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药铺大门紧闭,无论如莲哭的有多悲伤,里面却是没有一个人应答,那药铺的大门也是纹丝不动。
    如莲不敢敲的太用力,但是那哭声却是十分的绝望和无奈,他身子慢慢软下去,坐在门前雪地上,兀自哭道:“张大夫,你要不去救师傅,她会死的……我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楚欢看到这里,怒火攻心。
    素来医生的职业被看做是救死扶伤的神圣职业,但是古往今来,却又有多少医生见死不救,打着“救死扶伤”的旗号,无非还是为了得利而已。
    他几步间就上前去,伸手将如莲扶起来,道:“不用求他!”
    如莲泪水涟漪,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楚欢看他脸庞,却发现他却不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脏兮兮面庞,白嫩的脸庞上柳眉似黛,杏眼琼鼻,那张小小的嘴唇却有些发青,显然是这寒冷的天气冻住,此时终于知道,这小乞儿分明是一个姑娘家。
    瞧这姑娘岁数,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但是眉眼之间,却分明是一个美人坯子。
    楚欢这才有些吃惊,他急忙松开手,姑娘见到楚欢,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怔住,脸上显出激动之色,道:“是……是你?”
    楚欢也不多言,心知那边屋子里的女人病情极重,若是再不诊治,十有八九熬不过这个冬天,二话不说,抬起脚来,对准药铺的大门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他的脚上功夫自然是厉害无比,八里堂不少人就是废在他这只脚上,一脚踹出,那门板竟然是直直倒了下去,“轰”地一声砸在地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屋里传出惊呼声:“哎哟,我的妈呀……!”人影闪动,楚欢已经上前去,只瞧见门板后的大堂之内,两名伙计正屁滚尿流在地上爬动,显然是被这景象吓住,而大堂正中的一张椅子上,一名四十多岁的青衫人端着茶,本来是要饮茶,此时却是像石头般呆立不动,拿茶杯的杯沿在他口边,却是不敢再引下去,那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空荡荡的门洞,一脸的惊骇之色。
    等到楚欢进到大堂,这青衫人才回过神来,猛地站起,一脸惊恐,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擅闯民宅,是……是要抢劫吗?”
    楚欢冷冷一笑,瞅见他身边还烧着炭炉,屋内十分的暖和,心中更是恼怒,如莲在外面苦苦相求,这家伙却还在屋内生着炉子品茶,上前两步,抓住青衫人的衣领,冷笑道:“你是张大夫?”
    楚欢力气甚大,这一抓衣领,便将青衫人的脖子勒住,青衫人一时间只觉得透不过起来,直翻白眼,手中的茶杯已经落地,“啪”的一声响,碎成一片。
    如莲一双眼睛满是惊讶,站在门外,却不知如何是好。
    楚欢微松了松手,这青衫人才缓过起来,惊恐之下,老实回道:“是……我就是张思淼!”
    “好得很。”楚欢冷冷道:“我来问你,你耳朵是不是不好使?”
    青衫人张大夫忙道:“好使……!”
    “既然好使,你怎么听不到外面的敲门声?”楚欢手一推,将青衫人丢在了椅子上,回头指着门前的如莲,问道:“有人在门外求医,难道你没有听见?”
    张大夫额头冒冷汗,道:“这位英雄是什么人?与她有何关系?”
    “有什么关系你也不必管,我现在问你,她要请你去给人看病,你能不能跟着去?”楚欢盯着张大夫的眼睛问道。
    “英雄你听我说。”张大夫解释道:“并非我不去,先前我已经看了两三次,他师傅那病,委实是病入膏肓,无法可医,就算诊治,无非是要珍稀药材续命而已……上次我好意给他们配了一些药,他们还没有银子付药钱,我自认倒霉……我这也是小本经营,若是这般施舍下去,我这药铺子也就甭开了……!”
    如莲泪眼婆娑,急道:“张大夫,我从不欠人钱的,欠你的药钱,我一定会还给你,我只求你去帮我师傅看病……!”
    张大夫摇头道:“姑娘,我这不是慈善堂,而且我早就对你说过,你师父那病大罗神仙在世也是不可能医治的,能撑过这个冬天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小心翼翼看了楚欢一眼,道:“英雄,那病我是不会看的,你们……你们另请高明吧……!”
    楚欢淡淡道:“若是我偏要你去看呢?”
    楚欢其实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但是这张大夫明知外面有人求医,在如此大雪纷飞的天气,却紧闭大门在屋里饮茶,这样的医德,确实让楚欢心中十分的不痛快。
    张大夫为难道:“英雄,你踢塌了我的大门,我不与你计较,但是这出诊……!”
    他话没说完,楚欢又是一脚踢在旁边一张椅子上,那椅子顿时飞起来,砸到墙壁上,“啪啦”一声,四分五裂。
    “你可以慢慢想!”楚欢淡淡道:“只盼这里所有东西都稀巴烂之前,你能想出是不是要出诊……!”
    第八六章 回天乏术
    张大夫在这青柳县城也算得上是一位有名有好的人物,身为县城里屈指可数的几位有名望的大夫,别人请他看病,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会有人直闯药铺,威逼他去看病。
    这时候大雪纷飞,街上肯定不存在衙差巡街,自己铺子里算然还有两个小伙计在旁,但看目前的情况,根本不是这位“英雄”的对手,此时若是拒绝出诊,倒霉的只能是自己,见到楚欢似乎又要砸东西,张大夫无奈道:“英雄莫要动手,请稍后……!”向一名伙计骂道:“还不爬起来,快去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楚欢方才踢门而入,两名伙计吓得趴在地上一直没敢起来,此时听到吩咐,急忙爬起来,过去拿了药箱,张大夫背着药箱,披上大氅,戴了帽子,这才委委屈屈跟着楚欢出了门。
    楚欢求医的情景,如莲都是看在眼中,心中感激无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连连向楚欢道:“恩……恩公,谢谢……谢谢您……!”
    楚欢微微一笑,瞧了张大夫一眼,道:“该谢谢这位神医才是!”
    “谢谢张大夫……!”如莲感激道。
    张大夫一副苦瓜脸,带着几分委屈,只是点了点头,跟着楚欢和如莲穿过巷子,来到了那破烂的屋子前,如莲率先掀起帘子进去,激动道:“师傅,张大夫来给您瞧病了……!”
    张大夫既然到来,楚欢却也希望他能好好瞧病,掀起帘子,先让张大夫进去,回头看了自己的那匹大黑马,倒也乖巧,就在不远处站着,马背上沾着白雪,黑白相间,倒也是雪中一景。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跟着进了屋内,到的里面,虽然不比外面酷寒,但却也是冷风习习,绝不暖和。
    如莲叫了两声,床上那人却没有回答,当下去看,只见床上的女人已经是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的可怕。
    如莲顿时慌了手脚,眼泪流下来,张大夫瞅见床边的地上有一摊血迹,叹了口气,摇头上去,道:“你先别说话,我来看看!”坐到床边,这样的贫苦人家,倒也没有太多讲究,他拉过那女人的手,为她把起脉来。
    如莲见楚欢就站在旁边,一脸感激之色,上前来,感激道:“恩……恩公,三番两次麻烦你,实在……实在对不起……!”
    她年纪虽不大,但是言语得当。
    楚欢微微一笑,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当不得恩公二字。今日也是张大夫菩萨心肠,要多谢谢他才是。”顿了顿,道:“莫再叫我恩公,若是瞧得上,唤我一声楚大哥就是,我比你长几岁,倒也当得起这声大哥!”
    如莲眉清目秀,肌肤白皙,琼鼻比之一般人似乎要挺一些,不过或许是因为生活太过困苦,显得十分瘦弱,身体单薄,听楚欢这样说,有些踌躇道:“我……我不敢!”
    楚欢一身棉袍,看起来似乎有些身份,如莲自觉身份贫寒,却是不敢高攀。
    “有何不敢?”楚欢笑道:“你唤我大哥就是,不用害怕。”
    如莲这才怯生生地道:“楚……楚大哥!”
    楚欢微笑点头,这才看向那边,微皱起眉头来。
    片刻之后,张大夫终于收回手,摇了摇头,如莲战战兢兢问道:“张大夫,我师傅……我师傅的病怎么样?什么时候才能好?”
    张大夫摇头晃脑道:“古书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
    他还没说两句,楚欢就已经皱眉道:“张大夫,这些话咱们听不懂,你还是说些我们能懂的话,让我们知道病情,如何?”
    张大夫看了楚欢一眼,心中暗暗诅咒,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其实病人一直有胃病,这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顿了顿,才道:“依我猜测,这胃寒最少也是七八年前就已经出现,病人自身没有好好注意调养,导致病况加深,如今早已是五脏惧寒,此为阕阴之症,你们自己也可瞧瞧她的气色,生机十分有限……!”
    如莲眼中含泪,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楚欢皱眉道:“你可能救下她?”
    “不能!”张大夫倒也痛快:“两位,如果你们能请到宫中御医,或许他们医术高明,能有起死回生之术,但是若以我言,此病已经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有银子,倒可以买些性温之药续命,就好比人参之类,而且她五脏惧寒,非得辽东道出产的野山参才成,寻常的土参根本不足以镇住她体内的寒气……!”
    如莲脸色惨白,神情黯然。
    辽东野山参可不是寻常之物,出产稀少,据说真正的野山参,一根就值千两银子,那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用得起,就算是富贵之家,也未必能用上,主要是达官贵人才能珍藏。
    这青柳县虽然是商旅往来之地,但真要寻起来,只怕没有一户人家藏有野山参,就是各家药铺子,也不可能出售真正的辽东野山参。
    如莲一贫如洗,莫说真正的野山参,便是普通的人参也是难以买得起。
    更何况野山参有价无市,就算有银子,也未必能逃换得到。
    张大夫知道如莲心思,摇头道:“你也不必多想了,就算得到野山参又如何?无非让她多活几个月而已,这病根是治不好的。”起身来,向楚欢道:“这位英雄,不是我不尽力,确实是回天乏术!”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两包药来,递给如莲,道:“这两味药都是性温药材,虽不明贵,但也可以起到一丝作用,你煎熬了让她服下,不过……!”摇了摇头,背起药箱,却不多言。
    楚欢看张大夫神情,知道他所言不假,而且此时看那女人的脸庞,白如雪,嘴唇发紫,虽然尚未醒过来,但是身体却还是微微发抖,知道确实是无力回天。
    张大夫拱了拱手,便往门外走去,如莲手里握着两包药材,一时间呆住,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愣愣出神。
    楚欢跟着张大夫出了门,问道:“没有其他法子?”
    “我确实已经尽力。”张大夫摆手道:“英雄,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也莫让她再去找我,就算我来了,也还是这句话而已。”顿了顿,才道:“这里寒气极重,只会加重她的病情,照这样子下去,不出一个月,她便撑不住,若是调养的好一些,也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摇摇头,背着药箱,就此离去。
    楚欢皱起眉头,微一沉吟,正想进去安慰几句,目光到处,却见不远处正有一骑缓缓过来,楚欢仔细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色的棉袍,骑着一匹灰马,风雪之中,距离十来步远便即停下,那人翻身下马来,竟是直向楚欢走过来。
    楚欢瞧那人面庞,只见那人身体并不高大,但是行走间却显得下盘极其厚实,更奇怪的事,此人左眼竟然戴着一只眼罩,是个独眼龙。
    距离三四步远,那人拱手笑道:“敢问尊驾可是楚欢楚爷?”
    楚欢眉头松开,想到什么,淡淡道:“我听说青柳城有一个叫做白瞎子的好汉,难道你就是白瞎子?”
    “不敢!”独眼龙笑道:“在下白贵,当年被人废了一只招子,得了个废号叫做白瞎子,让楚爷见笑了!”
    “阁下是来找我?”
    “正是前来拜见楚爷!”白贵笑吟吟道。
    楚欢知道此人当初也是青柳城一霸,倒也不是什么善类,却不知为何会突然找上自己,甚至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地方。
    白瞎子倒是十分会察言观色,见到楚欢的神情,似乎猜出楚欢心思,笑道:“楚爷大闹八里堂,更是将八里堂改为正气堂,在下好生钦佩,特意前来拜会。在下在一品香摆了一桌酒,小弟做东,只想请楚爷赏个面子,一起去喝几杯!”
    他比之楚欢大上十岁也不止,却自称“小弟”,显是对楚欢十分的忌惮。
    楚欢素来不以貌取人,而且虽说白瞎子以前是青柳城一霸,但是楚欢对他了解不多,而且此人风雪天气,竟是前来请自己饮酒,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倒也不好冷颜相对,拱手道:“白兄盛情,鄙人心领。只是今日却不能答应白兄邀请了!”
    “那就有些遗憾了!”白瞎子有些失望,打量破旧的屋子两眼,奇道:“楚爷难道就住这样的地方?”
    楚欢一时不知白瞎子究竟是何用意,反问道:“怎么,这地方不好?”
    白瞎子一愣,但马上笑道:“楚爷误会了,在下绝没有瞧不上的意思。只是这样的地方,冬天漏风,里面一定十分寒冷,实在不适合住下去。”
    楚欢叹道:“可是有许多人连这样的地方都没得住!”
    白瞎子点头道:“楚爷说的是。”顿了顿,问道:“不知在下是否方便进去看一看?”
    楚欢却没有立刻答应,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方,随意让别人进去,总是不好。
    白瞎子见楚欢有些犹豫,忙道:“楚爷,您千万别误会我今日前来的用意。”顿了顿,正色道:“楚爷恐怕也听过我的名声,都说我白瞎子以前是青柳城一霸,但是楚爷不妨往穷人口中打听,我白瞎子是不是恃强凌弱之辈?”
    第八七章 白瞎子
    楚欢心中还真在想,既然被人称为地霸,恐怕就是一个恃强凌弱的地头蛇,但是口中却道:“我并无此意。”
    白瞎子哈哈一笑,道:“楚爷,不瞒你说,我白瞎子也是穷苦人出身,当年仗着一身力气,想踏踏实实做些事情养家糊口,但是我白瞎子性情刚直,看到不平的事情就想管一管,当年受雇于一户财主家,说是帮他看家护院,但是后来却让我白瞎子帮他讨要租钱,许多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上,交不上租子,便要靠我们这些人出手。”说到这里,白瞎子盯着楚欢的眼睛问道:“如果是楚爷,该如何做?”
    楚欢摇头道:“我没有遇到那样的情况!”
    白瞎子呵呵笑道:“楚爷可以去打听一下,当年我白瞎子并没有帮他欺压百姓,反倒是见他强索一名村妇,便拿了一把刀子砍了那财主,虽然没有砍死那家伙,但是我却为此蹲了三年大狱!”
    楚欢一怔,到没有想到这白瞎子竟是义气中人。
    “那财主本想将我白瞎子害死在大狱之中,但是那时的知县老爷倒是一个明是非之人,或许对我的行为也有几分欣赏,白瞎子最后还是活着出了大牢。”白瞎子神情淡定,带着笑,就似乎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是白瞎子没有想到因祸得福,坐了三年大牢,出来之后,却成了青柳城的名人,青柳城那帮混混全都称他一声白爷,甚至连知县老爷也对他颇有几分欣赏,从那以后,白瞎子身边就聚集了一大帮子人,成了青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楚欢倒也是暗暗称奇,想不到这白瞎子倒也是个传奇人物,他之前几次听过白瞎子的名号,但今日却是头一次见到,本来并无什么好感,但是白瞎子这一番话说来,楚欢对他再无一丝的厌恶之感。
    白瞎子拱了拱手,道:“楚爷,白瞎子在青柳城混迹多年,虽然没做什么利民好事,但却绝对没有欺压穷苦百姓。白瞎子手下有一帮兄弟要吃饭,所以免不了往一些铺子里收些银子,也私下里接下帮人摆平事端的活儿,那都是从有钱人手里掏银子,至若穷人,我和手下的弟兄碰也不碰……!”说到这里,似乎知道楚欢要想什么,笑道:“楚爷也许会说,这穷苦百姓无银可掏,所以我没有对他们动手,这话倒也不假,但是在下当年风光之时,每个月都会拿出一些银子周济穷人,也不是为了求名,只是想着自己的出身,不能忘本而已!”
    楚欢笑道:“如此说来,白兄倒是一位急公好义之人?”
    “急公好义谈不上,但绝不是宵小之徒。”白瞎子正色道:“否则白某今日也不敢前来邀请楚爷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楚爷平了八里堂,青柳县少一大恶,白瞎子心中畅快,所以觉着楚爷是可交之人,所以这才厚颜前来攀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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