操心中狂喜,却见徐佗以及几个从事小吏仍旧犹豫不决,看来还是有很大问题呀!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狂笑声由远及近,与厅堂上的紧张气氛显得那么不协调——程立从东阿县赶来了。他也不报门,大摇大摆走上厅堂,向曹操一揖:“在下闻使君回归,前来拜谒。”
    曹操把手一扬:“仲德,有劳你保守东阿、范县……方才笑什么?”程立美滋滋道:“在下做了一个梦,梦见立于泰山之上手托红日东升!此必老天命我辅佐一位高士安定天下之乱。”
    众人交头接耳,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荀彧却笑道:“立于泰山,手托红日。‘立’上有‘日’谓之‘昱’,昱者,明亮也。吉兆,吉兆!”
    程立越发高兴:“文若兄才学过人,既然是吉兆。那我程立的名字也要改一改,从此以后我更名程昱,竭力辅保使君成就一番功业!”他倒是急性子,眨眼间连名字都改了。荀彧赶紧见缝插针:“可惜你来得太迟,使君正打算遣家眷至河北为质呢!你意下如何呢?”
    “哦?”程昱眼珠一转,向着曹操一揖,“使君,在下想起一位古人之事,您可愿闻否?”
    “讲!”曹操知道他要大动说辞了。
    程昱朗朗道:“昔日有一田横,乃齐国世族,兄弟三人为王,据千里之齐,拥百万之众,与诸侯并南面称孤。既而高祖得天下,而横迫为降虏。当此之时,横岂可为心哉!”
    曹操笑道:“然,献社稷与人,此诚丈夫之至辱也,田横自刎亦可谅解。”
    程昱再拜:“昱乃愚者,不识大旨,但以为将军之志,不如田横。田横,齐一壮士耳,犹羞为高祖臣。今闻将军欲遣家往邺,将北面而事袁绍。以将军之聪明神武,而反不羞为袁绍之下,窃为将军耻之!”
    “哈哈哈……”曹操笑了,提醒道,“人心离散权宜之计。”
    程昱更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起身又动说辞。不过话是对曹操说,但踱来踱去看的已经是在场诸人了:
    “夫袁绍据燕、赵之地,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韩、彭之事邪?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
    成也。愿将军更虑之!”他这么一说,那些犹豫之人增了几分信心,不得不全部跪倒,齐声道:“愿将军更虑之!”
    曹操总算是把这口气喘匀了,捋髯道:“好吧,我决意不附袁绍、不迁家眷,就在此计议筹划,与叛军斗到底!速传河北使者。”
    哪里还用传,使者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抢步上厅堂,后面还跟着河北三将。他铁青着脸作揖道:“既然使君心意已决,在下不便久留,这就与三位将军回转河北。”
    “先生走好。”曹操白了他一眼。
    那使者气哼哼转身,招呼河北三将离去,哪知朱灵突然上前一步高嚷道:“我不走啦!”
    这个变故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他们不甚了解朱灵的身世:朱灵乃是清河人士,自袁绍入主冀州便忠心耿耿,立有不少战功。昔日清河令季雍举城叛变,投靠公孙瓒,袁绍恰差朱灵前去平乱。季雍恐惧至极,将朱灵一家老小挟持到城楼相要挟,朱灵性情刚烈望城涕泣:“丈夫一出身与人,岂复顾家耶!”喝令勿以人质为念,强行攻城。最后朱灵生擒季雍,一家老小皆命丧刀下,落得个举目无亲。自此他最恨劫持人质之事。今天朱灵闻听袁绍要以曹操家眷为人质,越发忆起当年之事,气得牙关紧咬,对自己的主公伤透了心,当即决定弃袁归曹了。
    那使者吃惊非小:“朱文博……你……你……”
    朱灵抬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道:“灵观人多矣,无若曹公者,此乃真明主也。今已遇,复何之?”
    “好!你不走就不走吧!我带你的兵走。”
    “你敢!”朱灵一瞪眼,“我营里的兵,你敢动一个,我废了你!”那使者怕他瞪眼就宰人,只得拱手道:“你、你……好自为之吧。”领着其他二将去了。曹操心中大喜,原本以为河北三营必要尽去,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主动留下,当即起身要谢。忽然门口又有二人笑着联袂而至,李乾竟把万潜找回来了。
    “万公,您这是……”
    万潜笑道:“我回来投靠您了。”
    曹操顿觉羞赧:“昔日我杀死边让三人,万公您……”
    万潜一摆手:“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使君虽然诛杀了几个士人,但并未无辜害我兖州百姓啊?相反选拔官吏亲爱百姓,可是那吕布所带并州一人,横征暴敛纵欲无度,与使君相比岂非云泥之别?在下愿意回来辅佐将军平定内乱。我虽不能征战,但在兖州日久,卖一卖老面子还是可以说动几个县的。”
    李乾也道:“我李氏在乘氏屯有乡勇粮草,也愿意亲往那里说动族人投靠将军。”
    “好!好!好!”曹操上前攥住他们的手,“得各位相助,兖州之难岂能不平?”程昱插口道:“使君,此间窘困无粮,我已在东阿备下粮草供军兵实用,不如咱们领兵转屯东阿县吧!”
    此言一出有些人凛然。曹操不晓得,有些人可听说了,因为东阿粮草不足,程昱起了歹毒心,将县内叛军杀死,晾做肉干以充军粮!想到人吃人,大家面皆土色,但这个时候曹操决心已定,为了保持兵力把仗打下去,谁也不敢点破这层窗纱。
    曹操的境况很糟,但他还没有意识到,胜利的天平此刻已经倒向了他这一边。老天再度帮忙,吕布这个叱咤风云号称飞将的人物,就要在一个小阴沟里翻船了……
    吕布受挫
    吕布、陈宫的状况比曹操还要糟糕十倍。
    民以食为天,没有吃的再强大的军队也无法支撑。离开濮阳之后,因为军粮告急,他们的兵马也开始瓦解,不但陈宫的兖州部纷纷逃亡,就连跟着吕布出生入死的并州兄弟也开始背叛,河内兵更是不辞而别回去投奔张杨。这时什么军法杀罚全部失效,随时都有哗变的可能。
    吕布带着残余的兵马逡巡而行,一路上到处是荒芜的田野、饿死的尸骸,士兵饿得剥树皮、挖草根、吞泥丸甚至开始吃死人,为了一丁点儿可以果腹的东西,就闹得拔刀相向。而问题在于受灾的不仅仅是东郡地面,整个兖州东部都被饥饿与死亡笼罩着。
    一路上的郡县或是废城,或是紧闭城门拒不接纳。老百姓自己都养活不了,哪里还能容他们争抢粮食。最后还是李封建议,到他们李家势力的根据地乘氏县去就食,希望能搞关系募到些粮食。吕布认可这个办法,派遣李封与薛兰带一队骑兵先行游说,自己督率兵马在后。
    哪知无独有偶,李薛二人离开吕布不久,就遇到了曹操派去调集兵粮的李乾。他只带了十余名随从,并州骑兵没费力气就把他的人赶散,李乾逃跑不及,被一枪刺下马来绑缚到李封、薛兰眼前。
    李封与李乾乃是同族兄弟,但两人的关系十分不睦。特别是曹操入主兖州以后,李乾随着他平黄巾、击袁术、打徐州,而李封却极力反对将自家武装归附到曹操麾下。同族兄弟因此彻底反目,直闹到濮阳对战,俩人分属两个阵营成为敌人。
    但即便李乾今天被绑在地,李封依然不敢得罪他,因为他深知这个族兄在老家的威望远胜自己。如果能使李乾归降,就等于得到了乘氏、巨野、离狐等尚在中立的县城,粮食补给的危机马上就能解除。李封见他腿上被刺了一枪,鲜血汩汩涌出,赶紧撕去自己的衣袖亲自为他包扎伤口。
    “滚开!”李乾怒冲冲把腿一踹,“谁要你假惺惺装好人。”
    李封赔笑道:“好歹也是亲戚,咱们就不能好好谈谈吗?”
    “你我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
    李封不气不恼缓缓道:“兄长,你糊涂啊……咱们在乘氏诸县有兵有粮为什么要拱手让与他曹孟德啊?昔日刘岱为兖州主,何曾动用过咱们的人,他曹操是在利用你呀!”他见李乾把头扭过去,两人赶忙跟着转到一边,面对面继续讲,“你不如归附吕奉先,咱们兄弟重结旧好,怎么样?吕将军对我说了,只要帮他安定兖州,将济阴南的六个县划给咱们李家。以后咱们李家势力大振,子孙富贵无边啊!”
    “你真是胸无远略啊……”李乾摇摇头,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你以为割据郡县就可以安享富贵吗?天下岂能自守以待清平!我带家族归附曹使君,助他扫灭狼烟安定天下,有朝一日家族荣光,子孙不失封侯之位,那才是为李家计,更是为天下计。”
    薛兰见状绷不住劲了,呵斥道:“李乾,你不要固执。曹操算个什么东西!他残害本州士人、屠杀徐州百姓,暴行累累,其罪擢发难数罄竹难书。睁开眼瞧瞧,兖州都让他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李乾一阵冷笑:“祸害兖州百姓的是你们这些奸诈小人。若不是你们引狼入室招来吕布,何至于两军交战良田荒废?你们也曾是曹使君的属官,好歹也有故主之义,合则留不合则去才是真君子。可你们招来外贼侵害本州,无缘无故挑起战端。这么多百姓惨死就是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害的!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李封见这个说辞不行,又转而道:“曹孟德何许人也?宦竖遗丑佞臣之后,一无朝廷授命,二无世族名望,他算哪一路的刺史!我家将军吕布乃是手刃董卓的国家功臣,被封温侯天下扬名,你辅保他才能一展抱负安定天下呀!”
    李乾怒不可遏:“呸!瞎了你们的狗眼,吕布小儿为金银而弑丁原,既拜董卓为父而复杀之,此等背信弃义之小人,你们还想保他平天下?痴心妄想!”
    李薛二人知他心意已决,却又不敢杀他。正在犹豫之时,只见吕布人马扬尘而至,便命人架起李乾退至吕布面前。李乾远远望见吕布,又破口大骂:“吕布竖子害我州郡!当把你乱刃分尸,慰兖州百姓。”
    “什么人如此大胆?”吕布闻听辱骂十分生气。
    李封知道他性子急,赶紧施礼道:“这是我一个兄长,曾在曹操帐下听用,我正在劝他归附将军您呢。”
    “哪里用得着废这么多话?把他推过来!”吕布举起方天画戟顶住李乾的嗓子,“说吧,你降不降?”
    李乾性情刚烈,兀自喝骂:“你这背信弃义无父无君之徒!尔可欺人不可欺天!我绝不投……”
    吕布一挑戟尖,方天画戟已经深深插进李乾的咽喉。
    “将军……”李封连连跺脚,“这个人可不能杀啊!”
    “什么不能杀?骂我还不该杀吗!”他瞪起蓝眼睛瞅着李封。
    李封吓得不敢说话了。
    “叫你们到乘氏为前站,为个俘虏就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还不快走!”吕布被这些天的遭遇搞得火气甚大。李封、薛兰灰头土脸上了马,这次干脆一起走吧,李乾这一死,到乘氏还不知是祸是福呢。
    吕布带队继续前进,兵士因为饥饿走得十分缓慢,到达乘氏县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但见乘氏城四门大开,此地虽是小县,城池也不甚高,可是城外方圆三里之内绝无一间民房,都是堆砌的一座座土垒,上有民兵背着弓箭瞭望,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甚是周密——李家占地割据气焰嚣张胜于官兵。
    好在所有人都认得李封,由他在前,那些垒上的民兵抱拳行礼客客气气,有的还嚷道:“恭迎吕将军到此!我乘氏县已备下粮食所需,请将军进城屯兵。”
    吕布这些兵饿得眼睛都跟他们将军一个颜色了,听见有粮食欢呼着往前跑,李封也稍感松懈,大队人马顺顺利利跑向城北。就在士卒快要进城的时候,突然轰隆隆一声,敞开大城猛然关闭,城楼上冒出一群手持大砍刀的乡勇,为首一人正是李乾的弟弟李进。李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强自镇定着纵马跑到前面,仰面嚷道:“贤弟,你这算何意呀?”
    李进生就一脸凶相,圆睁二目喝道:“李叔节,我兄长何在?”
    李封想说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必定是李乾逃散的属下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城内,他已知道我抓了他兄长。又料李进未必知道人已经死了,赶紧编了一句瞎话:“令兄就在军中,正与吕将军并辔而行有说有笑哪!你速速开城让我们进去,少时你们兄弟就能相见。”
    “信口雌黄!”李进叫道,“你的部下明明一枪刺伤他的腿,他如何还能骑马?快把我兄长抬出来让我见一面,此事或有商量。若不见我兄长,今天你们休想拿走一粒粮食!”
    李封可真慌神了:吕布真真无谋之辈,哪怕将李乾绑缚至此,尚可交换些粮食,他将人一戟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进见他不发一言,已明其中原委,泪水不禁滚滚而下:“我兄长性情刚烈,定是你们将他杀了……李叔节啊,你真是咱们李家的败类!”他一抬头见大军已经逼近,当先一人坐骑赤兔马定是吕布,恶从心头起,恨自胆边生,大声喝道:“吕奉先!你害死我家兄长,从今以后你和你的部下都是我李家的仇人!”喊罢把胳膊一举,竖起面令旗。
    李封可知道这面旗子的厉害,吓得屁滚尿流蹿入军兵之中。果然,这旗子一竖当即就乱了:原来东西两门早就偷偷溜出了乡勇,东面杀来三百人,为首乃是李乾之子李整;西面也冲来三百人,为首的是李乾之侄李典;紧接着城楼之上雷石滚木往下扔;那些放他们进来的土垒全张起了弓箭。
    吕布愤怒已极,自他出世以来,随丁原、董卓、袁绍经历过多少次大战,就连韬略过人的曹操也没在他面前讨到便宜,今天竟然叫这帮姓李的地头蛇咬了。他不禁大呼:“给我杀!给我攻城!”
    可是哪里有人响应,军兵左躲右闪都乱成一锅粥了。固然乡兵战斗力弱,但是四面八方一夹击,任什么天兵天将也抵挡不了。那些精锐的骑兵这会儿都成了活靶子,又得留神石块,又得躲避弓箭,下面还要防备大砍刀砍马腿。陈宫由军兵保护着蹿到吕布面前:“将军,快走吧!要不然全完了,此乃死地,不可久留啊。”
    吕布简直气得欲哭无泪了,只得催动赤兔马,挥舞方天画戟拨打箭枝当先突出箭阵,后面的兵马紧紧追随狼狈不堪,不少人命丧城边。粮食没得着,又损了数百兵马,带伤者也不在少数。
    此战之后,乘氏县为了报仇正式投靠了曹操。而吕布势力再次受挫,不得不重新部署战略。他命李封、薛兰带领少数兵马在巨野继续艰苦据守,牵制曹操行动;自己则带大部队向兖州东部流窜,寻山阳郡筹措粮资。一路上兵马流散,饥饿煎熬,势力自此一蹶不振,完全丧失了与曹操争夺兖州的主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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