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何蔚子打算去对面一条街的影音天空淘碟,她坐电梯下去,在一楼的大厅看见了拎着保温桶的张莹兰。
    天气很热,张莹兰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拿着一块白色的帕巾擦额头上的汗,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宽松t恤,胸口是一片汗渍,看到何蔚子后立刻笑着走过去:“蔚子,我炖了冬瓜鸭肉汤,给你送来了。”
    自从和叶斯承离婚后,张莹兰总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来恒鑫找何蔚子,对此何蔚子已经明确和她说过了,不用麻烦她过来送吃的东西,她嘴上说好,但是行动上还是我行我素。
    “我炖了一上午呢,鸭是野鸭,特地去三里村那边的集市买的。”张莹兰笑着说,“夏天喝鸭肉汤最好了,鸭肉性寒,可以解暑热。”
    “谢谢。”何蔚子接过,想了想说,“以后别再这样做了。”
    张莹兰笑容不减,柔声道:“蔚子,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做点东西给你吃,不管怎么样,我都当你是我的女儿,你工作那么辛苦得多补补,你妈妈又那么忙,可能顾不上给你炖汤喝,我就不一样了,我在家闲着呢,就喜欢炖炖汤做做点心的,做好了就想着给你带一份。”她说着拿出帕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说:“好了,我没其他的事情,这就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就快步走出去。
    何蔚子立刻上前,喊住了她。
    “现在的太阳太毒了,您在里面坐一会再回去吧。”
    张莹兰摆手:“没事的,我坐公车回去也就三十分钟的时间,公车上也有空调。”
    何蔚子摇头:“别挤公车了,我帮您叫一辆车。”
    “不用打车了,我习惯坐公车,再说这个时间段公车上没什么人,冷气开得很足,和坐出租车没什么区别。”张莹兰说,“你去做你的事情,不用管我的。”
    何蔚子还是坚持帮她叫了一辆车,付了车钱,吩咐司机慢慢开车,将老太太送到小区里头,司机说没问题,张莹兰笑着探出脑袋和她说再见。
    车子载张莹兰走了,何蔚子手里拎着蓝白相间的保温桶,不知如何是好,每次看到张莹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来她都不忍拒绝她的一片心,重点是她完全不提及叶斯承,也不多说什么废话,只是送来汤水和点心,待的时间也很短,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母亲来给忙碌得顾不了身体的女儿送点吃的,很温暖,很质朴。
    她拎着保温桶到对面的影音天空买了十几张碟,回来的时候遇到实习员工,她们笑着问何总,您手上拎着的是什么啊,她只好说:“是一个长辈送的鸭汤。”
    坐上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层,走进办公室的瞬间下腹突然一阵酸痛,她蹙眉,伸手揉了揉。这段时间她时常感到下腹部有些不适,又酸又胀,腰背部连着骶部也是又酸又胀。她坐下,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心想也许是很久没有出去运动了,整日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笔记本忙碌,浑身都不舒服。
    大班台上的手机震动,她拿起一看是徐湛的短信,他问她这周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爬山,她笑了,回复说:我正想出去运动运动呢。
    周末是个不错的天气,徐湛开车来接何蔚子,一同驶向绿杨山。绿杨山不算高,海拔只有二百九十米,是适合休闲一族爬的山。这里以峰峦峻秀,奇石异洞,竹树交翠为名。山顶上还有一个叫消暑洞的洞,顾名思义是用来避暑的。
    很久没有运动的何蔚子觉得自己身体比以前差多了,以前爬绿杨山一口气可以爬一半,现在不到三分之一她就觉得小腿很酸,气有些急。
    相比之下,徐湛爬得非常轻松,他兴致很高,边爬边说话,等注意到何蔚子有些累的时候就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我们休息一下吧。”
    “还没爬多少呢。”何蔚子笑了。
    “没事,又不是竞赛,我们慢慢爬就好了。”徐湛递给她一瓶水,“你先喝点水。”
    何蔚子喝了点水,觉得舒服了一些,徐湛拿出纸巾擦了擦边上的一块大石头,然后拍了拍:“我们坐一会。”
    耳边有习习风声,蝉声四起,放眼望去一片绿绿葱葱,看得眼睛很舒服。因为多树多遮阳,蓊蓊郁郁的半山腰不算太热,徐湛拿出一支小电扇朝着何蔚子吹。
    “你还带这个?”何蔚子发现徐湛手里的迷你小电扇挺可爱的。
    “这是付学凯的,我偷拿来的。”徐湛笑了,“没想到风力还挺足的。”
    何蔚子趁机整理了一下头发,将马尾重新扎了扎,徐湛坐在她身侧,离得她很近,可以清晰闻到她身上那股悠悠的香味,有些心动,低声问:“你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柑橘。”
    “是某个品牌的橙花沐浴露和洗发水,我用了三年了。”何蔚子说,“用得久了自己就闻不出了。”
    “很香很好闻。”徐湛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一手拿着电扇给何蔚子吹,一手去翻背包,打开后取出了一条糖递给她,“我昨天在便利店买的薄荷糖。”
    何蔚子接过后取出一颗剥开,递给徐湛,然后自己也剥了颗放进嘴里,那清凉舒爽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直冲脑门,让人觉得很舒服。徐湛咀嚼着糖,发现何蔚子有一缕头发垂挂下来,很自然地伸手将那头发挂在她耳后,手指触碰到了她细腻如瓷的肌肤,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徐湛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
    两人坐了二十分钟,然后继续上山,到了山顶发现有不少人,有情侣,有一家三口,也有老太太老头子,大家都聚集在山顶,或聊天,或观景,或锻炼,或躺在岩石上睡觉。徐湛拉着何蔚子往消暑洞的方向走,走了五六分钟就到了,两人一进去就觉得非常凉快,这个洞深邃悠奇,湿润凉爽,和空调风不同,这是完全自然的凉气,让人觉得整个五脏六腑瞬间被浸染在凉水里,真正的惬意。
    有个老人在洞里打太极拳,徐湛是学医的,在医学院学过太极拳,就跟着这老人一块打起来,何蔚子坐在一边静静地看他们,徐湛怕她无聊,笑着说:“我教你打,其实很简单的。”
    何蔚子笑着点头,起身跟着徐湛学太极拳。
    “其实我们都市人都应该学太极拳,太极拳对人的呼吸系统功能和运动系统功能都很有益处,尤其是像你常坐在办公室里不走动的,背,腿,颈肩的肌肉都会僵硬,打太极拳可以很好地拉伸肌肉,促进血液循环。”徐湛边教边说。
    “是啊,我一直很想学太极拳,觉得很能修身养性。”何蔚子很认真地跟着徐湛学。
    徐湛惊讶地发现何蔚子学习领悟力很高,一招一式都很漂亮,完全不像是初学者,大赞她是天才。
    “其实我从小学很多东西,钢琴,芭蕾,书法,琵琶,笛子,国标等等,但每一样是学不长,爸爸批评我没有恒心,但是妈妈很纵容我,总说没事,你喜欢什么就去尝试,不喜欢了就放弃。”何蔚子说,“于是我学了不少,但无一精通。”
    “那没什么啊,人哪有样样都会的,有些东西就是学个皮毛的,深入钻研后就发现乐趣少了,因为要学得精就一定要吃苦受累,如果不是当职业的话完全没必要,不如见好就收,保持起初的热情和好奇。”徐湛说,“以后我有孩子,我也鼓励他学各式各样的东西,不要求他深入。”
    “听起来你会是一个很开明的父亲。”
    徐湛点头:“这点我随我爸,我爸很开明,是个乐天派,完全随我。”
    “你妈妈对你比较严格吧?”何蔚子问。
    提及余筱华,徐湛摇头叹气,心里涌上一股无奈:“我妈从小就对我很严格,读书时候只要有功课低于八十分她就会念我很久,报什么培训班,参加什么课余活动她都要管,有段时间我特别不能理解她,想着要反抗她,后来我爸对我说我妈当年为了怀我吃尽了苦头,我才知道她之前是输卵管堵塞,为了怀孕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因为不易所以特别看重,对我管得很紧。”
    何蔚子笑了:“那你青春期一定错过很多乐趣。”
    “我习惯了。”徐湛笑得释然,“说实在我就一按部就班的人,学习,考大学,在医院实习,转正签约,一直到现在,也觉得挺好的,虽然没有别人那么疯狂过,但也免去了走弯路。”
    “你是优秀宝宝。”何蔚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的想法很简单,想法简单的人会过得比较开心。”
    “蔚子。”徐湛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我的想法的确挺简单的,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何蔚子想了想说:“你现在不就是和我在一起吗?”
    “我的意思是不只是今天,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见你,和你说话。”徐湛认真道,“换个说法是,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徐湛,我又要说扫你兴的话了。”何蔚子自嘲地笑了,“你没有恋爱过,我做你女朋友对你是不公平的,你值得一段纯粹简单的感情,就如同你的生活一样,按部就班地找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做女朋友才是最好的。”
    “你就不单纯可爱了?”徐湛笑了,“蔚子,你不必总拿自己的感情经历吓我,在我看来,你那些过去并不影响我们以后的生活,人谁没有过去呢,有过去的人不代表就是复杂的。重点是我喜欢你,是你这个人。”
    说话间,徐湛的手机铃声响了,他低头拿出一看,对何蔚子轻轻道:“我妈。”
    接起一听,余筱华在电话那头说:“湛湛,在哪里呢?今天回家一趟吧,妈妈特地做你爱吃的鲈鱼和白灼虾。”
    “妈,我现在和朋友在爬山呢。”徐湛说着看了一眼何蔚子,何蔚子正在对他微笑,然后转过身抱臂看远处的景色。
    “和朋友爬山?男的女的?”余筱华立刻问道。
    “女的。”徐湛回答。
    余筱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语气瞬间凉下来:“就是那个女人吧,今天这么热你们还爬山啊,会中暑的。”
    “行了,妈,我现在不和您说了。”
    “湛湛,你等会回来一趟,我有话要和你……”余筱华话还没说话,电话已经被徐湛挂掉了,她楞了一下后摆起了脸,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开始生闷气。
    在山顶上待了一个多小时,徐湛和何蔚子就一起下山了,上山难下山容易,两人走得比较快,但天色突变,顿时暗了下来,何蔚子抬头一看,乌云已经聚拢了。
    “好像是要下雨了。”徐湛说,“我们得走得快一点。”他说着拉起了何蔚子的手。
    两人加快脚步走,却还是没来得及躲过那场雨,雨骤降,徐湛赶紧拉着何蔚子到离山脚还有几百米路的一个小亭子躲雨。
    “没想到雨一下子这么大。”徐湛甩了甩头,将头发上的水珠甩出去,然后急着问何蔚子,“你没有淋湿吧?”
    “还好”何蔚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都湿了一半,拿出包里的纸巾擦了擦脖子和手臂上的水。
    徐湛笑着看了看外面的大雨:“看样子不会下很久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
    “好。”何蔚子点头,坐下拿出包里的苹果递给徐湛,“吃个苹果吧。”
    这个亭子有个文雅的名字叫梅自来,冬天的时候可以看到半山遍野的梅花,何蔚子不由地想起每一年的冬天她都会和叶斯承来爬山,顺道在这个亭子里坐坐,拿出相机拍周围的梅花。她每次都和个小女生一样,兴高采烈地去摘那些梅花,因为那棵大梅树在亭子外一座假山后面,要爬上去才能摘到,叶斯承总是阻止她说别去摘,会摔着的,她不肯,坚持要去摘,结果就是叶斯承爬上去摘下来给她,有一次被绿杨山的管理委员会逮住了,当场罚了五十元。
    结束一段太长的感情的后遗症就是那些无关爱恨的回忆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时间果然是强悍的力量,有些东西在你心里生根发芽后就难以撼动了,当然也同样只有时间才能去化解。但在没化解之前想起来,心里总免不了有些难受,像被一根针狠狠地,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
    很遗憾的说,有些人,有些事情经过漫长岁月已经融入了她的身体,成为了实实在在的一部分,理智可以驱使她将之拔掉,但情感上没那么容易,除去那层用理性浇铸的铁盔,她也不过是个软弱的情感动物罢了。
    此时此刻,暴雨连连,那棵大梅树的形状都看不太清楚。
    徐湛打了个喷嚏,何蔚子问他没事吧,他摸了摸鼻子笑说:“回去得喝碗姜汤,否则会感冒的。”
    “好。”何蔚子点头。
    雨下了近四十分钟,等到最后一滴雨收尽,天空蓝盈盈的,像是被洗过的牛仔裤的颜色,何蔚子忍不住抬头看了很久,徐湛已经牵起她的手,体贴地说:“慢慢走,地上很滑。”
    两人手拉手下了山,在山脚下徐湛还买了两根热乎乎的玉米棒,递给何蔚子一根,自己也啃了一根。
    回去后何蔚子煮了姜汤喝了大碗,睡了一觉后觉得人没有任何问题,相反的,徐湛却病了,烧得厉害,他打了电话给她,问她怎么样,她说没事,却听得出他声音很低哑。
    “你生病了?”何蔚子问。
    “嗯,发烧了,我吃了药,正躺着呢。”徐湛的鼻音很重。
    “有人照顾你吗?”
    “我一个人待在宿舍呢,付学凯值班。”徐湛想了想开玩笑说,“你是要来照顾我吗?”
    何蔚子看了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说:“那我来看看你吧,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徐湛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这对他而言是个惊喜,他不禁笑出来了,傻傻地重复:“真的?你真的要来照顾我?”
    “真的,没骗你。”何蔚子被他突然孩子气的声音逗乐了,不禁放柔了声音,“我下班后就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别怪蔚子软弱,我不想将她写成是一个理智化的机器,她是一个血淋淋的人,会受伤也会痊愈,会恨也会爱,自然也会记得曾经的幸福和美好,相处这么多年,彼此融合的夫妻,相互照顾相互扶持,那种细水流长的感情早就浸润在双方的心里,不可能哗地撇清,无关爱恨,陪伴和相濡以沫也是一种无法立刻忘怀的感情。何况,蔚子的暗恋,心动,表白,懵懂,激情,各种女人第一次都给他了,这也可以说是她自己的感情盛宴,心路和经历吧,不需要太刻意去回避。
    也别怪她没对徐湛动心就和他有来往,说到底她也有自私的一面,行事也不会是完美的,徐湛身上有她向往的品质,又对她如此真诚炽热,作为一个女人,拒绝很难。
    ☆、49章
    徐湛的宿舍很干净整齐,桌子上堆积着各种医学书刊,墙上挂着几幅人体解剖图,柜子里是他收集的模型,买的音乐cd还有一堆美剧,其中有《实习医生格蕾》《整容室》和《豪斯医生》……何蔚子粗粗地看了看,笑着说:“没想到徐医生的宿舍这么整齐干净。”
    “其实功劳应该归于付学凯,他有洁癖,每天都收拾房间,顺带也将我的地盘收拾干净了。”徐湛挠头,“我这人其实挺懒的,如果一个人住房间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
    “你还没吃过东西吧?我带了粥。”何蔚子走过去,打开桌子上的一个印着宝御堂三个大字的袋子,拿出两碗粥,用手碰了碰发现有些凉了,说,“我去热一热。”
    她拿着粥走到小厨房,找到一个类似煮牛奶的小锅子,将粥倒进锅子里,加了一些热水,打开火又煮了一煮,瞟见砧板边搁着一盘切好的葱花,便顺手抓了一撮扔进锅子里。
    何蔚子做这些的时候,徐湛就站在她身后看她,看她窈窕纤细的身影微微摇晃,乌黑长发垂挂在腰间,微微低头,身子向前倾的时候腰到臀的曼妙曲线。曾几何时,何蔚子三个字在徐湛的生命里是可望不可即的,但此时此刻她离他那么近,还为他洗手作羹汤,他挠了挠头,不由地笑出来。
    两人坐在沙发上喝粥,粥很烫,徐湛吃了一口就蹙起眉头,差点呛着,何蔚子赶紧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他擦了擦嘴角,说:“这粥挺好喝的,没放味精,用料还挺新鲜。”
    “我每次生病的时候就喜欢买宝御堂的粥喝,喝下去出一身汗感觉很舒服。”
    徐湛点头:“那下次我买给你喝。”
    何蔚子用勺子拿了拿粥,点了点头,说好啊。
    吃完粥,何蔚子为徐湛削了一只鸭梨,徐湛因为发热面色红红的,他侧头看她,声音粗哑道:“你挺会削皮的嘛,都没断过。”
    “练出来了。”何蔚子说,“在削水果这方面我有些强迫症,不喜欢断皮。”
    她削完后将梨递给徐湛,徐湛咬了一口说真甜,然后挨着她坐得近了一些,她察觉他身上真的很烫,大热天他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宽松t恤,下面是一条沙滩裤,因为发烧的缘故脸颊上红红的,脖子上还有些细细的小疹子。她有些担忧:“还是去医院挂点滴吧。”
    徐湛摇头:“我最讨厌挂点滴了,没那个耐心,你放心我吃过药了,今晚睡一觉就好了。”他说完朝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反问,“你能不能让我靠一会?”
    何蔚子点头,他将吃得干净的果核扔进垃圾竹筐里,然后躺倒在她的大腿上,眯起眼睛笑着看她。
    何蔚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幸好没有和自己想象中那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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