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继君顿时满脸通红,尴尬无比,难怪她照顾了自己两天两夜,原来是想讨好未来的“公公”,可是......不行,云生方才出生,这千羽儿看似十二三岁,可谁知道她究竟有多大,且不谈天吾山和幽冥海是敌非友的关系,单是为云生将来考虑,自己也不能轻易许下承诺,让他套上一辈子的桎梏......这覆海究竟所图为何?
    周继君皱眉沉思着,落在千羽儿眼中只当他为自己的失言懊悔,嘻嘻一笑,少女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周继君的肩膀,装作大人的模样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公子乃是无心之言。君公子威名远播,天地穹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咳咳......想来令郎也和公子一般神武非凡吧。”
    说道最后,千羽儿声音细若蚊蚋,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粉嫩的脸蛋上扑起一圈红晕。
    神武非凡?
    周继君双目发直,心头一阵恍惚,眼前下意识的浮现出尚是婴孩模样的云生。
    那个小不点哭起来时的确神武非凡,自己和碧华怎么也止不住.....这千羽儿居然对还是婴儿的云生如此上心,莫非她有什么怪癖不成?
    看着满脸期待的千羽儿,转眼后周继君反应过来,嘴角浮起浓浓的苦涩。
    原来覆海亦没告诉她云生的真实年龄,千羽儿只当云生是个少年郎,若她知道自己口中“英明神武”的天吾山少主只是个整日哭闹喝奶的婴儿,又不知会作何感想。
    沓沓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周继君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千十七,他的气色虽未完全恢复,可冷漠的眸中透着紫华,璨若星斗,显然伤势已好转大半。
    “十七叔。”
    见着千十七到来,千羽儿乖觉的喊了一声,随后绷紧小脸默不作声。
    千十七朝着她点了点头,虽只是如此,却让千羽儿暗舒了口气,脸上浮起甜甜的笑容。覆海君圣子嗣众多,也有出类拔萃者,可实力最强最负盛名的无疑是大兴紫龙宫的帝王,千十七。千十七在幽冥海的时日很少,且格格不入,对皇室中人不假辞色,终日冷着脸,能让他正眼相待,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千羽儿自小深居幽冥海,最远的也只去过近海的几座府城,她最喜欢的便是听府城里那些海螺先生讲幽冥海外的故事,覆海治下恩威并施,威重于恩,在幽冥海书先生们口中,天地间最大的英豪莫过于覆海君圣,其次便是十七皇子,而和十七皇子交相辉映于四大部洲的君公子也是了不得英豪。
    当下,看着传说中并行于世的两方英豪即将相遇,千羽儿不由瞪圆了双眼,捏紧粉拳,心中一阵兴奋,亦暗暗期待着。
    在说书人天花乱坠的段子中,世间一等一的英豪相遇,要么是一场龙争虎斗、风云起伏,要么是惺惺相惜的、把酒言知己。可转眼后,千羽儿眸中浮起浓浓的失望,却见周继君和千十七微微颔首,随后两人并肩走出宫殿。
    只是这样?
    千羽儿撇了撇小嘴,想要跟上去,可又不敢太过靠近那个一身冰寒的十七皇叔,陡然间,她眸子一紧,却是想起什么,扬了扬拳头,对着周继君的背影高喊道。
    “君公子,我姑姑前些日子刚刚回来,你可别忘了去见她!”
    姑姑?莫不是指的千若兮。
    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千十七,周继君暗暗思詂,心中又泛起莫名的苦意。人不风流枉少年,可等走过少年时,回首再看却会发现那时的风流未必正确。
    走过长长的甬道,海波起伏,五颜六色的游鱼,美轮美奂的贝壳海螺滑过琉璃壁,别有一番周继君前所未见的风情。
    “千兄,这究竟是怎回事?”
    沉吟着,周继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眸光掠过,周继君意外的在千十七嘴角捕捉到一丝莫名的笑意,虽然冰冷僵硬,转瞬即逝,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来,这是周继君第二次见着千十七笑,第一次是何时周继君却已记不得。
    “覆海欲和你天吾山联姻。”
    千十七淡声说道,深深看了眼周继君,良久方才接口道。
    “千羽儿是覆海幼子的女儿,幼子早亡,其妻怀胎百多年诞下千羽儿,随后殉情而死。”
    “怀胎百年?”
    传言里于胎中时日越久,越是天赋异禀,脑中浮起那个假扮宫女的倩影,周继君左思右想,亦没发觉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可闻其身世,周继君不禁稍作惋惜,那千羽儿也是一可怜人。
    “如此,想来覆海对她定然疼爱有加。”
    周继君探询着问道,可千十七却不再说话,只是领着他向前走去。
    幽冥海的大小宫殿雄壮奢华,走过长长的海底甬道,两人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在珊瑚雕成的牌匾上刻着三个篆字——服庖殿。
    盯着那三个苍劲有力的篆字,周继君稍稍犹豫,却还是随着千十七走了进去。
    殿中没有宫人侍女,没有华丽的陈设,有的只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高瘦中年人和一席令人难以转目的山珍海味。
    “君公子,请了。”
    覆海君圣回转过身,目光先掠过千十七,随后落到周继君身上,开口道。
    见着这架势,周继君心底浮起浓浓的疑惑,看了眼坐于席上的千十七,踟躇片刻,还是寻了张螺瑚椅坐定。
    “公子睡了两天两夜,想来饿坏了,不用客气。”
    覆海说完,亦坐回主座,自斟满酒盅,抬起玉筷低头吃食起来,另一边的千十七亦不言语,安静的吃着餐盘中的鲸鱼翅。席间气氛古怪无比,好似平平常常的酒席,可偏偏安静如斯。周继君拾起玉筷,看向面前几乎都叫不上名字美味佳肴,这才发现自己的确饿坏了。幽冥海位于四大部洲西北,回转东胜神州至多一两时辰,周继君抬头目光越过万丈海波见着太阳初升,时辰尚早,却也不急,和覆海、千十七一般,开始品尝起盘中美味。
    神仙宴上皆珍品,何况是连神仙也要喊上一声陛下的幽冥海霸主,龙肝凤丸,鲸肉龟爪一应俱全,制菜方式也别具一格。龙为盛阳之体,落于盘中却相冻于九玄之冰中,以蚌珠磨粉相配,好似游于飘渺云雾间的孤龙。而龟为极阴之体,此时却被烤于炙火上,铺沉于水火不侵的海底紫菜中,外酥内嫩,色香味俱全。
    豢养于幽冥海的肉龙,酣睡千年的巨龟,哪个不是世间少有的灵物,制成佳肴,凡人闻香则能多活百年,若吃上一口,还有洗髓锻骨之功效,此时却被三人风卷残云般吃个精光,丝毫没有半点可惜。
    凡人皆以为神仙逍遥,却不知所谓的神仙也生着一颗凡俗之心,甚至凡心更重,享尽世间珍稀奢华,冷眼笑苍生,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酒足饭饱,鼻间芳香犹存,周继君看了眼兀自品着酒的覆海,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第八百零八章 幽冥海中荒唐事(下)
    “覆海大人好生会享受,却让君某也沾了光,品尝了一番世间美味。不过时日已不早,君某就此别过。”
    周继君笑着拱了拱手,作势起身。
    “羽郡主照顾了公子两天两夜,不眠不歇,不知公子觉得她如何。”
    覆海君圣放下酒盅,隔着十来丈的玉席望向周继君,意味深长的问道。
    闻言,周继君面色一冷,止住起身之势,指尖滑过酒盅,沉默不语。
    “公子有何话,尽管说。”
    见状,覆海君圣眸子也冷了下来,沉声说道,而千十七仿佛事不关己般,轻抿着美酒,时而望向琉璃墙壁外,却不知在想什么。
    “覆海大人请见谅,劣子年纪尚小,更何况,在下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
    仰头灌下口酒水,周继君望向覆海道。
    “再者,君某素来和平天几位大人不合,和覆海大人的关系......就算无仇,也不算一路人。”
    “你当真如此认为?”
    被周继君毫不犹豫的拒绝,覆海君圣早就料到,眼下也没有动怒,语气平静的道。
    “公子也是精通世情者,定然知道世无长敌,亦无长友的道理。你天吾山占据东胜,我幽冥海辐射四海,下通幽冥,上连九天,你我两方若是联姻,成犄角之势,日后国战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话音落下,流转于周继君心头,他深深看了覆海一样,大笑离席。
    “幽冥海势力之庞大,君某自知高攀不起,陪上儿女成就霸业,更非君某所为。今日言到此处,君某这便告辞,若覆海大人有兴趣,晚些时候可来我天吾山赴宴。”
    说完,周继君不作犹豫,起身就欲离席。
    “哈哈哈,你以为我覆海真想与你天吾山联姻?”
    携着几丝怒意的话音从身后传来,周继君脚步微缓,皱起眉头回身望向覆海。
    “此话怎讲?”
    “久闻你君公子通晓推衍天机运数之道,何不于此衍算一番令郎未来的运数。”
    “他日后的运数自由他自己掌握,君某既不信天命,又何必衍算。”
    听得覆海所言,周继君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以他如今的手段推衍出兮兮和云生日后的机缘命数也算轻而易举,人活于世皆有自己的运数,除非如周继君这等已然挣脱出天命者。周继君自然企盼着他的儿女也能和他一般超然于世,因此他不会去衍算未来,且不说今时衍算出的未来准不准,即便准确无误,可现在过早知晓,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是极,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等不信天命者自然不会刻意去为后人衍算命数。只不过,十日前令郎降生,气机引动天地,传出一丝流落至我幽冥海。”
    覆海君圣冷声说道,挥卷袍袖,翻开手掌,幽幽海波自他掌心荡开,瞬间布满服庖殿,隐于虚空的机缘命数被他一股脑的收入掌心,散落幽幽海波间,不多时凝成一张镜幕。
    周继君放眼望去,只见镜幕中现出两个人影,那美貌女子看起来微微眼熟,赫然是千羽儿长大后的模样,而那个白衣潇洒的青年......周继君微微一怔,长叹口气,移开目光。
    他只愿看着云生一天一天的成长,若跳过那些孩童少年时候的故事,直接看到他成年以后的情形,那定然会失去不少乐趣。虽只是仓促一瞥,可周继君心头却生出不舒服的感觉,他现年不过百多岁,放在天地穹宇强者之列算是极为年轻的一个,可为父母者,谁不希望子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适才一瞥,只见云生白衣潇洒,像极了他周继君的风范,落在月罗刹他们眼里或者会夸口称赞,可周继君却知道,若他日后一味模仿自己,那永远没有超过自己的可能。不过,未来只是对应今日的未来,机缘命数亦能改变,只需自己日后多加注意便好。
    沉思片刻,周继君望向覆海道。
    “这未来之象仅仅说明他们日后会有联系罢了,却无法定下姻缘。”
    “的确。”
    覆海君圣没有否认。
    “不过,一个是天吾山少主,一个是我覆海的孙女,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敌是友,是亲是仇却关乎两方势力未来的走向,不知君公子以为如何。”
    覆海君圣所言,周继君亦无法否认。
    因为他和千十七联手远伐山海轮回,无形之中将天吾山和幽冥海的关系拉近了几分,幽冥海是怎样的存在,周继君又怎会不知晓,实力雄厚,长盛不衰,无论战乱年间还是在和平时期,周继君都不欲让天吾山惹上幽冥海,平立大敌。然而荒唐的是,幽冥海和天吾山未来的关系,却掌握在他方出生的儿子手上。
    服庖殿中又安静了下来,千十七依旧看向外面,而周继君和覆海目光闪烁,却不知在思索什么。
    “覆海大人也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的事日后再论。若他们注定有姻缘,君某自不会阻拦,若两人只是相交,那覆海大人也不必推波助澜。”
    说完,周继君顿了顿,看了眼千十七,朝向两人拱了拱手。
    “今日就这样罢,君某先告辞了。”
    说完,周继君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这个君公子,倒有几分当初平天的气度。”
    看着周继君的背影,覆海君圣目光闪烁,喃喃自语道。
    昔日平天君圣为了玉妃而下令休战,平白错过大好战机,今日周继君亦推脱了同幽冥海联姻结盟的大好机会,只为了能让云生日后不受桎梏。
    “十七,今晚你带上羽儿前去天吾山赴宴。”
    看了眼似在走神的千十七,覆海君圣沉声说道,随后起身离席,而千十七亦未置可否,起身向另一边走去。
    在山海轮回经历生了死之劫,可千十七和覆海的关系亦没好转几分,只除了深埋在血脉中的少许默契,两人几乎冷淡如陌路人。
    在幽冥龙女的指引下,周继君缓步行于宫中小道上,即便已然离开服庖殿,可浓浓的荒谬感觉仍未散去。而且,只要覆海君圣和千十七一同在场,周遭一切似乎都被渲染上一层无比古怪的感觉,至于古怪在哪,周继君一时半会却想不出来。总之,这一个早上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古怪的早上。
    “公子,前面就是宫门了。”
    龙女妩媚一笑,朝向周继君屈膝行礼道。
    周继君微微颔首,正想前往,忽觉香烟飘来,穿梭于海波间却未尝消淡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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