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徒儿们速速随为师突围!”
    说是随他突围,可周遭既无埋伏,且还是三徒前后护佑着他,唐玄奘紧搂着娇滴滴的白骨精,转眼便远遁而去。
    看着那个怪模怪样的唐玄奘,即便周继君这些日子来早已见识过,可心中仍免不了生出几分荒唐之感。当初西游前传中,千十七所扮演的那个唐僧端正庄严,谨遵佛家教化,可眼前这个唐僧虽也口喧佛号,佛家教意说得头头是道,可却装着一颗凡夫俗子的心,准提接引如此布局,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还有先前那个渡劫成佛,是早已定下的,还是因为自己突然出手而引发的变数。
    余光中,那个一衫白衣的女菩萨已不见了踪影,周继君低头苦思,眸中满是不解和疑惑。
    “原来如此,他们每渡过一生死大劫,便能突破一个境界。只这一劫便让他们齐齐升至穹天中品,若再渡过一两个生死大劫......”
    耳边传来平天沉厚的话音,周继君抬头看去,就见平天君圣望向四人远去的背影,神情凝重。
    三个穹天中品,一个穹天上品,如此实力足以成就一方巨头势力,恐怕只有当年的孔宣才有把握与之一战,平天君圣方脱困于轮回,得了通风的道意心性中多了几分谨慎,自然没有去追击。许久,他收回目光,转望向周继君,眸子渐渐变得冷凝了下来。
    “君公子,你做的好事!”
    “君某事出有因,还望平天大人见谅。”
    感觉着平天冰寒无比的目光,周继君不卑不亢,朝向平天拱手说道,又看了眼山野间那四个黑点,转身就欲离去。
    飞沙走石,乌云如墨笼罩大地,天色渐渐变黯,阵阵罡风掠过大地。
    周继君眉头稍蹙,停下脚步,转目望向平天君圣。
    “坏了我的好事便想这么走了?”
    平天冷笑着,站在云巅俯视向周继君,被他一身杀气席卷而来的乌云宛若陛座堆积在他身下,遮天蔽日,横亘百里。
    “非战不可?”
    周继君冷声问道,袍袖鼓鼓翻滚,君子剑时隐时现。
    平天没有开口,随着乌云起伏跌荡的杀机已说明了一切,他前世为名震穹宇的枭雄,在这西游轮回中亦是占据一方的妖王,霸道的性子历经两世依旧未曾改变。
    君子剑蹿出袍袖,入飞龙问天直飞而上,长如通天之柱,直指平天君圣。
    对于周继君来说,即便到如今,平天君圣亦是让他仰望的存在。少时听其故事,得其传承,七州时候的大小战役中或多或少都能见着平天的身影。来到四大部洲后,亲见平天和太上的那一战,那一拳一问的风华至今无人能忘。
    平天君圣是压在齐天头顶的巨山,可对周继君又何尝不是,即便得其传承,可也不过是平天欲在七州升起伪天宫的棋子。倘若当初周继君陷入平天的局中,恐怕早陨落七州,又如何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乌云层层叠叠,横亘天地,变化成一座巨山。平天傲然立于山巅,看着山下手持君子剑的男子,眸光闪烁。他也未曾想到,当年在七州随手播下的种子,短短百多年便已成长到如斯地步,适才阻挡自己的那一剑,精妙生猛,即便未陷轮回时的齐天君圣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君公子虽非自己亲手雕磨,可他的成长之快,隐隐间已超过齐天君圣。只可惜,在他走下落云山后,便注定了不会被自己所用。
    平天眉头舒展开,手臂掠过道道残影,一拳轰出。
    他这一拳依旧朴实无华,可和先前击向唐玄奘四人的又有不同,刚猛的拳锋中多出几分柔和。
    云山迢迢,平天君圣一拳击出,携着雷霆之势又宛若奔腾海波,半刚半柔的道力转瞬间轰至周继君身前。穹天上品一身道力接近百星,周继君不敢硬接,腾身而起,身形消失在半空,转眼后跃过磅礴拳力,出现在云山半山腰。脚踩君子剑,周继君攀沿而上,死死盯着那个负手立于山巅的男子,全身道力酝入君子剑中。
    三道合一,周而流转成圆,若至大圆满,则无敌于天下。
    君子三道意升腾而出,在周继君距平天君圣还剩百多长时,他猛地扬起双臂,向后倒飞三丈,君子剑浮于眼见,眸中闪过条条精光携着三道之意没入君子剑。
    看着蓄势而发的周继君,平天君圣眸中一丝阴霾,脚尖轻踩山巅,乌云堆积的山峦转眼崩塌,轰响震天。借着山云力,平天君圣纵身跃起,看着飞射而来的巨剑,劈出右拳。
    拳剑相击,却没有半点声响,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将拳剑束缚在尺寸之地。
    弹指一瞬后,君子剑剧烈颤抖了起来,周继君难以置信的望向平天的拳头,目光所及,那个饱满浑厚的大圆格外刺眼。又是一个弹指,君子剑碎裂成片,平天拳势不减,越过百丈之地,轰向周继君。
    危急时刻,周继君也没慌乱,身形急坠,脚踩大地,手捏印法,君子三道意流转周身,而他的面容也变得无比端庄肃穆。细眼流光,薄唇冷硬,像极了神龛上的神像。
    平天一拳轰至,周继君手持印法相迎,震耳欲聋的声响回荡在白虎岭前,周继君庄严肃穆的“法相”瞬间变得残破不堪,面色发白,身形暴退出百多丈,可终究还是保住性命,且未受重伤。
    若非前几日在天河修悟圣人心神,周继君能否挡住平天这一击尚难说。
    清脆的掌声从山岭外传来,一身青灰布衣的道人施施然走出,来到两人之间停下脚步。
    “平天大人神勇依旧,可喜可贺。”
    鼻下两撇小胡子轻轻跳动,陆压嘴角含笑,拱手道。
    “平天大人得通风君圣遗志,也算是我等盟友,西游之局尚未破解,盟友间便自相残杀,此非祥兆。”
    看着杀意渐渐收敛的平天君圣,又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周继君,陆压轻笑道。
    “就算君公子不出手,那唐玄奘等人也会渡劫逃脱,此为西游定数,非是君公子之过。”
    “就算如此,可也打草惊蛇了。”
    平天虽已没了杀意,可神情依旧冷漠。
    “我在积雷山布下千军万马,广邀西牛妖王前来,可那四人渡劫突破,想必此时已走远了。”
    “平天大人放心,他们走不远的。”
    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周继君,陆压玩味的说道。
    “他们贪食了所谓的人参果,又大战了一场,估摸着药力要快发作了。”
    ......
    “我说师父,您老就不能快点?”
    距离积雷山十来里的小山坳前,孙行者看着蹲在洞中一动不动只露出半个光溜溜不知是什么的唐玄奘,捧着肚子,满脸急切。在它身旁,沙和尚面红耳赤,额上滚下大颗大颗的汗珠,痛苦挣扎着。而猪刚鬣一如既往的忧郁,看着洞里解手了快两柱香仍未完毕的唐玄奘,愈发忧郁起来。
    “几位大爷,不如再找几个山洞解急吧。”
    白骨精紧捂着鼻子,黛眉蹙起,好言说道。
    “不行......他们都去了,谁来看着你。”
    洞里传来唐玄奘吭哧吭哧的话音,间或还夹杂着几阵怪异的声音,听得白骨精面红耳赤。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等他出来,定饶不了我。
    黛眉轻蹙,容貌清丽的白骨精忍着心头的慌乱,苦苦思索着脱身之法。
    第七百七十四章  帝王远来
    “这是第几次了?”
    月光下,篝火冉冉,唐玄奘看着一脸羞红的白骨精,轻叹了口气,眸底浮起几丝落寞。
    “阿弥陀佛,两月来你逃了已不下二十次。我们又不是妖怪,又不会吃你,你为何总要逃跑?”
    唐玄奘脸色柔和,话音诚恳淡漠,可落到女妖怪耳中,却让她眼中汪满泪水。她白骨夫人也是西牛贺洲东南小有威名的妖王,更兼她女子之身,也有不少妖王追求,算得上风光无限,不曾想一时大意让这个古怪的和尚抓获,既不杀也不打骂,平日里也好肉好菜的供着,可正因如此才让白骨夫人无比恐惧。僧人一向是妖怪的大敌,即便如今的西牛贺州有不少妖怪信奉起佛教来,可若平日里遇着,也少不得大打出手,唐僧一行四人对她如此好,好得太过莫名其妙,诡异无比。
    目光落到篝火前那两张狰狞可怖的面庞上,一只抓耳挠腮宛若雷公的猴头,一只似乎很忧郁可却奇丑无比的猪怪,白骨精心头一抽搐,哭得更厉害了。
    “聒噪,聒噪!”
    孙行者最见不得女人哭,此时正心烦意乱,听到这一声响过一声的啼哭愈发烦躁。它拔出一根毫毛,轻吹口气,转眼毛发变成一只飞虫扇着翅膀蹿入白骨精耳中。脸上犹挂着泪珠,眼皮却耷拉了下来,转瞬后白骨精一头栽倒在地,却是睡了过去。
    “你们两个,诶......”
    看着满不在乎的孙行者和没精打采的猪刚鬣,唐玄奘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好好一个女妖,却被你们俩吓得整日惶恐不安,为师想要要行教化让她皈依我佛都不成。”
    “哼,俺老孙很吓人?”
    孙行者不悦的哼了一声,龇牙咧嘴道。
    “俺老孙生来便是这个模样,怎么着,她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哪会害怕这么久。倒是你,说是教化那女妖,可整日形影不离,连睡觉也挨着。我说师父,你实在憋得慌,不如改日我们去人间国度找个青楼花坊,让你泄泄火。这妖怪虽美貌,可谁知她原形是什么,师父你就不觉坏胃口?”
    听得孙行者荤话,唐玄奘面红耳赤,嗫嚅着,半晌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
    “徒儿,那青楼花坊又是什么?”
    闻言,孙行者满脸惊容,上下打量着唐玄奘,随后捧肚大笑起来,一旁的猪刚鬣亦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师父,就连沙和尚亦露出憨厚的笑容。
    “啧啧,连沙师弟都知道,师父,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待到笑够了,孙行者长舒口气,眯着双眼望向唐玄奘道。
    “哼,睡觉睡觉......阿弥陀佛。”
    感觉着几个徒弟揶揄的目光,唐玄奘微微气恼,高喧佛号,撇过头去。
    篝火的热浪扑卷在唐玄奘面庞上,月光清冷,和火影纠缠在一起,驳杂而模糊,光影中有些什么,唐玄奘怔怔地看了许久却无法看清,一如他的记忆。在他数十年的记忆中,只有佛法和佛家教化,仿佛澄澈碧蓝的湖水,不容杂质,可正因如此才让他夜深人静对月而观时总会有些慌乱和害怕。
    大徒弟有它那些没完没了的梦,二徒弟有他难以忘怀的高老庄,就连憨憨傻傻的三徒弟也有他自己的故事,可是他唐玄奘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大唐长安前所经历过的事。就仿佛一张白纸,纸上只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云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唐玄奘依稀记得,那个女菩萨对他说过,他为宏兴佛法而生,此为他毕生的使命,此前种种都将放下。孙行者口中的青楼、花坊他不知,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压根没有那些,对白骨精如此上心,是因为唐玄奘在靠近她嗅着那丝丝芳泽时,总会觉得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可究竟为何他却不知道,亦无法知道。
    平日里啰啰嗦嗦,问这问那,非是他闲得无聊,而是想多知道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关于几个徒儿的故事,他是没有从前的人,对于别人的故往总是无比好奇。
    火光灼热,月影冷清,唐玄奘脸上挂满寂寥,看着夜色下漫漫无际的山路,许久暗骂一声。
    “他娘的阿弥陀佛,要到何时才能走完。”
    篝火轻舞,一旁传来阵阵酣声,没心没肺的孙行者已然呼呼大睡。
    唐玄奘看了眼神态各异的三徒,目光落到孙行者身上,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自己这个大徒弟平日里脾气火爆,遇到不顺心的事总会骂骂咧咧,入耳难听无比,可从自己口中骂出,却觉十分痛快。唐玄奘犹豫着,刚想再试一次,就听耳边传来沉厚的话音。
    “你便是那唐僧?”
    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可又十分清晰,唐玄奘心头一紧,猛地站起身。
    夜幕笼罩群山,山势峥嵘险峻,从阴暗的林道深处走来一个男子,身材高拔,他行于山路间,群山茂林甚至夜穹月影都成了他的陪衬,仿佛簇拥着它们的帝王般,匍匐膜拜。
    火光乍闪,猪刚鬣猛地睁开双眼,顺着唐玄奘的目光望去,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伸手摇醒了一旁呼呼大睡的孙行者。
    “又怎么了,老猪?”
    满脸不悦的睁开双眼,猴狲刚想发飙,余光落到山野间,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渡劫突破后,它的修为已达到穹天上品,在顶尖强者中也算出类拔萃,可那个缓步走来的男子气息深厚如渊,连它也望尘莫及。
    “四大部洲,许久未来了。”
    男子似在自言自语,可他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四人耳中,就仿佛近在咫尺般。
    他向唐玄奘四人走来,却不急不躁,然而他每走一步,唐玄奘心头就是一颤,莫名的恐慌将他淹没,没来由的,却无比真实。
    “阿弥陀佛,徒儿们,此地不宜久留。”
    唐玄奘低喧佛号,满脸凝重的说道。
    “不愧是逃跑师父,每次遇到事儿就想着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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