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谦说完,王氏连忙配合着咳了几声。
    何老夫人不耐烦的瞥了王氏一眼,对了何安谦说道:“这戏文里的东西,哪有深追究的,只不过听了乐就是了。那《长生殿》便是宫里也有听的,怎的就你媳妇那里传出了歪话。有时间追究这戏文,还不若好好的将隽哥儿教导的好了。让隽哥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得过年了,还为了这点子事儿,闹的不和乐。快让你媳妇与你弟妹道个歉,她哭的怪可怜的。”
    “确该如此,确该如此。”何安谦连声应后,看向了王氏。
    王氏由何安谦盯着,虽心中百般不情愿,却还是站了起来,对了吴氏说道:“弟妹,是嫂子失了言,还请弟妹不要怪嫂子。”
    说罢,,王氏就欲对了吴氏行礼致歉,眼睛还紧盯着吴氏。
    吴氏被王氏看着,自然不敢当真让王氏对了自己行了礼。连忙擦了眼泪,扶住了王氏,说道:“嫂子不必如此。”
    随后,王氏也就不再行礼了,只拉着吴氏皮笑肉不笑的坐了下来。
    吴氏因还记挂着王氏先前说的话,脸上虽强挤出笑,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
    何老夫人见了,面上才露了些笑容,说道:“这样和和气气不是很好。”
    自此戏台上便又重新开了戏,何安谦也陪着听了一会儿,后来前头有人来找,何安谦才又去了前头。
    何媗因为看了一场好戏,也跟着何老夫人笑了起来。
    自何安谦走了,何媛与王氏才松快了一些。待到那女说书人上来讲了何媛要听的故事,何媛也扫了一些不快。
    可何媛只让说书人讲到武则天贬牡丹出长安就不愿再听了。
    何老夫人自然很是疑惑,便问:“媛丫头怎的不爱听往后的故事么?”
    何媛仰头笑着答道:“那牡丹不听武则天号令,活该被贬。被贬之后也该着被枯死,后头的人胡编故事,让她又活了过来,还赞有什么傲骨,当真没意思。若我是那武则天,牡丹就是活了过来,也要人再烧了它,看还有谁敢不听我的话。”
    然后,何媛便笑着对说书人说道:“往后就按照我说的改了,必定比先前的故事好听。”
    何老夫人听何媛说话霸道的很,心想,虽然何安景在时和其他家的小姐比,养的稍微骄纵了些,但也没得这样霸道。但先前已经闹了些不愉快,何老夫人就也不再说话,只牵了牵嘴角跟着笑了笑。
    等戏台上演至《惊梦》,家里已开始放起了焰火,众人就都扬了头看空中绽放的烟花,也没心思再看台上演的戏。
    只何姝看了那台上的戏,想,这出戏也如自己一般,便是再好,在这个家里也是无人看,无人注意的。
    待听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唱词时,何姝就于这喧闹人群中独自哀怜起来。
    再听了“在幽闺自怜”的词,再看那台上的小旦挥动水袖,卧于榻上,与梦中情郎相会。
    何姝就想起了傅博,想起昨日吴氏于她说,那傅尚书傅夫人已被傅博逼的应承了这事。恍惚间似乎就明白了说言之情为何物,再回忆与傅博的过往,立即脸红心跳起来。以至于,连后面听得什么,看的什么,周围人说些什么,都没了觉察了。
    何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稍微熬的久了一些就困倦了。却因好不容易大家欢乐一场,不乐意扫了大家的兴,而那戏又看的没意思。正好看得何三老爷何安庸自前边溜了回来,寻了个角落,偷偷的看戏。
    何老夫人就忍不住笑着说:“老三怎么过来了,不去前头玩儿。”
    何安庸是因为在前头看众人都围着何安谦逢迎,自觉的很没意思。别处又冷清,于是才躲在这里听了一会儿戏。
    听得何老夫人问他,何安庸连忙回道:“前头没多大意思,不若在这里与母亲看戏有意思。”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常在外面跑,可知道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何老夫人笑着问道。
    何安庸平常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肚子里自然存着几个笑话,便笑道:“若说笑话,儿子倒是知道几个。”
    何老夫人抱着手炉笑着说:“那快说来听听吧。”
    难得何安庸有了得脸的时候,便捡了个最有趣的说道:“倒是有一个,说是有户人家,当家的男人和他媳妇儿都各自有自己的相好的……”
    随后,何安庸看着何老夫人皱了眉,便醒过神,笑着说道:“这个也没多大意思,儿子再给母亲讲一个吧。”
    随后,何安庸就讲了一个不大可乐,但是个合家团圆的笑话讲给了何老夫人听。
    何老夫人展颜笑道:“这个故事倒是有趣的。”
    因何老夫人面上有了笑容,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何培旭眨了眨眼睛,笑道:“祖母我也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旭儿能给祖母讲个什么故事?”何老夫人笑道。
    何培旭笑的眯了眼睛看了何媗一眼,说道:“也是个团圆的故事呢。说是有个大家里,有个宝贝孙儿,很是宠爱的长大呢。”
    何老夫人把何培旭抱在怀里,笑道:“就像我的旭儿一样呢,然后呢?”
    何培旭又笑了说道:“然后这宝贝孙儿身边有个丫头,很是识大体,温柔娴淑,比王公家的嫡出姑娘还好,每日这丫头都与那小公子读书作画。后来家里就给小公子指婚,小公子身边有了这么好的丫头,自然不想娶别的人。然后小公子就和丫头逃了出去,小公子在外面刻苦读书,考中了状元,那丫头就成了诰命夫人,家里就又把那小公子接了回去。祖母我这故事好不好?”
    何老夫人笑容一顿,问道:“故事倒是好故事,只是旭儿这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何培旭笑着回道:“是玉珠讲给我听的。”
    何媗在一边听到这里,看向那玉珠。玉珠果然脸色一变。
    玉珠原本在何媗那里,一只没得到机会伺候在何培旭跟前。今天,突然得了何培旭的话,让她去给何培旭送衣服。她还当何培旭记得了自己,谁料等她的却是这些话。
    她被王氏安插在何培旭身边,也不是没有攀附着向上爬的心思,只是何培旭如今还小,没有什么作为罢了。
    如今何培旭说出这一番话,怕是往后都没机会能近何培旭的身了。玉珠慌忙抬头想要辩几句,可看到何老夫望向她的眼神,就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枉然了。她这么久以来端正守礼的名号,是要毁了。于是,玉珠灰败了脸,不再做他想。
    待夜深了,这年夜算过去了。
    那唱曲儿也停了,众人也各自散去。
    因何培旭实在困的不行,何老夫人也舍不得他,就留着他在自己的院子睡了。只玉珠被何老夫人调开了,不让她伺候在何培旭跟前。何培旭假意闹了一场,就睡去了。
    其他人也都各自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何媗的院子里春燕与杏儿等家在这里的,都被何媗许了假,放回家团圆去了。剩下的,都趁着过年,聚在一起吃酒玩乐。于是何媗回到院子时,也只小九还在院里守着。
    倒是出奇的冷清。
    何媗也是乏极了,回去之后,便由芸儿服侍着更了衣,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苦杏归燕(改错)
    因何培旭初一早上就要出去拜年。
    何媗也是一大早起来,将何培旭的衣服收拾出一套,又捡了几块前些日子许平、柳涵、刘翼三人再次来看望何培旭时送的玉佩,让芸儿先行送到何老夫人处。
    许是何培旭少见如许平等有英雄气概的人,只见了他们三人几次,便将他们当做英雄一般崇拜。只是柳涵与刘翼于年前便又回去戍边了,许平任职兵部侍郎的文书虽已下来,可家还没迁到临京,如今到了年,自然家去。
    如此何培旭就唉声叹气的过了两日,留着他们送予的东西,也一直未舍得带,直留到了过年这天。
    何媗待芸儿走后,就也梳洗起来。何媗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一支金簪子。而后穿了件何老夫人先前做给她的红色棉锻的骑装。因是冬天穿的,所以衣领、袖口、下摆都缝了一圈儿的血狐毛。
    待收拾妥当,一直在何媗身边伺候的小九只看了一眼,便红了脸。赵妈妈也是愣住了,呐呐的开了口:“这,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
    虽说何媗于女子之中不过中人之资,但穿了这么一身,不如寻常少女装扮的那般累赘,倒真有些翩翩公子的摸样。
    何媗看着镜中的自己,却也笑了:“我若生做男儿身便好了。”
    回头,何媗看那小九仍脸涨得通红,愣愣的看了自己。何媗便难得起了玩心,摸了一把小九的下巴,笑道:“等我先去了祖母那里,回来再等你这丫头给我红袖添香。”
    小九面皮极薄,哪里经得住何媗调笑。连忙低了头,藏了那张涨红的脸,也没顾着说了声告退的话,跌跌撞撞的自己跑出了门。
    何媗笑了笑,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小女儿情态,终究和自己装出的不大一样。随后,何媗便披了斗篷,与赵妈妈一道去了何老夫人处。
    何老夫人看着何媗这般打扮,先是惊讶之余差点唤出了何安景的名字。而后认得是何媗,便既惊且喜的抱住了何媗,笑道:“我这是多了一个孙儿了。”
    何培旭连头发都没梳好,便围了何媗转了转了几圈儿,也笑着说:“姐这样穿,看着真是利索爽快。哦,不,是兄长。”
    说完,何培旭便如那唱戏的一般,给何媗鞠了一躬。
    何老夫人忙笑着骂何培旭:“当真是个坏小子。”
    何媗也跟着笑道:“祖母你看,旭儿都把我认做了兄长。那往后我是当真要如男儿一般驾马出门的。”
    何老夫人搂着何媗,笑道:“随你如何都好。”
    何媗自不肯让何老夫人以为自己说的是玩笑话,便笑着说:“那往后我要出门就出门,谁要拦着我,我就一鞭子打了他。祖母可得帮着我,别让我白被旭儿叫了一声兄长。”
    何老夫人听得何媗往后竟是当真要驾马出门,随后想当初的何安景也是个宅门里关不住的。便叹了一口气,看着何媗,就如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一般,笑道:“随你怎样,都有我为你做主,旁人谁敢说出什么。”
    何媗终于得了准话,于是又忍着对自己的厌弃,在何老夫人面前拾起撒娇的手段来。
    过年期间,虽然热闹,却也乏味。无谓就是互相走访拜会,一同玩乐。何媗努力表现的与他人无异,把心中的冷清孤寂狠厉全部忍下,笑面盈盈的与何老夫人身边,哄得何老夫人开怀了数日。
    只王氏自除夕后,便称病一直未曾露面。府内的事全部委派给锦鹃,但锦鹃终究是个丫头,名不正言不顺。何老夫人便让吴氏代为管事,锦鹃辅佐。吴氏不愿得罪王氏,就将事物都推给了锦鹃。
    因许多事实锦鹃没法子做的,没分量做的,于是也做错了一两件事。如此,倒显出王氏的有用来。
    到初五那天,杏儿便从家里返了回来,只是少了些以前的伶俐厉害。何媗看在眼里,便让赵妈妈叫来问问。
    待赵妈妈一问,杏儿就哭了出来,撸起了袖子,让何媗与赵妈妈等人看她胳膊上的伤。原来这杏儿是被她的傻子娘在杏花树下捡了来的。
    她娘本是个傻子,人又生的丑,且还一直拉扯着个杏儿,就无人娶她,于是一直留在娘家。她的舅舅舅妈养了两个吃白饭的,自然平时多了许多冷言冷语。杏儿挨不住,就自己个儿求了人为保,卖进了侯府。
    这过了年,何媗开恩让她回家去,可杏儿回到了家,那家里又为了何媗给杏儿的几两银子争抢起来。杏儿虽有些厉害,但终究还是打不过那么一大伙子人,便受了些委屈。
    何媗听后安抚了杏儿一番,虽然过年时候,别处都十分忙乱,但何媗院子里的事倒也不多。何媗就让杏儿暂时别做太多活,且玩上几日。
    两日之后,春燕便也回来。
    她于家里还带了了许多腊肉干果腌菜,众婆子丫头都笑她似一个卖货郎一般,这些东西府里不有的是,且府内的不比自家的东西精致许多。春燕也不恼,只笑着吵了,要那些笑话她的人不许吃她带来的东西。旁人笑闹起来,自不肯依,纷纷抢着将春燕带回来的东西给瓜分了。
    春燕只捡了几个可吃的冻梨留了下来,待用温水缓了,一个个的用帕子擦干净,挑了个琉璃盘子装了,才敢拿了给何媗。一进门,春燕就看了何媗如少年郎一般的打扮。惊讶之下连忙又退了出来,看了站在门边的小九笑道:“难怪我听说近两日你不爱在姑娘跟前伺候,原来是羞的。”
    小九因她正当值,也无法跑开,只红着脸气恼的看了春燕,一句话也驳不出。
    春燕见此,也不再逗她,只端了盘子走到了屋内。至何媗面前,带了些许为难的说道:“这是奴婢的娘带来与姑娘尝尝的,这些东西粗鄙的很,本也不想端到姑娘面前。只是如此,奴婢是在对了娘亲有愧,对不住她那一番心思。姑娘且看一眼,若吃不得,奴婢便端了回去,也算是女婢对了自己的娘有了一番交代了。”
    何媗笑道:“正好被炉火熏的燥的很,想吃一些爽快的东西,拿来我尝一个。”
    春燕连忙将盘子端至何媗面前,捡了一个,拿帕子垫了,交予了何媗。何媗咬破了梨子的皮,吸了一口冻梨子的汁,笑道:“吃起来,倒是堪比琼浆玉露。”
    春燕马上欣喜起来,竟比得了何媗的什么贵重的东西都高兴。而后,春燕看着四下无人,便将何庆已得了徐妈妈儿子的罪证与何媗说了。随即春燕便从怀里拿出了个布袋子,放在了何媗身边的桌子上。
    何媗低头吃了一口梨子后,拿帕子擦了擦手。把布袋子打开,翻看了一下里面的证词,眯了眯眼睛说道:“那徐妈妈的儿子倒是借了侯府的名儿,做了不少恶事。”
    春燕笑道:“此番,便能除了徐妈妈了。”
    “并不急于一时。”
    何媗说道:“你与何庆说,只捡了几件无关紧要的罪名,说与徐妈妈的儿子。只让他知道有人在查,而后找个与锦鹃有些关系的,让何庆隐了身份把证据交予那人,让那人去报官。”
    春燕一时不解其意,略有些犹疑,但她又不是多问的性子。
    何媗见她如此,恐她不解其意,办错了事情,便说道:“徐妈妈是个无用的,什么时候都能收拾的了。只是若是徐妈妈没了,二夫人那里便不得不依傍着锦鹃。锦鹃如此能干,不该让她再成为二夫人的助力的。不若挑拨的徐妈妈更恨锦鹃,让锦鹃于二夫人那里彻底没了立足之地,若能投了我们这边却是更好了。”
    春燕方知何媗意思,连声应了后又说道:“姑娘年前交予奴婢,要何庆将大夫人先前留下的铺子上的大掌柜二掌柜,庄子上的庄头一应查清名姓喜好。由于日子太短,并未办完。”
    何媗笑道:“这事可慢慢办来,只别让旁人知晓就好。何庆伤才好,就劳烦他做了这么多事,他必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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