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行刑的第一天,要杀的人很多。
    今天一共出动了四名刽子手,血气旺盛,在数九寒冬依然穿着敞襟的衣服,手中的砍刀磨得锋利。
    第一波砍头的人被推了上来。
    他们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其中就有最开始被抓起来的三个尚书跟刑部侍郎。
    因为整个家族都被入了罪,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关押了起来。
    所以也没有人来送他们上路。
    刽子手们灌了一口烧酒,猛地喷在了手里的刀上。
    接着,他们来到这些待斩的死刑犯身后,等行刑的令牌一落下来,便立刻手起刀落。
    四颗头颅同时滚落,失去头的身体倒在地上,鲜血喷涌。
    可是却没有人同情他们,也没有人害怕这样的场景。
    这是第一次,围观的百姓都轰然叫好,然后等着他们砍了第二排,第三排……
    尸首分离的尸体被抬到一旁,地上的雪被染成红色。
    很快,刘氏被按上了行刑台。
    直到最后的时刻,她也依然在用双眼疯狂地寻找自己的目标。
    陈松意撑着伞,站在人群中。
    这把伞买来这么多天,还是真正第一次用上。
    她身上的气运金紫交织,与来看行刑的勋贵子弟相比,算得上是毫不起眼。
    而且又被伞遮住了,刘氏最终也没有找到她。
    她听见刀子斩断脖子的闷响,从人群的缝隙里看着刘氏的头从她的身体上滚落。
    刘氏的脸朝着人群的方向,眼睛睁得格外的大。
    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她死不瞑目的样子,陈松意眼前又浮现出了第一世的结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切终于回到正轨了。
    她收回目光,撑着伞,转身走远了。
    第224章
    景帝封赏、赐下宅邸,是陈松意跟游天一起回城的第二日。
    书院的众人却是第三日才知道。
    这个时候,她封侯的消息已经在整个京城传扬遍了。
    在重新开张的茶楼酒肆,还有恢复了生气的大街小巷,传的都是景帝新封的永安亭侯。
    说书人口才了得,将她从离京开始的故事说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茶楼中所有茶客都屏息凝神,忘了交谈,完全跟着故事走。
    只是朝堂加急的邸报这才刚刚印出,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这么快就编出了故事。
    而且还知道得这样详细。
    就算是亲身经历过的姚四等人在这里听到了,也要怀疑这些说书人是不是隐匿了身形,就在旁边看着全程。
    时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有勇有谋、有忠有义的传奇故事。
    何况开局还是从京中闺秀变成农家姑娘,用了半年多时间,又逆袭成大齐亭侯。
    实在是想都不敢这么想。
    而且,在她的故事里,他们还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这个陈寄羽,我好像记得……是不是之前说过,是江南贡院今年的解元?”
    “就是他!乖乖,这是永安亭侯的兄长啊?”
    不少人都还记得他从年幼时到青年求学,家中情况都很艰难,是认回亲妹妹之后才见到了转机。
    那时候他们就对妹妹好奇了——原来,这个伏笔回收是在这里!
    在因为前方堵塞、短暂停留在茶馆前的马车上,赵山长郑重地听了半天,然后放下了帘子。
    他对面前同样震撼的樊教习道:“我说的没错吧?松意的经历编成故事,是精彩到连话本都比不上的程度。”
    他当时就说了,如果松意是男儿,进京赶考,自己要为她扬名,那是轻而易举。
    然而,她做的事比他们所有人想的都要震撼。
    在今日,江南会馆的马车到来,陆掌柜亲自告诉他们松意封侯的消息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但是胡绩先生却做了证,笑道:“昨日我也在朝堂上,是亲眼所见。”
    之所以回来没有说,是准备让松意自己告诉他们这个惊喜。
    果然,江南会馆的马车来了不久,从永安侯府派来的马车也来了。
    于是,住在江南会馆的所有人就都坐上了马车,朝着阔别了十几日的京城去。
    樊教习抚着胡子道:“有件事情,山长你却是没有预料到。”
    赵山长看向他,听他说道:“你说松意要是个男儿,必定能够考取功名、封侯拜相。现在她不是男儿,也做到了,还比她这些学兄们还要快。”
    “啊——哈哈哈哈,对!”赵山长先是一愣,然后失笑,也跟着抚起了胡子,摇头道,“好嘛,这下他们的压力更大了。”
    后面几辆马车上,跟着先生们来见松意的大家同样十分兴奋。
    尤其从进城以来听到的这些事情,有很多都是松意在他们眼皮底下做的。
    他们都在想,当时她是怎么避开了他们,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么多。
    结果越是复盘,就越是惊叹。
    众人当中,唯有陈寄羽眼中带着愁色和隐忧。
    这些事情会传播得这么快,自然是朝堂的安排,得了麒麟之才,帝王怎么可能不大肆宣扬?
    而尽管这一切在传扬的时候,都把最危险的部分隐去了,留给听者的感觉只是草蛇灰线,环环相扣,最后在京城地动前夕猛地收束,成就了胜利,听得人热血沸腾。
    可是妹妹有多辛苦、多危险,这些故事里不会说。
    她的人生不是话本里这样的传奇,她这个永安亭侯得来一点也不轻松。
    很快,前方的堵塞通了,马车继续朝着安康坊走去。
    一拐入另一条大街,周围的喧嚣就渐渐远去了,变得安静起来。
    马车上的众人也逐渐变得拘束了。
    这条大街上的家户很少,算得上是整个京城最贵气的宅邸聚集地带。
    拐到下一条街,就是几个国公府。
    再往右拐,就是忠勇侯府。
    等到车子一停下,听到永安侯府到了,所有人纷纷下来。
    抬头见到眼前这座恢宏的府邸,还有顶上已经挂上去的御笔亲提的“永安侯府”,一时间人人都没有做声。
    这些时日他们见多了废墟,乍一见到这样坐落于安康坊的完好气派的府邸,难免震撼。
    不过这却不是他们失语的原因。
    真正令他们说不出话来的,是这座府邸的规格。
    这不是有钱有官位就能买就能住的,还需要有爵位,否则就是逾制。
    而一般的文官身上哪有爵位?
    在见到这扇门跟门匾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跟朝夕相处的少女之间,已经有了身份阶层上的天渊之别。
    ——不知待会儿进去见到她,会不会跟以往相处完全不同了呢?
    原本想着跟赵山长他们一起来拜访的陆掌柜,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走这一趟了。
    他觉得自己的到访很冒昧,很想找个借口走人。
    不过眼前的门已经打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后。
    一见到他们,他的目光便准确地落在陈寄羽身上,笑脸相迎道:“大公子。”
    现在侯府的主人是陈松意,身为她的兄长,侯府的管家自然唤陈寄羽为大公子。
    等来日陈父陈母来了京城,住进府中,便是老爷跟夫人。
    见完大公子之后,侯府的管家才又向赵山长、樊教习跟剩下的其他客人见了礼。
    他先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况,出身厉王府,受王爷安排,来为主上打理侯府。”
    做兄长的赐宅子,做弟弟的就给人。
    若是游天在这里,又要嘀咕他们兄弟最擅长笼络人心。
    而这番自我介绍,更是让沧麓书院众人震撼于厉王殿下对松意的重视程度。
    回想起那时厉王殿下来江南会馆,松意说他是为游神医而来,看来也只是模糊视线的说法。
    ——厉王殿下就是冲着她来的!
    在介绍过自己之后,况管家便引着众人进门。
    他不愧是出身厉王府的人,做事周到。
    这宅邸赐下来不过短短一日,里面的一切就已经打点得井井有条。
    侯府里的下人虽然不多,但是很有规矩。
    永安侯府的内里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还要气派。
    远超了一般的规格。
    跟在况管家身后朝里走,众人才知道,这座位于安康坊的宅邸是景帝还是储君时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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